和之前的喧鬧不同,看到五個青少年在臺上互相拍掌,現場變得安靜許多。
沒人想要打擾這一幕。
不解的人會奇怪電子競技到底有什麼看頭。
其實沉醉其中的,也說不上來。
或許喜歡上電競比賽,只是喜歡看到純粹的勝負關係。贏了有笑,輸了有失落。
跟隨着比賽畫面,心情起伏。
就像坐過山車一樣,沿途的刺激也是擁抱生活的一環。這樣的娛樂,稱得上廉價。
現場的一些北美觀衆,瞭解LGD的故事。
他們知道這是去年LPL的一號種子,小組賽打得很丟人。或許去年還嘲笑過一號種子怎麼這麼垃。
但此刻。
他們忽然就覺得……
勵志?
好像也沒有。
只是好像更能理解那個高舉雙臂的身影。
聽一些人講,那是LGD隊長PYL?
等到有人提起火男,周圍的人終於懂了。原來是他啊。火男鍊鐵。
……
秦浩摘掉耳機前,看了一眼自己打的傷害,2萬7,還不錯。
IMP衝過來跟他拍掌,秦浩心情很好,想着回去再練幾把沙皇瀟灑瀟灑。
正要說話,就看見C博高舉雙臂,嘴裡喊着聽不懂的話。
他不清楚這是怎麼了,只是能感知到平隊在發泄。
一年了。
揹負着一號種子十六強的名頭一年了。
贏下H2K這一刻。
C博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他覺得自己應該很快樂,會笑,但無論如何都沒有那樣情緒。澎湃而出的反而是如釋重負。
夏冠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這本該是種榮耀,但沒打好比賽,再多的榮耀都是虛的,都要被剝奪。
他說他去年打完第一場比賽,就開始暈。不是假的。
確實捱了一拳,神志不清醒。
直到現在,他都能回憶起一部分的BP對話。他反覆強調自己這個英雄能打,現在想想那會真的很需要這種心情。
除了強調這些,他不知道怎麼讓隊伍振作起來。連他自己都需要喊這樣的話給自己打氣。
害怕上臺,得到的又是一個差的結果。
職業選手也會怕比賽麼?
當然。
可能小浩不是很怕,他的鬥志真多。莫名其妙,C博心裡冒出這句。
他看着場館的鋼架結構,看着幾盞大燈打過來,光線有些刺眼。
C博從沒這麼認真看過市政禮堂的屋頂結構,哪怕在這已經打了三天比賽。
他眯着眼睛享受這一切。
他不再是賽區恥辱。
他跟他的隊友會衝進八強,那是一個新的領域。
“說過和阿韋奪冠,可惜做不到。”
“淘寶權你踏馬的到底是不是演我。”
“算了……”
都說往事如風,C博卻沒這樣的感覺。有些事,彷彿烙的更深了。
……
韋朕這會正在直播。
看到這一幕。
心裡流露出些許苦澀。
他把攝像頭挪開,然後水友聽着了打火機的聲音。
他們一直活在去年的陰影裡。
寂靜的深夜。
怎麼可能不後悔?
“兄弟,還能出線;我火男好打,能拿優勢的……”
C博的聲音依稀在耳邊響起。
韋朕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蠢。
他連這樣的話都說不出,哪怕給隊友一點信心呢?
那些人罵的沒錯,賽前選皮膚,關鍵局卻站不出,這樣的人就該罵……
看見他站在世界賽舞臺,身邊換了中單。
韋朕覺得這樣也好。
他覺得有點累了,很想睡一覺。
於是跟水友道歉,關掉直播。花了半個小時,躺在牀上,調整好睡姿,快睡着的前一秒,還是會想:去年要是心態再好一點會怎樣?別那麼急。
LPL直播間,有個感慨萬千的聲音響起:“去年的LGD和今年的LGD,雖然換了一些面孔。
但隊名沒變,夏冠沒變。
從去年小組落敗,到今年小組三勝,穩定取得出線名額。成了三個出征隊中,最先穩定着陸的隊伍。
聽起來似乎就要感慨一句——這就是電子競技。
它承載了很多的故事和很多人對勝利的渴望。從出道就被看好,到如今接觸到EDG那樣的成績高度。
PYL走了三年。
他不夠天才嗎?
他的對線和開團,他的意識和經驗,他的遊走和支援……我們在聯賽內津津樂道平隊的技術特點。
只是在世界賽這樣的舞臺,匯聚着各賽區最拔尖的團隊,沒人想成爲輸家。”
看到PYL高舉雙臂,周圍隊友看着他、等着他。
記得忍不住又說了一句:“長達一年的負面輿論裡,他沒有被擊垮。我想,他在跟昨日的自己達成和解。所以,希望大家給三支出徵隊更多的加油聲。”
“PYL出道也是栓條狗就能贏對線的狠人。”
“去年打成那樣,真的沒想到。算了,以後不黑他了。”
“這個不黑有保質期嗎?”
