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她的牀沿,點了一根菸。
然後身後一陣呼嘯的風聲,陸雲開的衣服被悉數拋擲而來。
他聽見她啞着嗓子:“滾。”
“怎麼,你當你招小姐,完事了就讓走人麼?”
安如瑾緩緩闔上眸子。
明明是他的手不安分地從她口袋中摸出鑰匙。
“上去,如果你不想在車裡的話。”
現在如何好意思倒打一耙。
“到底爲什麼?”他沉沉開口。
“什麼爲什麼?”
“有一家公司,叫經儒地產,你不會說你不知道吧?”
安如瑾細細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我真的不知道。”
他將那支未抽完的煙扔上她的地板,蠻橫地踩滅。然後轉過身,重新回到牀上,與她面對面地坐着。
“你是不是想再來一次?” ✿ тт kān✿ c○
“神經病。”她忿然留下三個字。
陸雲開卻面不改色地繼續盤問着:“那思齊地產投資,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這句話讓她回過神:“這個我知道,我哥和我嫂子一起合辦的公司,以小齊的名字命的名。”
“這家公司,現在在誰的手上?”
她回想了好一番,然後蹙着眉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三年前我哥哥死後,我便沒有再聽過這家公司的消息,似乎是我嫂子的家人買走了。”
陸雲開如同聽一個犯人的呈堂證供,輕蔑而不屑:“你是想說,這家公司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安如瑾倏然直起身,被子還掩在胸口:“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湊近她的臉,然後將下巴擱上她光潔的肩膀:“我想說,你到底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她嗅見陸雲開身上的味道,比之前他停在她身上的時候還要多了一絲菸草的氣息,沉鬱而悠揚。他的肩輕靠在她胸前的被褥上,直直觸上她拉扯着背角的手指,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來。
安如瑾覺着思考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有些困難。
“你說哪一件?”
然後他的手落在她沒有絲毫遮掩物的脊背上,她渾身發憷:“最近的一件。”
“如果你說我之前爲了回國用雲兮的事情欺騙你,你已經用不只一種手段報復過我了。”
陸雲開肩膀一用力,將她整個人按倒於柔軟而潔白的枕頭:“這種手段,包括我和許知晴結婚麼?”
她無言以對,即便聲嘶力竭地告訴他我捨不得,我放不下,我沒辦法看你和別的人生活一輩子,這樣蒼白的話語又能改變什麼。
他支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四目相視,良久,她問:“你看什麼?”
“我在想,”陸雲開答非所問,“如果是以前,可能我會直接把滿腔怒氣發泄在你身上,用一種原始而殘酷的方式。但是現在,至少是當下這個時刻,我做不到。我就要和許知晴結婚了,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喜事。我希望你還愛我,安如瑾。”
她側過頭,逃開心裡無法避忌的真相:“我不愛你了。”
他苦笑,微揚的脣梢接受了從她口中席捲而來的五個字。
愛情是一種很渺小的東西,在巨大的現實面前,就如同螻蟻仰望着大象。她不想反抗生活,所以她無力承擔這份愛。
陸雲開燃起了這一晚的第二支菸。
精疲力盡之後,她乾脆懶散地平躺於牀上:“你最近,變了很多。”
他蕭然地吐出一個菸圈:“因爲我又要有家庭了。”
安如瑾翻了個身。
“挺有趣的啊?”陸雲開說着兀自笑了起來,“我本來是興師問罪來得,我應該折騰你,辱罵你,兇狠地聲討你。結果我現在,在這裡和你聊着什麼情啊愛的。”
他說着站起身:“關於經儒的這件事情,如果是你做的,我會不留餘力地和你抗爭到底。如果不是你做的,我很納悶爲什麼會和你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我不會因此而盲目地做出判斷。”
安如瑾第一次覺着,他終於會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話了。
她沉聲:“不管什麼事,都等你婚禮之後再說吧。”
說着,她又拉了拉被褥,直接蒙上頭,將整個人藏匿其中。
陸雲開從那棟樓走出來的時候,覺着外面的世界要比那間小房子更加壓抑而逼仄。
他呼不出一口氣,因爲那種不知緣何而生的積鬱。
夜深沉地很好看,他聽見風的呼嘯,砂石的奔走,整個北京,竟像是隻有她一個人,還存在於他的過去和未來。
沒有人會發現,這一晚,世界上又多了兩份無法入眠的牽絆。
自此安如瑾進他辦公室審預算開始,林析每隔一會兒便擡頭瞅上兩眼。
終於她先忍不住:“你看什麼?”
“看你是不是沒睡好?”
她無奈地揉了揉眼眶:“很明顯麼?”
