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淨塵定定地站在韓府的門前,突然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目來面對“她”的親人,心底頓時掠過一片慌亂,心突突地亂了起來。
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那句,近鄉情更怯嗎?
戴起了蒙有白紗的斗笠,聶淨塵輕緩地一步一步,隨着聶壽邁進了韓府的大門。沿着蜿蜒曲折的迴廊,她細細地品味着這韓家園林的美景。
韓府佔地極廣,各式各樣的雕樑畫棟,飛檐凌刻的亭宇樓閣,如星棋擺設,錯落而置。
幽幽迴轉的曲廊的下面是清明的湖泊,荷葉田田,粉嫩的花苞挺翹,各色的蜻蜓、蝴蝶流連忘返。偶爾微風吹過,吹起一道道水波漣漪,一圈圈向着岸邊涌去,濺起朵朵白色的浪花,宛如千萬明媚的眼波。
現在正值春末夏初,園子裡到處都是盎然的綠意和勃勃的生機,溫暖而又和煦的陽光照射着水面,泛起一層層光圈,楊柳輕拂,鳥兒在暮光中盡情歌唱。
雖然,她也見識過不少的園林湖泊,可是,這江南的別緻之處卻獨獨顯示出一種韻味,溫柔而又纏綿。如一個古典的仕女,臨風窗下,欲語還休……
“聶大哥,你來了!”一個甚爲清淡的聲音從湖對岸傳來,打破這一刻的靜謐。
正在四處觀賞的聶壽聞言,當即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來人,接着,小聲地對着聶淨塵耳語了幾句。
透過白色的面紗,聶淨塵瞧向了那個越走越近的人影,這就是她的親舅舅……韓浩宇嗎?怎麼與畫像的韓青蘿,長相感覺皆不太一樣呢?
她記得,父親書房中的那幅畫像裡,韓青蘿身形俏麗地立在船頭,遠遠地眺望着,一身嫩黃的裙裳,長髮披肩,頭髮上束了條金色的絲帶。
正值韶齡的她,年約十六七歲,一張小巧精緻的瓜子臉,肌膚勝雪,瓊鼻下一雙細細的脣瓣微抿,笑靨如花,明眸善睞……那清靈曼妙的姿容給人一種想要親近的柔靜。
而眼前越走越近的男子,卻是一張冷然的國字臉,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出鞘般的劍眉下是挺拔的鼻樑,如山峰般陡峭,一臉冷峻的氣勢,即便是微笑着打招呼,卻也給人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感。
聶壽似是習慣了他清冷的表情,不也甚在意,朗聲打起了招呼,“韓老弟,叨擾了。”
“聶大哥,請。”韓浩宇略微扯了扯脣角,算是笑過了,朝着旁邊的門衛揮了揮手,讓那帶路的人退下了。“聶大哥,今日前來,所爲何事,莫不是來找老弟喝酒這麼簡單吧?”
聶壽難得地笑了幾聲,爽直地拍了怕他的肩膀,朝着身後的宇文策看了一眼,說道,“韓老弟真會說笑,你看我今天這陣勢,像是專門來喝酒的嗎?老哥今日可是有事相求啊!”
“哦,也是,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像聶大哥這樣的大忙人豈能輕易來我這小小山莊?”韓浩宇一邊調侃着聶壽,一邊打量着聶壽身旁的聶淨塵,以及王行英背上的宇文策。
這男子莫不是病了吧?
但是,他韓家既不是醫館,也沒有什麼絕世好藥,聶壽帶他們幾個人來這裡做什麼?而且,還帶着一個小女子,自從小妹十六年前離家,韓府很久沒見小姑娘的蹤跡了。
他韓浩宇只有三個兒子,他也極
想有個女兒的,可是,無奈孩子是一個接一個的出生,卻全都是帶把的……如果能有個女孩,也好慰藉一番父親與母親大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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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小妹當真是狠心啊,一走就是十六年……
韓浩宇略顯懊惱地撫了撫自己的額角,他這都是在想什麼?很久沒有想起小妹的事兒了,今個,他真是怎麼了?突然做這些個莫名其妙的感慨!
“聶大哥,何事需要兄弟幫忙?但得兄弟能幫到上的,決不推辭。”韓浩宇十分義氣地說道,邊走邊說,將他們一行人讓進了大廳裡。
落座看茶……
“呵呵,這個簡單,老哥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貴府上有一處溫泉池是吧?今個,就想借它一用。”聶壽輕嗅着四溢的茶香,故意不點名聶淨塵的身份,含含糊糊地說道。
韓浩宇一愣,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不錯,韓府的確是有一處溫泉池的,可是,聶壽一個大老粗的,借這溫泉池做什麼?
莫不是,想要溫泉水滑洗凝脂吧?
韓家莊背靠着雁翔山而建,多年以前,雁翔山在是一座死火山,經過火山噴發,岩漿聚集,竟然在半山腰的窪地裡形成一座極大的溫泉,韓天成老年得女,極是疼惜寵愛幼女青蘿,便耗了巨資,引得那雁翔山的溫泉水入府,爲她建了浴池。
“溫泉池,韓家是有,但是這事卻由不得兄弟做主了。”韓浩宇劍眉聳動,一副很是爲難的樣子,頓了半響之後,終於說了出來,“聶大哥,既然你打聽的如此清楚,想必你也知道了,那溫泉池是舍妹的浴室……這事,還需問一下家母的意思。”
這溫泉池是韓青蘿的浴池,女兒家閨房之物,豈能隨便借與外人?再說了,小妹嫁人離家,十六年來從未回來,母親思女之心無法言喻,又怎會讓自己的唯一念想讓外人給玷污了去?