“打得太爛,肯定會噴(認真)。”
“平隊平時看着那麼樂觀,比賽劣勢了,卻總第一個紅溫。”
“兄弟,指揮壓力很大的。他又是個輔助,很多時候起不到大作用。就算他打出很完美的先手,輸出點跟不上,也是白忙活。”
“……”
彈幕觀衆閒聊的時候。
C博嘀咕了十幾句我草,回過神,發現隊友在看他。
“哈哈。”
C博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破碎了。
怎麼可以這麼激動?
贏個H2K淡定點呀。
但他沒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水晶炸成碎片時,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很瘋狂。一定是身體綁架了大腦。在平時,他絕不會這樣。他肯定。
稍微不同的是。
Eimy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是想鬥嘴的搞怪,而是帶着一些愁容。
怎麼回事?
贏了幹嘛發愁呢,發愁那是輸了之後的事。贏了就要狂,我雖然沒狂,但我很痛快。
亮着燈的大巴開出停車場。
秦浩跟IMP在瞎扯,默契沒有揭PYL的短。平隊其實很要面子。
旁邊,Eimy看着車窗外的街景,心裡亂糟糟的。
回到酒店,坐電梯到五樓。
等到回到房間,Eimy看着秦浩洗把臉,去了內裡擺放電腦的訓練室。
Eimy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夜晚的舊金山。
每次這麼看幾眼,都有種想躺在地上睡覺的感覺。
有時候也會冒出掉下去會怎麼辦的念頭:落地窗看起來不安全。
這樣危險,反而想要靠近。
此時,周邊的燈都亮了起來。
商業區的霓虹燈拼湊在一起,顯得樓層像是一個個用光編制出來的……棺材籠子?
hh。今天看見C博那樣痛快,他卻高興不起來。
他就覺得……就覺得隨便一個歐洲隊伍的首發打野都好厲害。他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撐住。
理智告訴他,贏了就別亂想。
可真的做不到。
真的沒有前2天那麼開心。因爲前兩場比賽,他知道自己有用,比對面有用。這場不是。
最關鍵的那波2v2,跟他關係不大。隨便換個打野都能補出傷害,關鍵技能和控制都是秦浩打出來的,不是他。
激情過後,類似的想法開始浮現。
很苦澀呀。
怎麼世界賽強的打野這麼多。
過了一會。
Eimy收拾好心情,走進訓練室打開電腦。
打到凌晨2點,今天格外的不同,大家都沒選擇離開。秦浩正奇怪着,到了2點半,IMP、MaRin撐不住了。
不知道是誰先走,反正很快,房間剩下三個。
又玩了兩把沙皇,單排撞到了Faker,感嘆着Faker這辛德拉有點強,秦浩無視失利,起身上廁所。
房間只剩2個。
Eimy正想換首歌聽聽,C博偏頭看他:“你今天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屏幕停留在選歌界面,Eimy抓着鼠標,看起來有點懵,偏偏又帶着點心虛,彷彿做壞事被逮到。
“還問我怎麼了?你照照鏡子,眉毛都要擠到一塊了。下臺的時候我就想問,但一直沒說。伱踏馬的怎麼不開心啊,誰欠你錢了?”
Eimy悶着頭,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但還是帶點猶豫的口氣,“我就是覺得……沒打好。我這把想幫中路來着,但不知道怎麼幫。不是浩子提醒我,那波我想進藍區的。”
C博知道他指的哪波。
他在下路對線的時候,看見Eimy罵娘,同樣知道野區不舒服。那波之後,罵娘就少了,因爲男槍得不到蛇女的幫助了,入侵壓力加大許多,不好進野區偷東西。
“就這?”C博撇嘴。
Eimy有點窘,又習慣性鬥嘴,“你又不用跟對面打野對位,當然就說就這。”
他頓了頓,補足勇氣,“你知道嘛,那個男槍2波找我位置,都是快進入攻擊距離才暴露。
第一波被反,我已經提高警惕了,但第二波,他路口進來的時候應該往上側拉了2步,把小鳥視野範圍卡了。
說實話,廠長給我的壓力也就這樣了。
但他……他纔打職業多久?時間跟我差不多,玩得那麼好。那把蜘蛛就是,我上我不行。蛛網太準了,今天這把男槍,卡視野做得也比我好……”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有點猶豫,但是越講越順暢,把心裡的想法一股腦的倒出來。 ★ тt kan★ ¢ ○
