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墓園離開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絲絲小雨。
初冬時節的雨是極冷極涼的,落在皮膚上如小刀輕割一般。
陸行洲將他的外套脫下披在我的身上,寬大的衣服蓋住了我的頭,阻絕了寒涼,只留一雙眼睛能看見腳下的路。
我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走過溼滑的石階。
周圍空曠一片,也只有我們兩個人立在荒蕪之間。
其實如果拋卻環境的惡劣,時間能停在這樣一刻也挺好的。
沒有外人,沒有俗事,只有彼此。
……
上車之後,司機找出兩條幹淨的毛巾遞過來,我想幫陸行洲擦擦頭髮,誰知道他反倒是仔仔細細地替我擦起了臉,神情自然又專注。
我仰着頭眯着眼睛,舒服的只差感嘆一聲。也不由得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我跟他的感情還很好,每次我洗完澡了,他就會拿大毛巾將我半個人包起來,然後既溫柔又熟練地給我擦頭髮。
我也時常給他擦,只是我的力道總把握不好,常常會扯痛他的頭皮,他卻是從來不吭聲。
過了會兒陸行洲停了手,似是滿意地捏了捏我的臉,然後讓司機開車。
“你也趕緊擦乾吧,彆着涼。”我皺着眉頭說了句。
“不礙事。”說着他還對我輕笑了一下,以爲自己這樣多帥似的。
……嗯,說實話還真是挺帥的。
我一邊暗暗吐槽,一邊接過毛巾,跟以前一樣不知輕重地揉搓他的頭。
他的嘴邊竟然還掛着笑意,像是很享受。
司機開車的技術很穩,即便是在雨天也不見絲毫的急停和顛簸。
看着陸行洲的頭髮乾的差不多了,我將毛巾塞進他的手裡,然後自顧地窩在後座上,閉上眼睛。
“累了?”他問我。
我輕輕點了點頭,是已經疲倦到了極點:“我先睡一會兒,等到家了,你再喊我起來。”
陸行洲應了聲,還沒等我沉入昏睡,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抱住,放倒,接着躺在了一雙緊實的雙腿上。
我沒睜開眼睛,也不用睜開,發生了什麼事,眼前的人是誰我都一清二楚。
其實也只有在他的懷裡,我才能覺得這樣安穩。
汽車不知道行駛了多久,等到我迷迷糊糊地察覺出停下時,陸行洲已經下了車,然後一把將我穩穩抱起。
“到了?”我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有些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再睡會兒,馬上回家了。”他貼在我的額頭上輕聲說了句。
聽到他的話我才繼續安心睡去,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睡得時間長了大腦反應的稍有些慢,我坐在牀上花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今天干了些什麼,想起自己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房間裡沒開燈有些暗,我摸索着下牀,一打開房門,就聞到了一陣飯菜的香味。
不用想了,肯定是有人在做飯呢。
我的嘴角翹啊翹的,腳下也沒了方纔的沉重,小跑着去到了廚房。
陸行洲現在下廚是越來越熟練了,甚至還繫了條淡藍色的圍裙,整個人的氣質不再像之前那般疏淡,反倒添了幾分親近感和生活氣。
我躡手躡腳地上前,從背後抱住他,舒服地喟嘆了聲。
“睡飽了?”他沒回頭,含着笑意問我。
我蹭着他的後背使勁點點頭:“好久沒睡這麼好了。”
“出去洗洗手,待會兒吃飯。”他轉過頭在我的脣上輕吻了一下,然後示意我先出去。
我見狀頗有些“不滿”:“爲什麼你做飯的時候我不能在廚房,我不服!”上次也是這樣,明明我沒給他搗亂,他就是容不下我,非得趕我走。
陸行洲聞言有些哭笑不得:“都是油煙,在這裡有什麼好玩的。”
“我不管,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不許趕我走!”我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腰。
陸行洲倒倒吸一口氣,臉色也有些變了。
平復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啞着聲音告誡我:“安靜地站在一邊,別來碰我。”
我其實能從他的反應裡察覺到點兒什麼,可是出於捉弄的心思,哪怕他三令五申了,我還是照樣黏他。
估計一頓飯做下來,應付我比炒菜什麼的難多了。
吃飯的時候陸行洲的臉色還有點臭,也不怎麼看我,人都有些欺軟怕硬,他好好跟我講的時候我當耳旁風,真要是擺出一副不理我的姿態,我立馬就投降了。
我的右腳甩開拖鞋,在桌下伸過去蹭了蹭他的小腿,同時嘴上也不忘討饒:“我不是故意的啦,你別生氣,下次我一定不會再這樣了,一定一定!”