“這事啊,不用問,韓老夫人一定會同意的。”聶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抱着胳膊,瞧了聶淨塵一眼,賣了個關子。
韓浩宇好生奇怪,既然聶壽那溫泉池是韓家小妹的浴池,他又怎麼會如此肯定主人家能將女子的閨房出借?
此事真是處處透着古怪……
“呵呵,聶大哥真是風趣,小弟實在不知老哥何時還有了這能掐會算的本事啊。”韓浩宇摸了摸鼻翼,略微有些尷尬,這溫泉池,實在是不好出借之物啊。
聶淨塵冷眼瞧着一直兜圈子,始終不肯切入正題的聶壽,不禁頗爲惱怒地伸手,使勁扯了扯他的衣袍……真是沒想到,聶壽竟然與這性情甚是冷淡的韓浩宇和了脾氣,一點小事也能嘰歪上半天,這要是再繼續猜謎語,天都要黑了!
他們是有的是時間,可是,宇文策的劍毒不等人啊!
聶壽明顯地感覺到了她的異樣,呵,小主子不耐煩了啊,這可不像她啊,記得初見的時候,小主子可是與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大半天呢,最終,還是他先敗下了陣來……
唉,小主子的功力退步了啊。
“韓老弟,我也不跟打啞謎了,借溫泉池的不是在下,而是這位小小姐。”聶壽微微地咧了咧嘴,心下暗歎,女大不中留,老爺的位置降低了啊,小姐的心中可是隻有她的夫婿了!
“不妨請出老婦人,借與不
借,全屏老夫人來做主吧?”
“好吧,那兄弟我也只能從命了。”韓浩宇實在是不好駁了他的面子,聶壽是一個直爽的漢子,與他們父子皆是十分投緣。
聶壽與韓家的交情也不止一天兩天了,他從京城來,老婦人不止一次向他打聽聶家三夫人……韓青蘿的消息,他呢,只能含含糊糊地說點什麼,雖是同性,可是,他一個大老粗,實在是與兵部尚書府不熟……
“哈哈,聶兄弟來了啊!”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猛然間,一個深沉而又粗豪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隨即,一個魁梧健碩的老人大踏步地進了大廳。
“小壽子,你點名找老身何事啊?可是給老身帶來了那不孝女兒的消息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拄着一根鶴頭柺杖顫巍巍的走了出來,聲音裡有些急切,也有些等待着好消息的喜悅。
站在一旁久候着的聶淨塵聽到那搞笑的稱呼,真是差一點就要噴笑出來了,小瘦子or小受子?
哈哈哈,真是太有喜感了!
嘿嘿嘿,真是太yy無限了……
聶淨塵憋着一臉的笑意瞧向了聶壽由白轉紅,由紅轉青,由青轉紫,紫不溜丟,綠了吧唧的一張黝黑的老臉……
“老夫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這麼叫我,您怎麼就是不聽啊!”聶壽無奈地嘟囔了一句,實在是沒有力氣再辯解什麼了,勸了那麼多次都不聽啊!要不是,這韓老夫人是老爺的丈母孃,他……他真是,轉身就走!
唉,老爺的債,怎麼能讓他來還啊?
“哦,這是誰家的小姑娘?怎麼還罩着層白紗?這是臉上長什麼東西了?”韓老夫人一臉的精神矍鑠,好奇心極其旺盛,一點都不像一個古稀之年的老太婆。“咦,這個小夥子,又是怎麼了?生病了?”
說完,韓老夫人又轉過身研究着聶淨塵,也不去理會那和她一起進得廳中的老頭子。
這,終於見着了嗎?
聶淨塵安撫着自己的砰然的心跳……
這就是“聶淨塵”的外婆了嗎?和她的外婆一點都不一樣呢!
她的外婆,一臉的溫和慈祥,說話聲音輕柔緩慢,外婆呢,最喜歡的事便是輕柔地撫着她的臉,梳理着她那一頭的黑絲長髮……
眼前的人呢,雖然也是一樣慈祥模樣,可是,那舉止行爲,話裡音外,卻是多了一絲難以言明的感傷,思念……一如長長的線,怎麼扯都扯不斷,那漂泊在外的女兒,何時才能歸家?
她,離開了,外婆的思念,是不是……是不是,也是這麼的長?
聶淨塵上前一步,輕輕地伸出一隻玉手,虔誠地扶過了那徑直朝她而來的韓老太太,另一隻手緩緩地摘下了那覆着她傾世容顏的白紗斗笠……
大廳裡,頓時響起了一片抽氣聲,那女孩精巧雅緻的眉眼,小巧玲瓏的瓜子臉,抿脣而笑的小酒窩……太像廳中掛着的那副畫了……呵,他們的青蘿小姐啊……
“妹妹?”韓浩宇喃喃地叫了一聲,眼神中劃過一絲不確信,這女孩的年紀……
“青蘿!”
“蘿兒……”
只消一眼,近在眼前的韓老太太,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軟軟地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