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休息兩天就好了。”他連連擺手,尤恐去醫院。
“真沒事?”
“真沒事,崴了肯定會痛一下下,但是沒有傷筋骨就沒有關係的。”他仍然用手捏着腳,感覺是腳背痛,但是他想應該沒有什麼事,忍忍就好。
“能開車麼?要不我一會兒送你回去。”她想這是舉手之勞,更是朋友間應有的引手投足之事。
“等會兒看看吧,應該沒問題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他望着自己的腳,並小心的轉動腳踝。
其實今天一進來,他就感覺到了她的冷漠,於是他也有些落寞了,原來自己不該來,於是否定了自己原本滿腔熱情的心。人在未表白之前的心總是患得患失,她是,他亦是。於是下樓梯時他失神了,就不小心踩空,崴了腳。
蘇臻站在吧檯裡,心裡滿是愧疚和懊悔,然後彎腰在抽屜裡找着什麼。她的頭髮披肩全部搭在左肩一側,他看着她展露無遺的右臉和脖頸。
她在抽屜裡找到了一瓶正骨水,這是店裡搞裝修時,裝修師傅留下的。“這裡有一瓶正骨水,你擦點吧。”她覺察到了他的注視,卻裝作不知道。
“哦,這……其實真沒有關係……唉,還是好吧……我擦點……”他有些猶豫,但還是接住了她遞過來的正骨水,並拿在手裡看了一番,他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藥水。擰開瓶蓋兒,把鼻子湊瓶口聞了聞,一股藥味兒。他脫掉鞋子、襪子,伸出腳丫,彷彿非常費力的皺着眉頭,撅着嘴巴。嘴裡念着,“唉呀呀,唉呀呀……”
“要不要我幫你塗?”蘇臻其實只是客套的問問,也知道他不會答應,她深知如果幫他塗藥那將多麼曖昧不清。
“哦,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是。”他連連擺手,顯得很緊張。“哎呀,沒事嘛。好像都不用擦藥呢。算了,還是在這裡抹一點吧。”他在腳背上抹了點正骨水,然後用手指輕輕按摩。
“真不好意思。”蘇臻覺得很過意不去。
他笑着回答:“沒事,真的沒事,請別放心上。你看,完整無缺的腳呢。”他把光腳丫盡力往上擡,放在吧檯上晃動着。
蘇臻和小藝往着忍俊不禁。“好了,沒事就好,把襪子穿上吧,別凍着了。”蘇臻擰上正骨水蓋子,放進盒子,然後放回抽屜。
“嗯,OK了。沒問題。不用緊張。真的。”他穿好鞋子,輕輕轉動着腳踝,似乎沒有那麼痛了,於是正了正身子坐好,找蘇臻討酒喝,“我想喝伏特加。”
“好。”她也不問爲什麼,直接說了一個好字,就給他倒了兩盎司。“要喝多少呢,兩盎司夠不夠?”
“可以的。”他欣喜的點頭,快活的搓着手掌。“謝謝。”他接過她的美酒。
“快聖誕節了,準備和綿綿去哪裡過啊?”蘇臻依然是拿趙綿綿作開頭。
他用手指按按下巴,思考之後回答:“這個還沒有想好,本來是想去西藏的。可是聽說現在進藏天氣太惡劣,要八月份去最好,所以活動取消還沒有安排好。”
她靜靜的聽他說着,微微一笑便是回答。
“不過綿綿說想去日本,我覺得可以考慮。可是我又怕沒有時間,她也沒有時間。所以可能她年假我們會去日本玩一個星期。但是也不一定,到時候再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去好了。”趙綿綿確實說過過年想去日本旅遊,他也答應了,可是他想帶蘇臻一起,他這麼對她說其實是想看看她的反應,看她想不想去,如果她不想去,他也就取消日本之旅。
她卻不漏聲色的說:“呵呵,我恐怕是去不了了。你們去就好了,兩個人趁年輕多去些地方旅遊。我這人其實不好旅遊,喜歡宅家裡,這樣才覺得踏實,去外面總覺得不安全。”
“呵呵,是麼。”他對她更加好奇了,她不喜歡旅遊,這一點他都覺得她好特別,不像別人喜歡到處遊玩。“那你喜歡什麼呢?”
