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纖三十來歲,正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華麗富貴,讓人不敢逼視。
她這樣的女人,有人渴求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錢雲來卻想不通,作爲擁有後宮三千的皇帝,爲何只對她一個人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怎麼,不認識本宮了?”
錢雲來臉帶假笑,言稱不敢。
“何必笑得這麼不情不願?”程纖的臉上也帶着笑,她款款走近,在錢雲來的牀邊坐下,然後就眼也不眨的盯着錢雲來仔細打量。
“貴妃娘娘說笑了。”錢雲來低下頭,程纖的目光像是刮骨鋼刀,一寸一寸的凌遲着錢雲來的皮肉。
“說笑?”程纖眉頭一挑,“本宮可沒有說笑,只是我要讓你知道。你不笑,本宮會掌你的嘴,你笑得不好看,本宮也不會讓你好過。”
“貴妃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程纖慢慢朝錢雲來靠近,給人非常大的壓迫感,“本宮要你知道,在這後宮裡。本宮不想看見的人,絕活不過多久,不管有誰護着她。而你,是必死無疑!”
一雙手狠狠地扼住了錢雲來的脖子,她猛的睜大雙眼,不敢相信程纖已經猖狂到這種地步了。
不對,這不是標準的宮鬥流程啊!
趙太醫爲了挑出箭頭,事先給錢雲來服用了麻沸散,導致錢雲來現在渾身無力,竟然掙脫不來程纖的雙手。
一開始,錢雲來還以爲程纖只是要嚇唬嚇唬自己,畢竟這麼明目張膽跑到別人家裡來殺人也實在讓人感覺匪夷所思。可隨着眼前一陣陣發黑,錢雲來不得不相信,這個程纖就是有這麼瘋,有這麼狠!
“娘娘!”
千鈞一髮之際,房門被人猛的撞開,霓裳驚慌的聲音響起。
程纖飛快的收回了手。
“咳……咳咳……”
“娘娘,您怎麼了?”霓裳一下撲到牀前,“奴才剛回來就看見門口守着好多不認識的太監宮女,她們拉着奴才不讓進來,奴才憋了口氣撞破了門,她們纔沒了辦法。娘娘,方纔奴婢出門遇見了皇后娘娘宮裡的文雅姑姑,她們正往咱們宮裡來呢!”
“你這奴婢倒是護主,”程纖袖手站在一旁,彷彿無事發生,“麗嬪,不知道本宮向你要這個人,你肯不肯呢?”
霓裳嚇得瑟縮不已。
錢雲來不由得發笑:“貴妃娘娘,您還真是無所顧忌呢。我這個小宮女,你要去又有什麼用處?”
“不錯,”程纖嘴角帶笑,“以本宮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的確可以做到無所顧忌。至於這個奴才嘛,她在主子面前不懂禮數,既然麗嬪不知教導,本宮大可代勞。”
霓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貴妃娘娘,奴婢是無心的……奴婢只是擔心我家娘娘。”
錢雲來皺起眉頭,這個霓裳當着自己主子的面求別人,實在是太傻了一點兒。
“你起來吧,”錢雲來道,“貴妃固然權勢滔天,卻還沒到無所畏懼的地步。不是說皇后宮裡的姑姑來了嗎,出去迎迎吧。”
“這……”霓裳還略有猶疑,待接觸到錢雲來不怎麼好看的眼神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是。”
程纖忍不住笑:“你這宮女倒識趣,曉得誰纔是能主宰她性命的人。罷了,就衝着她對本宮磕頭,便饒過她去……”
“喲,貴妃娘娘這是要饒過誰呢?”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曾經去沁芳閣探望過錢雲來的宮女文雅出現在門口。她對程纖行了一禮,然後不待貴妃開口便着急的來到錢雲來牀邊噓寒問暖。
“麗嬪娘娘這是怎麼了,是否趙太醫不用心,待奴婢回去定然去皇后面前告他一狀!”
錢雲來搖頭:“不關趙太醫的事。”
“皇后真是關心麗嬪,”程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宮女文雅,然後留給錢雲來一個大有深意的眼神,“過幾天,本宮再來瞧你。”
“這貴妃娘娘也太不講究,”文雅盯着貴妃一行人離去的背影說道,然後又轉過頭來對錢雲來笑笑,“麗嬪可是受罪了?”
錢雲來撫摸着自己的脖子,這才真的鬆了一口氣,豈止是受罪而已?
這個程纖,可真是個瘋子。
文雅察言觀色,道:“麗嬪娘娘若有不適,奴婢立刻請趙太醫過來如何?”
“不用了,”錢雲來打起精神,“勞煩皇后掛心。”
“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文雅笑得十分親切,“皇后是六宮之主,自然要關心衆多嬪妃。今日皇后娘娘本是要親自過來的,只是第一批秀女已經進了宮,皇后娘娘必須得去看看,這纔打發了奴婢過來看望娘娘您。”
錢雲來聞聞絃音知雅意,人家幾次三番示好,自己也正好需要一個靠山,你情我願之下,很快就達成共識。兩人心照不宣,文雅讓跟着的宮女太監流水一般的往景仁宮裡送補藥,最後走的時候還留下兩個人,說是看錢雲來身邊人手不夠特意留下的。
特意的確是特意,錢雲來看着身邊的兩個宮女嘆氣,力單勢薄就是這樣,人家正大光明的在你身邊安插眼線,你還要感恩戴德。
“你們叫什麼名字?”
