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雲來半昏半醒之間,彷彿聽見了一些吵嚷的聲音,她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只是朝着火堆挪了挪。可是立刻,錢雲來就清醒過來。
——有人!
“衛白蘇……”錢雲來小聲的呼喚着,可衛白蘇竟然沒有答應。錢雲來猛的一驚,連忙掀開擋在兩人中間的衣服。衛白蘇還在原地躺着,錢雲來頓時鬆了口氣。
“衛白蘇……你醒醒。”
衛白蘇像是睡死過去一樣,沒有半點反應。錢雲來察覺到不對,而外面的聲音卻越來越近。
“找仔細點,丟的可是宮裡的麗嬪娘娘,都打起精神來聽見了嗎?”
錢雲來背上冒出了冷汗,她又不傻,皇家獵場裡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心中有數,只怕外面那些人不是救命稻草反而是索命閻王。
“衛白蘇……”錢雲來挪到衛白蘇身邊推了他幾下,卻仍舊沒得到迴應。錢雲來大驚,伸出手去探了探衛白蘇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她記得衛白蘇來救她時身上就有傷,卻只顧着幫她處理斷腿,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發起高燒來。
“衛白蘇,醒醒……你醒醒啊!”
不管錢雲來怎麼推搡,衛白蘇也沒有半點反應,倒是外面的響動越來越近。
“這兒有個洞!”
“進去看看嗎?”
“這般小的山洞,能容下人嗎,不然咱們先去稟報一聲,多叫些人來,若是裡面有個什麼毒蛇鼠蟻的也好有個照應。”
“這……”
外面兩人正在猶豫時,錢雲來卻突然聽見了一陣盔甲碰撞之聲。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男人粗啞的聲音響起。
“兩位侍衛大哥,我們在這兒發現個山洞,正商量着要不要進去看看。”
“山洞?”
錢雲來心跳加速,她趕緊撲到衛白蘇身上……刀……刀呢?她記得衛白蘇還帶着一把匕首的。
“這樣吧……”粗啞的男聲道,“這洞深不見底,你們這些小太監進去恐怕出事,還是我們兄弟兩個進去,你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那便多謝兩位大哥了。”
“好說,都是爲主子辦事罷了……”
這山洞深而蜿蜒,外面的人要進來卻也花不了太多的時間。衛白蘇還是昏昏沉沉,錢雲來從他懷裡掏出了唯一一把匕首,又猶豫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的衛白蘇。
山洞很深,最裡面還有個地洞,將將容得下一個人,若是不仔細搜索,是不易被發覺的。錢雲來愧疚了一瞬間,最終還是一咬牙拖着斷腿跌跌撞撞的朝山洞深處走去。
錢雲來從來冷心冷肺,況且別人的性命怎麼有自己重要。是,他衛白蘇是一顆真心,熾熱到錢雲來都心動,可那不是對她。錢雲來心裡一清二楚,所有情意,所有不悔都是給另一個人的。那個絕代風華的女人,衛白蘇念念不忘的的錢雲。
今日命懸一線,若是她僥倖活着而衛白蘇死了,錢雲來立誓一定爲他報仇。若是他們兩個都死了,那也算成全了衛白蘇死也要和原身死在一起的心意。
錢雲來艱難的縮在地洞中用一些泥土枯枝將自己掩飾,然後就緊緊的握住手中的匕首,就算死……她也要拖個一起死的。
山洞中,腳步的聲音尤其清晰。
“果然在這兒。”
“只有衛白蘇一個人?”
“動手嗎?”
“……你先進去看看,他們一起掉入河中說不定還在一起。”
腳步聲越來越近,錢雲來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沒人。”
錢雲來鬆了一口氣。
“是嗎,我看看。”
腳步聲一下下彷彿踏在錢雲來心上,忽然它停住了。
一聲輕笑,然後是長刀出鞘的聲音,錢雲來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唔……”
“是誰……”
兩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娘娘……”衛白蘇的聲音在錢雲來頭頂響起,“卑職……救駕來遲。”
錢雲來猛的擡起頭,衛白蘇目光復雜,錢雲來還來不及細看這眼中所含的意味,衛白蘇卻脫力的跪倒在地。
“衛白蘇?”錢雲來驚呼一聲。
“別怕,”衛白蘇俯下身,將錢雲來從地洞裡抱出來,“此處不可久留,卑職帶娘娘離開。”
“你的傷……”錢雲來靠在衛白蘇的頸旁,一眼看見了他背後的傷口。
“沒關係……走吧。”
遠處一大片四散搜索的人,衛白蘇將那兩個死去侍衛的衣服扒了下來給自己和錢雲來換上。
“我們去哪裡?”錢雲來問。
“先離開再說。”
一路跌跌撞撞避開搜查的衆人,錢雲來和衛白蘇相互摻扶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完全黑了才遠遠的看見了一棟農家小舍。
“有人嗎?”錢雲來被衛白蘇扶着上前叩門。
“誰呀?”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
“老丈,夜深無法趕路,小女子可否借宿一宿?”