“不知道,好像沒有什麼喜歡的。”她不加思索的回答,只因對他的話題沒有了興趣,感覺話不投機了,她似乎把他看透了,他和別的男子並無區別,現在她對他的愛戀正一點點減少,趨近於殆盡。其實並不是真的是那樣,只是她不得已逼自己這麼去想,她想只有這樣才能拯救自己。
愛情就是這樣,總是一個人愛上了,另一個人卻要放棄了,從來沒有剛剛好的情況。當她喜歡他時,他毫無知覺。而現在她冷卻了,他卻對她來了感覺。交錯的感情,讓他們依然在揣測着對方的心。要對愛的人說出真心話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而甜言蜜語往往是說給無關緊要的人聽。她懂,他亦懂。但是她不願再想他了,不想揹負有負趙綿綿的罪名。
蘇臻坐在吧檯裡越是想冷漠他心裡卻越是亂如麻團,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好,於是起身去樓上陪客人聊天了,留他獨自喝酒。當她從樓上下來時,他正木然的端着伏特加小酒杯,還是開始那一杯,他幾乎沒有喝。
“天啊,都這麼晚了,快十二點了。今天時間過的好快。”蘇臻故作驚訝的說道。
“是啊。”他看看自己的手錶說道。
“早點回去吧。早些睡覺。”她似無意卻是有意的說道,她是想要他快點走。
“嗯。好。”他獨自坐了這麼久,倍覺無聊,早就想走了,但是還是想和她打個招呼再走,所以一直乾坐着等她下來。其實他心裡並不想喝酒,他認爲喝酒這事是要心情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反而越發會心情糟糕。他來這裡只是想看看她而已,因爲來看她實際上很方便。有時候他想起一個人就想去看看,哪怕是年少時的玩伴,可是那些玩伴都遙不可及,只能在回憶裡見面罷了。
她見他走路仍然有些吃力。“腳沒事吧,可以開車麼。”
“沒事,很好。”他跛着腳內心慌亂的晃了出去。
夜裡剛下過雨,空氣裡是灰塵的味道,路面是被雨水浸溼後的黑色泛着路燈橘色的光澤,氣溫接近零度,只是一片樹葉的抖動,也會覺得那風刺骨。他想快點躲進車子裡,然後開車回家,此刻他有了對家的嚮往,因爲他失落了,因爲他在乎的女孩兒並不在乎他了,他這樣想。可是自己能給她什麼呢,她想要的生活自己並不能施與,甚至不能幫上忙。他恨自己的無力,愛在金錢面前顯得很無力。經歷過愛情的人都不會爲了愛而盲目放棄物質去純粹的追求愛情本身,他想給她更好的生活,可是怕自己沒有那個實力,所以他還在猶豫中。
他回到家,趙綿綿依然不在家,她現在通常要打麻將到夜裡三、四點,甚至天亮纔回來,睡一會兒,九點又爬去上班。她的生活其實並不奇怪,這城市很多人都和她一樣,至少她的牌友就是如此。常常下班後不是約逛街就是打麻將,這城市的人都是如此寂寞。
他窩沙發上,脫掉襪子,感覺整個腳背腫痛難受,但是這痛可以忍受,除了看上去微微紅腫,看不出有多嚴重。他想忍忍就過去了,沒事。就好像這日子雖然過得並不如意,但是忍忍的話還是照常過的。和趙綿綿雖然沒有扯證,但是似乎卻過出了老夫老妻的感覺。他對她激情減退,她依然愛他,只是無法拒絕麻將的誘惑。於是每天兩人各自忙各自的,也相安無事。日子過久了都是這樣的吧,他想。因爲他似乎提前體會到了婚姻的無趣,所以他並不急於結婚,而她也隨了他。對於結婚的事,兩人心照不宣。反正現在兩人已經同居了,就當是試婚吧,她想。
這天鍾煜來到畫室,站在未完成的蘆葦畫作前,久久凝望着並用手指輕輕滑過畫布,然後動作極其緩慢的將畫作從畫架上取下來,其間似乎有些猶豫,但是他還是將畫作取下用正面對着牆壁把畫放在了牆角。他每天依然是畫畫,只是不想再畫蘆葦,寒冷的冬天看不見蘆葦,他也就不再願意畫蘆葦了。而他心中彷彿蘆葦已經是她的影子了,畫蘆葦就會想起她。最愛的蘆葦,變作了他不願看到想到的東西,是不是任何東西深愛過癡迷過後都會變得無望呢。原來愛一個人可以改變人的愛好、思想,甚至人生觀,改變的結果無非是好或者壞,而他卻不清楚這個結果是什麼。
他想他和她只能止步於此吧,理智讓彼此冷靜的可怕。雖然他心裡還是不甘,雖然想問個明白,但是現實面前人的勇氣如螞蟻般渺小。他想如果她對自己說,他一定會勇敢答應,可是她不說,他也就沒有了說的勇氣。他想如果自己先說出來的話,肯定會被她拒絕,更不能拋棄趙綿綿於不顧的去追求她,只因爲自己這尷尬的身份,所以他耐心等待着,期盼她能說出口,可是現在他等待的熱情似乎快要耗盡了。
夜,有些寒冷了。人的心也冷了。激情哪兒去了?難道人的暗戀期也有保質期麼,過了保質期就變質還是會發酵變作美酒呢?他獨自躺在牀上睡不着,卻不想打電話給趙綿綿,他知道牌桌上的她十頭牛都拉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