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臻聰明好學,領悟力高,所以她的工作得到社長的肯定。社長似乎對她很放心,這不她已獨自看守乾燥窯好幾日,而且沒有出任何差錯。每一窯出來的木頭都是百分百的合格,連堆砌和拆卸木材的師父們都說她學的快。蘇臻聽到表揚和肯定的話,心裡甭提多高興了,暗想這活兒其實一點不難嘛,一點難度都沒有,又不要出什麼腦力和體力,她覺得還滿輕鬆的,可比以前在公司裡爲了想文案而絞盡腦汁舒服多了。只是工作環境差了點,但是也不用在辦公室裡傻坐着,無聊的時候可以在工廠裡四處閒逛,工作確實挺簡單又自由,她想。
因爲她不想像社長一樣半夜起來還要看乾燥窯,所以下班前她會適當調節溫度和溼度,雖然這樣或許會影響出窯時間,但是並不影響生產,社長也就隨了她。蘇臻覺得社長亦好,不是老頑固,自由的操作,讓她更是覺得這工作好。只是聽上去不好聽,而且自己每天也灰頭土臉的毫無形象了,因爲沒有什麼着裝要求,她也不刻意去打扮自己了,穿着以舒服爲第一。
可是老天似乎故意不讓蘇臻太順,這不出事了。這天上午,蘇臻去幹燥窯看木材,四號窯的楓木今天應該可以出窯了。她進了烘乾房,看了看溫度,然後用水分測定儀測了下楓木的含水率,都在標準範圍內。她習慣性的用手電筒照了照楓木,天,她的心猛然一抖,不少楓木的兩端已經翹曲變形,還有細縫。
她緊張的趕緊關了機器,又返回到烘乾房裡。她疑惑而心疼的看着“受傷”的楓木,心裡又緊張又害怕,這可如何是好。她又測了下含水率,沒有錯啊,怎麼會開裂呢。她心急如焚的走出乾燥窯,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沒有看到她要找的那張數據表。她小跑着到了質檢科,翻開數據表一看,不禁傻眼了,因爲大意她把楓木的含水率記錯了。平常乾燥窯的木頭以水曲柳,樺木,槐木居多,所以她把楓木當水曲柳了,其實楓木進窯的那天她有知道這是楓木,但是……昨晚下班就可以出窯了,可是過了一個晚上居然就開裂了……她心裡責怪自己太粗枝大葉了,這可如何是好啊,她坐在辦公桌上,沮喪着臉,幾乎要哭了。
小陸姐見蘇臻失神的表情,問道:“咋了,蘇臻?”
蘇臻撇着眉頭望着小陸姐說:“唉,怎麼辦,有一窯木頭開裂了。”她無奈而着急。
“什麼木?”小陳姐聽了關心的問。
“楓木。我以爲是水曲柳啊。唉。”蘇臻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小陸姐抹掉蘇臻的眼淚,說道:“別哭,沒事,我們先去看看。”
小周姐聽了趕緊跟社長彙報去了。
於是三人火速趕往乾燥窯區,從後門進入四號乾燥窯。
小陸姐用手電筒照了照,只見木堆上方確實有些楓木翹曲變形了。“沒事,這是毛邊板,開裂沒有關係的。”她安慰道,並用捲尺量了量開裂口子長度。“口子是裂的有些大,不過毛邊板最後把開裂的部分截除就好了。”
蘇臻聽了心裡稍稍放心,原來毛邊板端裂了還可以挽救,這她還真不知道。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是僥倖心裡了,因爲她晚上將溫度調的略低,所以白天她就把溫度調的略高了,她想反正都一樣,只要水乾了就可以了。她以爲就是這麼簡單,不知道自己其實只掌握了乾燥工藝的表皮,具體技術性的東西,還根本沒有體會到。爲了急於求成而將溫度,溼度改變,木材不買她的賬了。社長有說過開裂的問題,可是那時候她根本記不住,文件裡也有記載,可是她看了就忘記了,不出問題哪裡會知道自己還這麼多地方不明白。
她正後悔不迭時,社長和小周姐還有社長助理文叔來了。蘇臻見了三人,不由感覺到一種壓迫感,好像自己像犯了大錯的人一樣,被衆人圍住。
社長用手電筒照了照木堆,然後用手指掐量了一下開裂的長度,蘇臻見了緊張的連呼吸都不敢了,她屏息望着他。
“這個窯有多少天了?”社長問道。
“七天。”蘇臻回答。
“溫度呢?”