“奴婢春兒/鶯兒,拜見麗嬪娘娘。”
錢雲來便點點頭,叫來霓裳帶下去就不再多問了。皇后的人,不能苛待,但也不用多麼討好,做個二等宮女,不近身伺候就行了。
說來奇怪,自從錢雲來佔據了原主的身體後,好像不是在養傷就是在養傷,反正舒心的日子沒享受過幾天。現在見識過皇帝的昏庸和死對頭程纖的瘋狂後更是每天提心吊膽,弄得錢雲來頭髮都掉了一大把。
這時候就體現出冷月的本事了,她的確很有用,一手醫術據說是世代相傳,比宮裡的太醫也差不到哪兒去。有她在身邊,起碼錢雲來不怕被人投毒暗害。不僅如此,這個冷月還對宮裡各位叫得上名的妃嬪如數家珍,從她們的家世、勢力到性格愛好都知之甚詳。
這讓錢雲來不得不承認便宜老哥錢鳳英能在種馬男主的光環下支撐那麼久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深刻的明白,要想成功,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掌握足夠多的信息。
只有知道得越多,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冷月的到來讓錢雲來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有她在,的確讓錢雲來心裡安定了不少。
除了宮裡的嬪妃,冷月還給錢雲來講解了宮廷禁軍的組成。如今宮□□有二十四衛,當初國朝初建,宮中禁衛不僅有衛戍皇宮的職責,更是隨着□□皇帝征討四方、建功立業,可惜幾百年下來,京營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除了守衛皇宮的幾衛還保持着些許戰力,二十四衛有一大半都爛光了。吃空餉,喝兵血,當兵的都是些老弱病殘,這樣的兵別說拉出去打仗,就是充充樣子也嫌丟臉。如今還能算有些樣子的,也只有御林衛,金吾衛還有太后侄兒掌控的勇直衛。
前兩衛都掌控在皇帝手中,裝備制式和兵將都是一流的,也只唯皇帝之命是從。滿員時一衛差不多有一萬多人,要是能打,也不失爲一支強大的戰力。可惜據冷月說,御林和金吾裡的將士雖然是從各地軍隊選拔身家清白,最優秀的將士充當,可是一旦入了兩衛,就再也沒機會經歷陣仗了。真實戰力有多少,也實在不好說。
冷月一邊給錢雲來講解,一邊暗自打量自己這位主子的臉色,就這麼講了幾天後,冷月終於忍不住了。
“主子,您一點兒都不奇怪奴婢爲何給您講這些嗎?”
錢雲來正躺在牀上閉目養神,聽見冷月的話不由得睜開雙眼。
“有什麼奇怪的?”
“奴婢是說……宮中的嬪妃們也就罷了,京營的事……實在和娘娘沒多大的干係。”
錢雲來輕笑:“那你爲何要講?”
“是……”
“是我哥哥囑咐你的?”
“正是錢將軍。”
“那就行了,他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不需要多問了。”
冷月收斂了心神,低頭稱是。
“……如今的御林衛統領是衛家次子,叫衛白蘇的……主子應當見過他,也熟悉他。”
錢雲來有了興趣,霓裳雖然跟着原身有幾年,卻對她過去的事情知道不多。所以對衛白蘇這個人,也說不出個一二三,錢雲來也不好問得太直白。在後宮中,要見衛白蘇一面實在有點難,哪怕錢雲來對這個男人十分有興趣,可瑣事纏身之下也很久沒想起他了。
“本宮不怎麼喜歡他,”錢雲來不動聲色的說,“可你既然提起,想必我哥哥有所囑咐?”
冷月道是,又接着開口:“將軍說了,主子當摒棄過去的事情與衛大人交好。雖然錢、衛兩家不能如約成爲親家,也不應該有所怨懟。”
錢雲來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原來如此嗎?
她清清喉嚨:“本宮能對衛家有什麼怨懟?”
冷月嘆了口氣:“主子,雖然錢、衛兩家曾口頭有過聯姻的意思,主子也和衛公子兩情相悅。可是……”
錢雲來支棱起耳朵。
“可是劉德奉旨選美,將您迎進宮來,這是錢、衛兩家誰也阻止不了的。主子……將軍也說了,還望您能多多籠絡衛大人,他是皇帝身邊的近臣,想必以後能幫主子的地方還有很多。”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衛白蘇竟然是原身吹了的未婚夫!
怪不得原身都被打入冷宮了,他還能冒着殺頭的危險給自己送吃的。怪不得他身爲皇宮禁衛卻敢覬覦皇帝的女人。
原來……兩個人竟然有這麼狗血的關係嗎?
“對了,”錢雲來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衛白蘇是什麼時候進宮的?”
冷月仔細回憶了一下:“也就三四面前吧。”
原身差不多也是那個時候入宮的。
這下全部說得通了,怪不得霓裳說原身對衛白蘇總沒個好臉。自己喜歡的男人,眼看着就要成爲未婚夫婦了,可是一道聖旨自己卻被送給另外一個昏庸的老男人爲妾。這也就算了,畢竟皇權社會,沒辦法的事兒。可是轉眼未婚夫就成皇宮侍衛,還貼身保護搶走自己的老男人,這誰受得了啊?!
錢雲來突然聞聽這樣一個驚天大八卦,心情十分暢快,就連籠罩在頭頂的貴妃陰影都彷彿消散了些許。
錢雲來撐着頭思考——究竟要怎麼才能好好的利用下這位純情的前未婚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