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默契地沒有提昨晚的事,也沒有提及更早之前讓彼此產生裂痕的種種。
我在小心翼翼地保護着我們秘密,我們的婚姻。而行洲呢,似乎也開始踐行昨晚的承諾。
早晨一醒來,他便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沒有以往公式化溫柔的笑意,只是靜靜地看着我。
我也深深望進他的眼中,彷彿也能在深沉之外,看到些許涌動的暗光。
下樓的時候,我陪同着行洲一起,嘴邊帶着溫和淺淺的笑意。
公公婆婆自然早已在樓下,見到我跟行洲一同走過去,婆婆顯然是有些詫異。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但我還是一眼看到。
落座之後,我幫行洲整理了一下腿上的薄毯,然後我就聽到婆婆有些猶疑着問我:“昨晚睡得怎麼樣?”
我擡起頭,笑得應該無懈可擊:“很好,爸媽也休息好了嗎?”
“好,好……”婆婆有些尷尬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將原本還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我收回目光,也不再多關注多問。在我決定繼續跟行洲好好在一起之後,我對婆婆,態度和心情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以往我對她總是一味的忍耐,不管她說的話多麼難聽,我都全盤接受,也從不反駁。
那時我以爲只要我能忍,就能在這個家裡長久地生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不給行洲造成太多的困擾。我跟婆婆若是不和,他被夾在中間說不定會很爲難。
但是直到不久前我才發現,有時候你對一個人越是無條件的忍讓,等來的也許就是變本加厲的對待。那樣步步緊逼的壓力,早晚會把人給逼瘋。
當然,我也還是不想讓行洲爲難,因而我不會正面跟婆婆起衝突,那樣做太傻,對我來說也沒有太多好處。
最好的辦法,還是如現在這般,不卑不亢,不動聲色。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不就是行洲總喜歡看的兵法嗎。
早前我還小的時候,父親會把我抱在膝上,給我講古往今來的大智慧。
我就算不那麼太聰明,但耳濡目染,也總有長進。
晃神之間,我看到行洲的眼睛,他的目光當中帶着幾分洞悉所有的精明,而這一切他已經不再向我隱藏。
可是在知曉之外,我卻是能看到他的幾分包容和鼓勵。
看來我的想法,在他看來也是可取的。
我對他輕笑了笑,心裡卻是真真切切鬆了口氣。
吃完飯早飯去上班的時候,婆婆突然開口對我說:“行熠再有沒有跟你說他那女朋友的事?”
她這麼問我着實是很奇怪。
先不論陸行熠有沒有主動對他們說起過他的女朋友,就算是沒說起,婆婆也不至於這麼着急吧。
正當我猶豫着要怎麼回答的時候,婆婆給了我疑問的答案:“要是他心定下了,那就趕緊讓他結婚。我們陸家這麼多年沒添個香火,你讓我們兩個老人怎麼安心。”
接下來好長的時間,我的腦海裡都被這一句話纏繞掌控着。
婆婆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明顯不豫,但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的策略起了效果,她沒有指明瞭責怪我,只是旁敲側擊地告訴我,我跟行洲沒有孩子,這一點讓她跟公公十分不滿。
可是之前我沒懷孕,不過是因爲行洲的腿……
那到了現在,在事態變換之後,我又該怎麼做呢?
亦或是……我該怎麼跟行洲說呢?
這麼想了好久,最終我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不再爲難自己,我甚至還想過乾脆就讓陸行熠趕緊結婚,讓他生出個娃來讓婆婆安心。
只是這個念頭剛一滑過,我就趕緊給否決了。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陸家的情況會大有不同,陸氏的局勢也必定會變幻莫測。
我還是習慣一切都在掌控之內,冒風險的事,我向來不喜歡去做。
因爲這個插曲的緣故,在高層會議上,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去瞥陸行熠。
後者發言的時候正襟危坐,看上去無比正派,而當其他總監敘說的時候,他又稍稍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思索什麼,總之跟平時流裡流氣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知道他向來是個有能力的,如果真的放手去幹,差不多也會做出一番大事業。
只是這樣的男人,如果結婚了,成爲了某個女人的丈夫,又會展現出怎樣的面貌呢?