“這裡有記載。”蘇臻把記錄溫度、溼度和風向的文件夾遞給他。
社長看了後,說:“可以開窯門了,叫師傅們來拆木堆,然後送到車間去。”文叔應着就去了。其實社長早知道蘇臻有天會出差錯,因爲要想掌握乾燥工藝肯定是要從失敗中總結經驗的。他想正好用此事來警戒蘇臻要精益求精,但是看這麼多人在場,也就沒有說什麼。
小周姐疑惑的望着社長和蘇臻,一向脾氣大如牛的社長怎麼對這事這麼冷靜,難道社長的脾氣變好了,本來她還想着看熱鬧呢。
大夥兒散去後,社長和蘇臻找了個空地站着說話。
“時間短了,至少要十天,溫度太高,溼度不夠,端頭水分缺失過快所以就會端裂。楓木本來就是一種容易變形翹曲而開裂的木材,所以尤其要小心控制溫度和溼度。其實爲了避免端裂可以在乾燥前在端頭刷上石蠟油,阻止水分從端部蒸發……我也想看到你工作有效率,但是投機取巧是不行的,還是得按老辦法來。不過是毛邊板,還不是那麼嚴重,如果是整邊板或地板坯料是不允許開裂的。木材開裂有端裂、表裂和內裂,不同的木材會有不同的情況發生,隨時都要警惕纔好,但是我們是可以儘可能避免的……以後要更加控制好溫度、溼度和風向,木材切面不用,風向的設定也要隨之改變。乾燥工藝其實看似簡單,但是要學好還是要費些精力的。今天的事希望你能引以爲戒……”社長慢條斯理的教導。
雖然社長的語氣是極其溫和的,但是蘇臻因爲自己犯了錯而懊惱不已,而且覺得自己太輕薄了,把這活兒看的太簡單了,她根本就不會考慮到木材兩端會水分缺失的比較快的問題,以爲只要含水率達標就可以了,看來學問深着啊。她想之前出窯的木頭,肯定是自己運氣好而僥倖過關了,但是看上去沒有問題的木頭,有沒有內裂,她還真的沒有底……
晚上吃飯時,蘇臻還再因爲楓木的事而鬱郁不歡,連吃飯都不敢夾菜了。鍾煜覺察出了蘇臻的不快,問怎麼了,蘇臻皮笑肉不笑的搖頭,說沒事。樸青河看着苦着臉的蘇臻,心裡有些心疼,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晚飯後,鍾煜說要送她回去。她搖頭說不用了,說和樸青河一起打車回去就好了。鍾煜知道她肯定是有心事,很想問明白,可是見她不願意說,他也就不逼着問,怕她會煩,心想不如明天早上去接她再問。
“那我明早去接你,晚上早些睡覺。”鍾煜無奈而關心的說。
“好。你也早些休息。”說着她就和樸青河就出門了。
阿月湊鍾煜面前問:“怎麼了?吵架了?如果是吵架了該去送送的好。”
“媽,不是,沒有吵架。我們白天都沒有機會見面,怎麼會吵架呢。”鍾煜撇了撇嘴。
“那估計是你不夠關心她了,她一個人跑這麼遠來上班,又沒有個親人,你就是他最親近的人了,你要多和她說說心裡話纔是。”阿月開導。
“嗯,知道了,我明早再問好了。”鍾煜說着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拿着手機想給蘇臻打電話,因爲他不是很會拼寫漢字,所以幾乎不怎麼發信息。“喂,到家了嗎?”他問。
“嗯,到了。”蘇臻有氣沒力的回答。
“發生什麼事了?”鍾煜忍不住問了。
“沒什麼,就是工作累了,晚上又沒有睡好,精神不太好。”蘇臻佯裝無事的說道。
“哦。”鍾煜有些狐疑。
“好了,我要去洗澡了,然後就睡覺。晚安,親愛的。”蘇臻第一次叫他親愛的,卻彷彿習慣性的脫口而出般,叫他親愛的,只是想讓他別爲自己擔心。她此時不想說話,包括和鍾煜,她現在需要安靜,需要一個人靜靜的思考,不想讓人覺察出她的無助。她很想有人能安慰自己,可是她知道誰都安慰不了自己……
“好的,晚安。”鍾煜聽見她叫自己親愛的了,心裡先是一怔,不過隨即又笑靨如花。
浴室裡,蘇臻站在水流嘩嘩流淌的蓮蓬頭下,忍不住的哭起來,悲傷扭曲了她的臉,淚水和着熱水從眼眶順着身體流向腳尖……她突然感覺到孤獨,這孤獨又滋生出了挫敗感……她並不是因爲社長的責備而哭,而是爲自己的錯誤而哭,來這裡上班這麼久,她已經對木頭有感情了,看到被烘壞的木頭,她心裡說不出個味,不知道是心疼自己造成的損失,還是心疼那些可愛的木頭。她無聲的哽咽着,用力的抽噎着,彷彿要把心裡所有的壞情緒宣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