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剛剛把行李箱丟在這兒了,裡面有很多重要物品,能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麼?”
“好的,小姐,請問您的姓名?”
她說:“安如瑾。”
闊別重逢是什麼滋味,二人並不陌生,只不過物是人也是,心思和情感卻在不停地輾轉與喬遷。
正如陸雲開臆測了一萬遍,他睜開眼,看見安如瑾的淚眼婆娑。然後就可以在哭聲和笑聲中,輕易地抹平曾經的互相傷害,繼而用寬恕和遺忘救贖這一切。
可是沒有。
安如瑾回過頭,鬼使神差,撞上他的目光,和他手中英格蘭格子的羊絨圍巾。
他看着她,遙遠而平靜。
她想笑,想哭,想衝上去抱緊對方的身體,然後將頭埋進他的胸腔,告訴他他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也想哭,想笑,想訴說並訴求真心實意的愛。
話到嘴邊,卻換了味道。
“你是不是很失望?”
安如瑾狠狠地怔在了原地。
陸雲開一步步走近:“失望我沒有死,失望你沒能殺了我,失望我還會出現在你面前。”
她無話可對。
他的腳步最終停在她面前,繼而一把攥緊對方的胳膊,重重發力:“你放心,我不會死,因爲我還不能這麼簡單放過你。只要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不會放過一個想害死我的人。”
準備了的滿腹話語,被他的冰冷和絕情又給塞了回去,重新開始這個詞,就和冰釋前嫌聽上去一樣可笑。
“好啊。”她深吸一口氣,而後仰起臉,平靜地流露出一個笑容,“悉聽尊便。”
陸雲開於是狠狠甩開她的胳膊,轉移目光時卻停在了她光溜溜的一雙腳。
安如瑾有些尷尬地退了一步,一隻腳不自然地藏於褲腳之後。
陸雲開看得好笑,默然許久,最後還是擡平了視線,諷刺而戲謔地擡了擡脣:“我要陪我的未婚妻回酒店了,不過很快我一定會再次見到你。在這之前,你最好給我好好活着。”
“你放心,我會的。”她答。
夏定歡在沙灘上的開放式酒吧裡找到了一個人伏案的安如瑾。
她面前滿是插着檸檬片的長島冰茶,雖然杯中除了冰塊已然空空如也。
“拿來長島冰茶,換我半晚安睡。”她悠悠地唱到,變了調的音懶散而又死去活來。
一個人悲慟到用雞尾酒買醉,夏定歡覺着這種方式優雅而新鮮。
她上前扯上對方的胳膊:“好了好了,別喝了,我帶你回家。”
“我家啊,我家在北京。”她眼都不睜一下,“你帶我回北京。”
“好好好,睡一覺,等醒了之後咱們就坐飛機回北京。”
“不行。”她果斷地揮了下手,“我現在就要回家,雲開等我做飯呢。”
夏定歡聽着心酸,乾脆擱下她疲軟的胳膊,拉開椅子坐於對方身側:“安如瑾,我第一次見你喝成這樣。”
“我也是第一次喝成這樣。”
“你很難過?”
“還行。”
“你難過什麼?”
她擡起頭,迷濛的眼前氤氳着濃濃的霧氣:“我以前覺着,最可怕的,是你以爲還在繼續,其實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才覺着,最無藥可解的,是你終於痛下狠心快刀斬亂麻,卻發現......”她頓了頓,然後誇張地揚了一下手,“抽刀斷水水更流。”
夏定歡噗嗤笑出了聲:“我也是第一次見你這麼幽默的樣子。”
她於是又癱軟下去,伏案不起。
夏定歡埋怨似的撇撇嘴:“你不是不能喝麼,怎麼還喝了這麼多?”
“對呀,我是不能喝。”她轉過頭,看着夏定歡癡笑,“都說酒後吐真言,可是我好奇怪,我每次喝多了,就喜歡說違心的話,越違心越要說,而且說得都和真的一樣。”
“那是很奇怪。”她應和着。
安如瑾不答,一偏頭,又沒了聲息。
“安小姐。”夏定歡試探着討好道,“您現在可以和我回去了不?”
“不,你讓他來接我。”她霸道地伸出一隻手指,胡亂一戳,“我要和他說清楚,我要告訴他我特別不愛他,我特別希望他死,我纔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害怕他出事的人,我......”
安如瑾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終囫圇咽於喉中,孕化成一個美夢,好似明月繁星,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