我突然想起行洲,也突然覺得,他跟陸行熠兩個,畢竟還是兄弟,有些地方當真是有些相像。
都是那麼讓人看不透,都是……有種天生的神秘和吸引力。
會議結束之後,我跟在業務部的李總後面出去,誰知道半路讓陸行熠給喊住。
公衆場合,他是上級,我要是公私分明的話就必須得停下。
可真停下之後,我的心裡又忍不住不耐煩。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偌大的會議室內只剩下我跟陸行熠兩個人之後,他才撤去臉上的嚴謹和肅立,不正經的笑意又掛在臉上:“小嫂子剛纔幹嘛一個勁兒地看我?難道是我今天的領帶讓你移不開眼睛?”
我聞言瞥了一眼他粉藍色波點領帶,心裡暗暗腹誹了一句,接着輕咳了一聲道:“婆婆今天問我你跟你女朋友的事。”
“這件事我媽幹嘛老問你?”他的眉頭一皺,似乎很不解。
當然,我比他更不解,也更糾結。
“如果真的定下來了,就帶回去給你爸媽看一看,他們……他們還是想讓你早點成家的。”我輕嘆一聲,終究還是這樣說了出來。
可聽完我的話,陸行熠卻顯得愈發陰鬱起來,好似我說的什麼戳中了他的不快。
“我什麼時候結婚,跟誰結婚,都是我自己的事,跟我爸媽無關,大嫂最好也不要插手。”
呵,他這話說的,倒像是我上趕着去八卦他的戀情一樣。
我的神色也驟然冷了下來,聲音也帶着幾分冷硬:“小叔做事的時候向來都是隨着自己的性子,這一點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干涉。只不過不管你是什麼想法和態度,最好事先跟家人談清楚。不然的話,別說是你,連我都被牽連着不得安寧。”
說完之後,我轉身就要走,誰知道陸行熠的聲音突然軟下來,輕道:“我知道了,我會這麼做的……大嫂。”
我聞言又忍不住頓住了腳步。
或許女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在面對強硬的時候,便會表露出自己強勢的一面。而一旦當對方示軟,方纔所展現的一切也跟着煙消雲散。
就在我想着要怎麼結束今天這場不尷不尬的對話時,陸行熠又開口了,是談正事的語氣,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切換如此自如,他說:“明天有一場應酬,你沒事的話跟我一塊去吧。”
這一回我長了個心眼,問他:“是什麼應酬,難不成又是上次那種?”
陸行熠聞言有些無奈:“不是。是融越的黃太太和黃小姐舉辦的慈善晚會,到時候南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我點點頭,如果真的是這種場合的話,我倒不介意出席。
“好吧,我去。不過去了之後,需要我特別做些什麼嗎?”這是基本的考慮。
“不用,你只管跟名媛貴婦們閒聊打好交道,生意場上的事都交給我。”說到這,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上次那個霍南澤也會到場,到時候我得找他多談談,在爭取一下雙方的合作。如果能拿到外商投資,能解決咱們公司內部的資金鍊問題不說,也會得到相關的政策扶持。”
聽到霍南澤這個名字,我的心猛地咯噔跳了一下。
昨晚他靠近我時身上的氣息,還有逼近的層層壓迫,讓我幾欲窒息,而那種要窒息的感覺至今還那樣清晰。
我不自覺深吸了口氣,之後定了定心生道:“跟霍南澤的合作……我覺得應該不那麼簡單。而且陸氏現在也慢慢恢復了元氣,也不是很需要藉助什麼力量來維持。”
陸行熠這回聽完似是愈發不解了,他應該是在疑惑我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以往我真的是比誰都要緊張公司的事,也事事上心搶先,絕對算得上盡心盡力。
那在面對這麼大一場合作面前,我所表現出的“無謂”和“抗拒”就顯得很奇怪了。
就在我以爲陸行熠會步步逼問的時候,他卻只是輕嘆了一聲,之後對我說:“那我再多考慮考慮。還有,那天顧衍希也會到場。我們跟他的官司,最近也要上庭了,要是你見了他,如果覺得尷尬的話就避着點,他應該也不會爲難你。”
這番話之後,說實話我對陸行熠的想法當真是摸不透了,半點頭緒也沒有。
之前我主觀上把我們放在一個對立的位置,而他顯然也適應了這樣的定位。出言嘲諷,小磕小絆,這就是我們相處的常態。
可是到了現在,他時不時地表現出類似……關心,或者說是好心,這樣的情態,又是何用意呢?
許久之前的那個雪夜,我跟他在冷風中相對時所說的話語,再次重回我的腦海。
那個時候已經響起的警鈴,到了現在,仿若要再次拉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