“何止明顯,簡直昭然若揭。”
安如瑾嗤笑:“你這個成語用的很有意思。”
於是林析乾脆關上手中的文件,專心致志地和她聊起天。
“怎麼,陸雲開還有十七天才結婚呢,你現在就這樣,以後要怎麼過?”
她來了興致:“他什麼時候結婚,你記得那麼清楚做什麼?”
“我那天得跟着你啊,萬一你作爲建設員工,做出什麼婚禮之上搶新郎的事,你老闆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林析。”安如瑾收拾起桌上攤放的紙張,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嘴太貧會死人的。”
“那我要牡丹花下死。”
她乾脆不與他多說,轉身便離,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來。
安如瑾無奈,只好再回過身將滿懷的文件擱下,然後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並不迴避,在林析的面前直接就接通:“您好。”
“如瑾姐,我是許知晴。”
這個聲音着實是太不討喜了一些。
“有事麼?”
“有,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嗯。”
“我懷孕了。”
她一愣,呵,昨晚將她按在牀上的,是一個馬上就要當父親的男人。
“那恭喜你。”
“我知道,我們以前有一些誤會,可是現在,我也是要做媽媽的人了。我爲我過去的所作所爲和你道歉。”
安如瑾大度地輕笑道:“不需要。”
“如瑾姐,我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得到你的原諒。”
“那我已經原諒你了。”
“如果可以,我想要和你面對面地聊一聊。”許知晴的語氣的確誠懇到讓人想要相信,“算是我身爲一個母親的哀求。”
她停住了踱步:“那好吧。”
掛斷了電話,林析怔怔地瞅着她:“陸雲開,讓你原諒?”
“不,許知晴。”
他訕笑:“求你原諒她當小三搶了你前夫?”
“林析你有的時候蠢得可以。”安如瑾將手機塞回口袋,微微欠身,另一隻手又將桌上的文件攬起,“你以爲,我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林析恍然,這麼久以來,他倒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走了,請一個半小時的假。”
“我送你?”
安如瑾灑脫地晃了晃那隻剛從口袋出抽出的手:“送你的前女友去見前夫的未婚妻麼?”
他彷彿隔着背影,都能看見她悽苦的笑容。
面前的人工湖早已冰封成一汪明鏡,映射着陽光和笑靨,回饋給並不太溫暖的世界。
上午十點,川流不息的北京最爲忙碌也是最爲靜謐的時刻。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百無聊賴地延續着生命,沒有多少人有興致一賞這霧霾籠罩下的湖光山色。
安如瑾靜靜地受着撲面而來的凜冽,驀地打起一個哆嗦。
許知晴的姍姍來遲並沒有讓她多不滿,總不能要和一個孕婦計較這點小事。
“我以爲你會找個地方坐坐或者喝點東西。”她迎着不知哪兒吹來的冷風,“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不好意思如瑾姐。”許知晴抱歉地露出一個難色,“你也知道,孕婦怕悶,總是坐在室內,我會感覺不舒服。”
她聞言不屑:“呵,我懷孕的時候倒是更怕冷一些。”
這句話卻引來對方的怒嗔:“說到底,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安如瑾不知她從哪聽出這番意思:“沒有,你多想了。”
“那你爲什麼要提你過去懷孕的事?”
“爲了讓你引以爲戒。”
許知晴貌作驚恐地後撤了一步:“你這是在威脅我?”
她乾脆懶得廢話,斜過臉冷冷地打量了對方一陣,才又擰巴着眉頭開了口:“許小姐,我不像你養尊處優衣食不愁,我陪你說話是佔用了我上班時間的。”
許知晴冷笑着,她也從來沒想過,安如瑾是那麼好激怒的人。
“其實,我知道你怨恨我。”她話語意味深長,“畢竟,當初是我讓Ryan誤會你,後來還丟掉了你的孩子。”
她說着一邊得意地掩嘴笑了起來:“也是,那可不只是個孩子,更是你想要拴住Ryan最後的籌碼了。可惜啊,都被我毀了。”
這臉變得倒是快,安如瑾悠然地迴轉過身,認認真真地等着看她演哪一齣。
“如果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你要麼?”
這個問題實在無趣。
“我不要。”她冷言,“謝謝你的好意了。”
“不過,這可由不得你了。”許知晴卻在此時語出狠戾。
安如瑾隱隱察覺出一絲不安,卻根本爲時晚矣。
眼前身影一晃,她看見她自己撲向了面前的深潭,很快,便聽見撞擊的聲音,冰層碎裂的作響。
她目瞪口呆。
這是,一個孕婦做出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