頭髮花白的老農走到院子裡,隔着院牆看着錢雲來和衛白蘇。
“你……你們這是?”
“老丈別怕,”衛白蘇語氣誠懇,“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我這裡有些銀兩,還求老丈收留。”
一塊碎銀子遞過去,老頭明顯鬆動了。可看着高高大大充滿壓迫感的衛白蘇,和他腰間掛着的那把刀,老頭還是有些猶豫。
“這半夜三更的,你們從哪裡來的?”
“老伯伯,”錢雲來明白老者的顧慮,當即淚光閃閃柔聲軟語道,“我們夫妻是出去拜訪親戚的,可是半路遭了賊,幸好我夫君有些拳腳功夫,這才護着我逃出來,老伯您就發發善心吧。”
聽見錢雲來說他們是夫妻,衛白蘇扶着她的手不由得收緊了一下,可很快又反應過來急忙鬆了手。
大概長得好總是佔便宜,老頭對着錢雲來的苦苦哀求也軟下了心腸,猶猶豫豫的開了院門讓兩人進了屋。
“老頭子,是誰呀?”一個幹練精明的老婦人披着一件破棉衣從裡屋走出來。
“是一對夫妻,”老頭將院門重新拴好,“說是走親戚的路上遇了山匪,老婆子你去將狗兒的屋子收拾出來,讓他們住一晚。”
老婦人警惕的打量了一番錢雲來和衛白蘇,這兩人雖然狼狽,可那長相氣度老婦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
老婦人將自家老頭扯到一邊,悄悄問:“老頭子,這兩人可信嗎?”
老頭伸出手,手心裡躺着指甲大小的一角碎銀。
“瞧見沒有,出手就是這麼多,這對夫妻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能圖咱什麼?”
老婦人看見那點碎銀子,心裡一驚,緊接着又是一喜。這兩年收成不好,有了這些錢可以買多少糧食啊。
“成,我這就去。”
老婦人一臉喜色,趕緊去收拾屋子了。
老頭給錢雲來和衛白蘇倒了一杯水,又將他們帶到一旁的逼仄的房中:“咱們一窮二白的,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這被子薄是薄了點,這個天也儘夠了,別嫌棄……別嫌棄啊!”
“老丈,”衛白蘇臉色青白,“只有……只有這一間……”
“什麼?”老頭回過頭疑惑的問。
“只有這一牀被褥嗎?”錢雲來飛快的接道。
老頭和老婦人臉色有些尷尬。
老頭結結巴巴道:“咱們鄉下人,家裡實在沒有多餘的被子了,也是我那兒子不在家,不然連這一牀被子都騰不出來。”
“沒什麼,”錢雲來歉意一笑,“那老丈家裡有什麼治外傷的藥嗎,我……我夫君對抗賊人受了些傷。”
“有的,有的,”老頭用力的點頭,“咱們這樣的人家,窮是窮點,草藥倒是有。我那兒子啊,常常進山裡打獵,偶爾有磕磕碰碰的都是用那些草藥,效果不比那些大夫開的差呢,你們等着老頭子這就去給你們拿。”
這樣的人家,拿出來的自然也不是多好的東西,可也只能將就。
關上房門,衛白蘇便單膝跪在錢雲來面前。
“娘娘,卑職會在這裡守着您。”
“守着我,”錢雲來挑眉,“怎麼守着我,在門邊站一夜嗎?”
衛白蘇低頭不語。
錢雲來不想跟他廢話,她心裡有愧,衛白蘇雖然沒有開口怪她,這一路行來卻沒跟她多說一句話,錢雲來怎麼能不明白?任誰捨命相救轉眼卻發現自己被拋棄都不會毫無芥蒂的,衛白蘇沒有直接扔下自己,錢雲來已經很震驚了。不過以他對原身的情意,也不算太奇怪。
“把衣服脫了。”
衛白蘇額頭上冒出一點冷汗:“娘娘……”
“難道本宮會非禮你嗎,”錢雲來低聲怒斥,“你的傷不趕緊養好,誰來護着本宮?”
“只是小傷……”衛白蘇皺着眉頭,“卑職自己會處理好的。”
錢雲來看見他就生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這麼大火氣。既然衛白蘇這樣說了,錢雲來便將裝着草藥糊的罐子裡一下扔在他身上。
“那你自己處理吧!”
衛白蘇默不作聲的拿起藥罐,然後朝屋外走去。
“你去哪兒?!”
衛白蘇頓住腳步:“娘娘放心,卑職就守在門外。”
錢雲來幽幽道:“你我既是‘夫妻’哪兒有丈夫半夜守在妻子門外的?”
“卑職會避開這對老夫婦,不讓他們察覺。”
錢雲來一口氣上不來,只覺得衛白蘇怎麼看怎麼讓她心煩。
“滾!”
衛白蘇沉默着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