在異國他鄉。
有種奇妙的氛圍,讓人忍不住的想傾訴。
講完了H2K的打野Janoks,他又講這幾天看到的厲害的意識操作。
甚至ANX打野拼懲的心態,他都很羨慕。
就那樣衝了,沒有猶豫。
C博聽着表情越來越怪。
他相信Eimy說的每個字,都是心裡的想法。但他一直覺得Eimy是那種沒什麼心眼的樂天派,較真點,甚至可以說是散發着沒讀過什麼書的純真氣場。
他總愛鬥嘴,天生一顆八婆的心。
關心這、關心那,和他一樣喜歡找抗吧的樂子看。只要這個樂子不是自己就行,偶爾是,也能自嘲一番。
他喊他野王的時候,Eimy也沒生氣過。雖然都知道這是個黑稱。只是用好笑的語氣說出來,更多的意思是想活躍氣氛。
不是這樣。
C博不會一個春季賽,就跟Eimy處好關係。兩人已經找到了讓各自舒服的相處方式。
只是這一刻聽到Eimy心裡這麼多煩惱,他覺得作爲隊長,有必要鼓勵點什麼。
不過這種事,只適合小浩來做。他纔是那個會一本正經無視困難,說些雞湯的人。
C博沒這樣的心情。
他更想嘲笑一番Eimy,然後把積攢的擺爛心得傳授一些給他。就像面對去年來勢洶洶的輿論,他做得最多的,也就是把頭埋在沙子裡。
只要少看私信,少上網,別人罵的再多,他能裝作不知道。
“然後呢?總會遇到打不過的時候,我總不能安慰你,努努力就打得過。世界賽又不是隻有你努力。”
C博說出這句就有點後悔。這纔是他的心裡話。讓他說些假話也能,只是有時候嘴比腦子快。
他看着Eimy的背又駝了一點。
Eimy也覺得這樣。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發狠了,跟小浩那樣的怪物肯定沒法比。但要說訓練,對比春季賽,已經練的夠多。
只是越練,越覺得跟其他人有差距。
有時候很懷疑那些人到底怎麼打出這樣的操作。
反應怎麼那麼快,腦子怎麼那麼活。
看到Eimy這樣,C博又想起了去年的一些事,沉默幾秒,C博說:“其實沒必要多想。比賽嘛,多想怎麼操作對面就好了。”
“發狠沒用,我以前也這樣。BP的時候,老覺得要把對面幹碎,對面下路肯定劣勢。”
“到現在我也這麼想,不過劣勢了沒以前那麼急吧。多打比賽還是有好處的,我現在劣勢局心態肯定比去年好。”
C博喋喋不休的往回找補。
“我只是……只是想有點用。不能老讓中路操兩份心,小浩對線壓力也大。”Eimy抱着頭抓頭髮。
這纔是他不舒服的根源。
打H2K,他覺得中路比往常更疲憊。相處這麼久,小浩很少在比賽裡吼Nice之外的話。但那波反蹲,他能察覺到中路包袱很重。比他這個打野更怕失敗。
“男槍刷子英雄,比你能刷很正常。”
“我知道男槍什麼英雄,可這局遊戲不該長這樣。我前面空了好幾個Q,不是中路那波推2個,我這把可能就找不到天音波的手感了。”
“BP的時候,我還很自信,覺得能帶動線上節奏……明明前幾天盲僧沒少玩,排位Q挺準的。隨便就能找機會威脅c位。”
C博明白了,語氣認真了一些:“哦,所以呢?”
勞資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啊。
但憑什麼只有你能操作別人,不允許別人操作你?
這一刻。
Eimy微微一窒。
他以爲平隊會嘲諷他,或者乾脆就是說些:沒辦法的,兄弟……之類的話。
他其實說這些,並不是要得到什麼。
只是心裡難受,不說點什麼不舒服。
C博認真的反問,反而打亂了他的預想。
這天不好聊。
“這些誰沒經歷過?”
C博淡淡地說,“去年賽前我也覺得我們無敵牛逼,訓練賽勝率不差,Godv中路跟Faker對線也就那麼回事,然後呢?”
“沒什麼用啊。”
“今年我想明白了,儘量打好就行了。”
“兄弟,有時候就是沒辦法。”
C博這樣講,Eimy反而覺得C博也有壓力。
這幾天,最激情最急的是你呀。
聊上這麼幾句,Eimy舒服了很多。原來不是他一個人擔心拖後腿。
秦浩從衛生間出來,看到2個人沉默,有些奇怪:“丹哥,你還打不?”
“再練會,反正明天沒比賽。”
“那雙排?平隊你要幹嘛?”
“我?”C博沒好氣道:“我單排打打唄。”
“哦哦哦,你不去睡啊。”秦浩想問的是這個。
“沒比賽,那麼早睡幹嘛。我年紀是比你大,但踏馬的別小瞧我啊。”
щшш¸ TTKдN¸ C O “沒。嘿嘿。”
怎麼可能會小瞧。
房間裡很快響起按下鍵盤產生的回彈聲。
噠噠噠。
很清脆,但並不悅耳。秦浩習慣了這樣的聲音,耳朵不會仔細聽。
另一方面。
今晚,巖雀要七級了。
看到進度條一點一點的磨,秦浩很有耐心。這樣的事經歷的多了,就不會覺得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