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白蘇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沉思良久,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香囊。那香囊很是小巧精美明顯是女兒家的東西。
衛白蘇看着手上的香囊慢慢的出了神,他忘了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錢雲的,也忘了爲什麼喜歡她。可想一想,像錢雲那樣美顏不可方物的女子,任何男人愛上她都好像是正常的。
過去的錢雲嬌縱蠻橫不講理,因爲從小被捧到大更是一句重話都聽不得,說起來倒是和莫倩兒有兩分相像。
只是她的嬌蠻是討人喜歡的,也沒有什麼壞心眼就是被大家寵壞了而已。比起莫倩兒更是少了一份無法無天魯莽直率。
錢衛兩家是世交,衛白蘇也跟錢雲從小相識,衛白蘇見到錢雲的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漂亮妹妹,而錢雲看見他的第一眼就很討厭。
錢雲總說,衛白蘇一看就是壞人,長着一副奸詐小人的臉也必然有一顆壞心。
正巧衛白蘇從小喜歡舞刀弄槍,皮實得不行,錢雲越是討厭他,他就越是想法設法的要去招惹別人,總是弄得錢雲委屈不已大發雷霆,兩人從見面起就算結仇了。
現在想來十分可笑,可衛白蘇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或許大哥說得對,他早就應該放下了。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得太晚。
衛白蘇屋裡有個古時的青銅小鼎,平常是用來做裝飾的,只是偶爾也充做它用。他從懷裡掏出火摺子,點燃了塞在銅器裡的一堆廢紙。
火燃得很猛,映照着衛白蘇的臉,他手一鬆,香囊就掉進火堆裡,做了助燃的材料。火舌一舔,那嬌貴的布料就化成了灰燼,竟是比紙還不禁燃些。
衛白蘇悵然若失……
他沒對莫倩兒撒謊,他的確不愛了,就算曾經喜歡過也早已淡卻。如今……只是還有着一些責任而已。
有時候,自欺欺人也不過如此。
近日京城裡出現了一件大事。
莫府的小姐去郊外靈隱寺上香的時候被強人擄走了,身邊的護衛和轎伕一個都沒活下來,要不是莫家黑白兩道都有臉面,恐怕莫小姐也是凶多吉少。出了這樣的事情,莫倩兒受了極大的驚嚇,纏綿病榻,藥跟流水一樣的灌下去這纔將將好了些,只是年初的選秀就去不了了,對她本人來說,倒也算是有喜有憂。
翻過年去,除了這一件事竟然沒什麼大事可說,邊境自從錢鳳英去後韃靼人便被遏住了勢頭,李虎、張成幾股反賊也被朝廷兵官打得抱頭鼠竄,竟然算是難得安穩的一年。
不管宮外風雲如何變幻,宮內的生活卻依舊如常,平靜時如同一潭死水,翻起浪卻能把衆人吞噬。
貴妃依舊得寵,無論哪個美人也壓不住她。說起來貴妃年紀也不算年輕,性格更是毒辣,只能說皇帝與她臭味相投,是真愛無疑了。太后又病了,卻也只是老人常見的病症,只能將養着。錢雲來雖然封爲嬪位,卻出乎衆人意料的安分守己,竟然一直不爭不搶,倒是讓後宮無數想看龍爭虎鬥的人十分失望。
錢雲來躺在貴妃榻上,底下枕的是雪狐皮毯,身上蓋的是雲錦飛絮被,兩邊小宮女端茶遞水伺候點心,腳下跪着兩個正給她捏腿,霓裳就立在她身後爲她按頭。
這真是神仙也享受不到的日子,錢雲來十分樂在其中。她手裡拿着一封信,正仔細翻看。
信很簡單,是錢鳳英寄來的,想必進入宮廷到錢雲來手中也過了無數道眼睛。
內容很簡單無非是一些家長裡短十分掛念的話,錢鳳英還在信中沉痛的訴說了自己在西北戰敗的痛心和無辜,並叮囑錢雲來要多討皇帝歡心等等等等。
一男一女跪在錢雲來面前,深深的低着頭,脊背卻挺得很直。
“擡起頭來。”錢雲來將信倒扣在腹上,然後對地上的兩人開口道。
兩人十分聽話,乖乖的擡高下顎,眼睛卻仍舊低垂。
“叫什麼名字?”
“奴婢冷月/奴才周軒,拜見麗嬪娘娘!”
錢雲來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既然是哥哥送進來的人那必然有過人之處,你們二人有什麼長處?”
冷月拜倒,答:“回娘娘,奴婢擅醫。”
錢雲來正準備點頭,那冷月又說。
“還有其他的長處,日後娘娘也自會曉得。”
錢雲來挑眉。
自稱周軒的太監同樣行了拜禮,話少而精:“擅武。”
這一醫一武正是錢雲來所急需的人才,看來這原身的哥哥的確很心疼妹妹嘛。
錢雲來對着身後的霓裳招手:“既然如此你就帶他們下去吧,安置好地方,再告訴些我的規矩。”
霓裳行禮:“是,娘娘。”
“娘娘,”冷月突然出聲,“奴婢這裡還有一份將軍命奴帶來的東西要呈給娘娘!”