陸行洲這下終於擡眼看了看我,不過臉色還是有些緊繃。
好一會兒,他突然放下筷子,像是要起身,但還沒等完全站起,卻又重新坐了下去。
輕嘆一聲:“算了,先吃飯。”
我咬咬筷子,一本正經地問道:“那吃完飯幹什麼呀?”
“……何希涼!”
“哦哦,我知道了,當然是……在牀上幹事呀。”
陸行洲:“……”
我低頭使勁扒了兩口飯,接着放下筷子,朝他伸出手,撒嬌道:“不吃了,我們現在就去幹吧!”
……
彼此躺在牀上平復呼吸的時候,我趴在陸行洲有些汗溼的胸膛上,悶悶地想笑。
果然啊,男人都是禁不起撩+撥的,就算是陸行洲這樣的男人偶爾也會把持不住。
我在他的胸前畫了一個圈,又畫了一個,手指黏糊糊的,身上也是,卻並不覺得多難受。
陸行洲摁住我作亂的手,低頭在我溼透的頭皮上吻了一下。
我享受了一會兒這樣和風細雨的輕吻,然後擡起頭,尋着他柔軟的嘴脣,探過身子親咬了上去。
……
渾身痠軟的要睡去時,身邊的男人起身將我抱到了浴室,幫我仔細地清洗了一下,接着用一條大浴巾將我裹住,把我抱到次臥。
主臥那張大牀上凌亂的已經不能看了。倒在柔軟舒適的被子裡,我埋着頭就想睡,但陸行洲卻將我半剝出來,抵着我的額頭,低聲對我說道:“明天是陸氏成立的紀念日,在四季酒店有慶祝酒會。晚上我會讓老方來家裡接你,你跟我一塊去。”
本來我迷迷瞪瞪的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可是聽到這句話之後,僅剩的理智讓我勉力睜開眼睛,有些驚疑地看向他。
“你、你怎麼沒跟我說過?”我也是,我竟然忘記了紀念日這麼大的事。
陸行洲的臉稍微有些模糊,不過聲音卻是清晰無比:“不用多想,到時候你需要跟着我,只要陪着我就好。”
說的還真是輕巧,以爲這是一塊出去吃頓飯這麼簡單嗎?
我沒應答。
陸行洲攬着我的手倏然緊了些。
“希涼,”他語氣稍有些委屈和不滿,“你不能讓我的心一直這麼懸着,你得讓我名正言順地跟你在一起。”
我:“……”
陸老闆,你知道自己在說啥不?
還、還名正言順?!
我張了張口,半天沒發出一個音節。
陸行洲卻絲毫不嫌丟人,很快繼續道:“就當是陪陪我,到了那裡你誰也不用應酬,餓了就吃東西,無聊了就找熟人聊聊天,等你累了想回來了,我就送你回家。”
這次我收起心中的驚疑,慢慢的平靜下來,也慢慢能接受他所說的話了。
“如果我不去的話……你會不會生氣呀?”我抿了抿嘴脣,垂下眼睛低聲問道。
陸行洲頓了頓,我能察覺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又緊了些,可是聽他的話卻是溫和的:“真的不想去也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到那時候,別再拒絕我了。”
以後……哪還有以後呢。
我咬了咬下脣,在理智做出決斷之前,衝動先佔了上風:“……我去,我會陪着你的,行洲。”
……
從這一晚,到第二日的黃昏,這十幾個小時的時間過得分外的漫長。
我從來不知道時間的維度可以拉得這樣大,從早晨起牀開始,到有人將宴會禮服送到家,再到司機老方將車停在門前。
這一件件的事,遇到的一個個人,都讓我有種恍惚的錯覺。
直到打扮妥當坐在趕往四季酒店的車內,我看着窗外降落的鐵幕,還有點綴着的花花綠綠的燈色,心裡才緩緩下墜,才慢慢意識到,自己這是要去做什麼。
陪在陸行洲的身邊,如果事情真的能這麼簡單就好了,別說是酒會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會退卻。
可不是。一旦我踏足進那樣的地方,我就不再是單純的何希涼,而是又要被拓印上陸家的痕跡,陸行洲的痕跡。
當初讓我甘之如飴的這些,此時再經歷一遍,我只覺得沒底。
老方二十多分鐘後將車穩穩地停在了四季酒店的門口,他下車替我打開後車座的車門,我提着裙角踩着高跟鞋踏在地下。
只是還沒等我完全站穩,從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句:“何希涼!”
我聞聲轉頭一瞧,看到來人之後,並不覺得意外,反倒是扯了扯嘴角輕笑道:“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