那是一封未拆的書信,錢雲來使了個眼色,一直立在一邊的小賢子就快步走到冷月的身邊準備將她帶來的東西轉呈給錢雲來。
“娘娘,”冷月皺眉,“將軍多次叮囑,這東西一定要奴婢親自交到娘娘手中。”
錢雲來語氣淡然:“你就當着本宮的面轉交給小賢子,想必不會出什麼差錯。”
“可是娘娘……”
“夠了,”錢雲來輕描淡寫的打斷她,“到了本宮身邊就是本宮的人,既然是本宮的人那會什麼不重要,本事大不大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聽話。”
冷月這纔不吭聲了,小賢子把那封書信轉交給錢雲來,然後識趣的帶着身邊的宮女太監們都下去了,霓裳也帶着冷月周軒一同出了門。
錢雲來這才拆開錢鳳英寫給她的信,上面的信息很奇怪,全是數字,亂七八糟的連不起來。錢雲來又展開最先的那封家書,兩廂對照,這才發現端倪。
其實這是一種很簡單常用的暗語,把要說的話寫在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裡,再給另一封信指出密碼,相互對應着才能找出筆者真正要表達的線索。錢雲來找了半天,湊齊了十九個字——
兄此去天高海闊,再難鉗制。小心貴妃,保住孩兒。
錢雲來眉頭一跳,難道原著中錢鳳年這麼早就知道了國朝將亡,所以準備早做打算了?
錢雲來仔細回憶着原著的內容,卻只想得起小說男主怎麼收後宮,怎麼裝逼打臉了,至於鬼鳳是何時對朝廷有了異心的卻完全想不起來。
錢雲來把兩封信都鋪在桌上,然後提起茶壺把裡面的熱茶水一點點倒在桌面上。墨跡很快暈染成一團,絲毫看不清原本寫了什麼東西。再拿手一撮,全成了一團漿糊。
錢雲來輕笑一聲,她這個哥哥,鼻子還真是靈得很呢。
“娘娘……”
看門小太監在門口通傳:“淑妃、寧妃、順妃三位娘娘來了,正在前殿等候。”
唉……
錢雲來在心裡嘆了口氣,這三個姐妹花個頂個的漂亮,也個頂個的不簡單,雖然現在看起來大家好像沒什麼衝突的地方,可要跟這羣美人蛇打交道實在是一件難爲人的事情。
錢雲來被一羣宮女簇擁着去換了衣服,即使她早上起牀纔剛換過。雖然女人都喜歡換漂亮衣服,可這樣時不時的見個人或者被傳召一下就要換一套衣服實在是煩人。出沁芳閣這一個月裡,錢雲來重複最多的事情就是——更衣……
好在伺候的人很多,不用錢雲來動一根手指。
這一個月,她也沒有白閒着,到了一個陌生地方最重要的事就是獲得足夠多的消息,有時候一些小細節就會要了你的命,尤其是在後宮這個地方。
錢雲來沒有心腹,霓裳和小賢子雖然是在原身落難時少見的伸出援手之人,但是他們也只比那些錢雲來根本不認識的宮女太監多一點信任而已,具體是否可靠還要再仔細觀察。錢雲來不能什麼都問別人,況且霓裳和小賢子所知道的也真的很少。
錢雲來能做的就是找來大量的書,從文字到禮儀,她通通認真的學。既然知道得少,起碼要讓自己少出錯。
景仁宮前殿,三個如花似玉各有千秋的大美人喝着茶談笑,遠遠望去真是讓人心曠神怡。錢雲來一跨進門,就聽見了寧妃張蓁蓁的笑聲迎人。
“哎呀呀,這是哪重天上來的一個女神仙,真是讓我等凡夫俗子黯然失色啊。”
錢雲來很得體的露出一個笑容,多一分就諂媚少一分就冷淡,她對着三人點點頭,道,“姐姐說笑了。”
“妹妹快進來。”淑妃對着錢雲來招手。
錢雲來從善如流坐到了淑妃身邊。
“不知三位姐姐來是有何要事?”
張蓁蓁眉毛一擰,似嗔似罵:“怎麼,無事就不能來和你聚聚嗎?麗嬪妹妹好高的眼睛,竟是瞧不上我們了。”
錢雲來還沒說話,排行老三的順妃就瞪了自己親姐一眼。
“哪有你這樣說話的,本來十分要好,都要被你磨去三分。”
錢雲來還是笑。
淑妃嘆了口氣:“其實我們爲何而來,妹妹應該也知曉。貴妃突然設宴相請,衆姐妹實在心中沒數。”
貴妃程纖是原身最大的敵人,按說錢雲來出了冷宮又封了嬪位,她不應該沒動靜。現在看來,卻不是沒動靜,而是醞釀着大動靜呢。
“不去也不行,”淑妃嘆氣,“聽說她弄了個什麼把戲,陛下有令後宮所有妃嬪都得去。”
張蓁蓁冷哼:“咱們這貴妃娘娘是最會拿人玩樂,過去玩宮女小太監,如今難不成還玩到我們身上來了?什麼小把戲,我看就是要趁機打壓別人。”
那個人‘別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三姐妹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放在了錢雲來身上,竟然頗有些真心實意的同情。
淑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長嘆一聲:“陛下這些年也是越來越……,勸也勸不住,就連太后的話,如今也不怎麼好使了。”
錢雲來能說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擋不了也只能跪地求饒,誰讓她底牌太小,跟人家玩不起呢?
後宮固然好,錦衣玉食富貴鄉,千奇萬美聚一堂。可是再富貴,地方再大,也不過就是這麼一方狹窄的天地罷了,走不出去也看不清外面的大好山河,還要時刻提防明道暗槍。林妹妹曾借花喻人,謂之:一年三百六十天,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這詩可不正是應了過去的錢雲,也正應着如今的錢雲來。
豈止是風刀霜劍嚴相逼啊。
錢雲來同淑妃三姐妹去了光明殿才知道,那可真是明刀明槍,要不是皇后坐在皇帝身邊尚且還保持着鎮定,錢雲來真得以爲程纖已經說動了皇帝要將她直接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