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受下那一巴掌,就能讓一切迴歸風平浪靜,我甚至願意送上另半張臉讓她打。”
車內很安靜,身邊的男人沒有出聲,看着前面的路況,冷峻的臉廓緊緊地繃着。
白筱的聲音很輕渺:“也許在你眼裡,我在鄭奇面前極力隱瞞的樣子就跟小丑一樣,我們的關係,就算現在沒完全曝光,等我們真的結了婚,照樣瞞不過其他人,但我卻還是努力想着能瞞一時是一時。”
“就像把頭埋進沙坑裡的鴕鳥,以爲這樣子,就能守住現在這樣的安寧。我做好了面對你父母指責的心理準備,卻還是無法坦然地面對整個社會輿/論的責難。”
“我甚至不想舉辦婚禮,不想讓大家知道你鬱三少要娶的女人叫白筱。我希望有朝一日世人見證我的幸福,卻又害怕太過張揚帶來的後果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我跟裴祁佑的過往,景希的身世……我可以不畏懼我的過去被拉到陽光底下,但我不能傷害到景希,他纔多大,如果大家知道他是代/孕生的——靨”
“當年是我一己私/欲犯了錯,我不想要景希替我來買單,鬱紹庭,你說過,只要待在你身邊,你會處理好一切,但你也只是一個人,我想像你一樣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不願意看到他們因爲我受到傷害。”
過去二十年,她總是在爲別人而活,現在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卻充滿了種種困難艱辛仿。
不僅僅是他跟景希,還有鬱家人跟外婆,都讓她想要去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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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緩緩在路邊停下。車窗兩側是來往的車輛和行人,誰也沒先開口,兩人坐在車裡……
身邊的男人久久沒有一點動靜。
白筱側過頭,看向他,然後,她的左手被拉住,十指緊扣,鬱紹庭重新發動了車子。
半路上,白筱接到鬱景希打來的電話,小傢伙得知她要去大院,很自覺地讓小樑司機也把他送了過去。
到了軍區大院,兩人下車,一前一後進了屋子,就像方纔一路無言,依然沒說什麼話。
鬱老太太正在客廳擺弄那些喜帖,都是她今天逛商場看中眼的。
“伯母。”白筱見鬱紹庭沒出聲,自己只好先開口問候。
“來了?”鬱老太太擡頭,看到他們,笑容深了,朝白筱招手:“過來選一個喜歡的。”
坐下沒多久,外面響起轎車鳴笛聲,白筱轉頭,便看到鬱景希出現在門口,揹着個大書包。
小傢伙甩了鞋子,歡脫得撒腿往裡跑來,一瞧見坐在那的鬱紹庭,尤其是鬱紹庭那不算好的臉色,立刻放慢了腳步,很識趣地從鬱紹庭和白筱跟前繞了半個圓,到鬱老太太身邊喊了聲“奶奶”。
鬱景希一眼就被那些喜帖吸引,爬上沙發,晃着兩條小腿拿過幾張翻看:“買這麼多幹嘛呀?”
“當然是你爸爸跟媽……白老師結婚用的。”鬱老太太每回看到這一家三口就激動,一激動總要露陷,說着,又看向鬱紹庭:“今天,我跟你小姑跟大伯母她們商量了下,酒席的話,大概要辦二十來桌。”
“……”白筱算了算,二十來桌,至少兩百人。
“酒店我已經託人在找了,我跟你爸的意思是,在豐城辦一場,再去黎陽辦一場。”
白筱驀地看向鬱老太太,說不動容是假的,她沒想到鬱家這邊考慮的這麼周到。
老太太瞧見白筱詫異的神情,心裡其實還蠻心疼的,她想到昨晚睡覺時鬱總參謀長的那番話:“你還真當你兒子是香餑餑?人家姑娘家十幾歲就給你生了孫子,難道還換不來一場像樣的婚禮嗎?”
既然要辦了,多辦一場少辦一場都沒差,反正自家這個小兒子不缺錢。
鬱景希一邊偷偷把幾張喜帖往自己書包裡塞,一邊愁眉不展:“那我的禮服怎麼辦?就準備了一套。”
鬱老太太:“……”
小傢伙卻是真的愁上了,要辦兩場,那吳遼明他們要怎麼去黎陽,好像是個大問題……
“今晚過來,就是有件事跟您說,我們暫時不打算辦婚禮。”鬱紹庭突然開口道。
客廳裡頓時安靜下來。
鬱老太太臉上笑容一僵,瞟了眼白筱,有些責怪地瞪着鬱紹庭:“小/三,都這會兒了,你瞎說些什麼!”
這雙方長輩都碰了面,又說不想結婚了,這不是胡鬧嗎?!
白筱心生詫異,扭頭看鬱紹庭,後者很淡定,繼續道:“我們準備先把證領了,至於婚禮,押後。”
鬱老太太暗暗鬆了口氣,但隨後又不悅了:“怎麼好好的,又不要婚禮了?”
自家兒子說一不二的脾氣鬱老太太清楚,生怕白筱誤會以爲他們鬱家輕視她,忙望向白筱:“筱筱,你別……”
誰知,白筱非但沒生氣,反而跟着道:“這是我們商量好的,之前沒在電話裡跟您說,給您添麻煩了。”
“……”
“對我來說,能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纔是最重要的,至於婚禮……可以先擱一擱。”白筱說。
鬱老太太還想說什麼,但看白筱目光平和,沒有一絲一毫的委屈和勉強,便知道這是白筱的心裡話。
“既然你們都是這麼想的,這事我還得打電話跟你們爸爸說一聲。”鬱老太太心情複雜。
整個客廳裡最鬱悶的莫過於鬱景希:“我都跟班上的同學說了……”
小傢伙抓耳撓腮,很是苦惱,他還想着等會兒回家後寫幾張喜帖呢,他今天還收了幾份“賀禮”。
白筱把鬱景希拉到自己懷裡,摸了摸他的頭:“那選個日子,把你同學請到家裡來吃頓飯怎麼樣?”
鬱景希勉爲其難地答應,但還是失望地耷拉了小肩膀,他那套禮服是不是沒機會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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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老太太起身去廚房幫保姆一起做飯。
鬱景希小孩子心性,抑鬱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一轉眼,就撅着屁/股趴在地毯上做作業。
原本是想去玩的,但在鬱紹庭眼神的威懾下,硬是扒拉着書包拿出了作業本。
白筱又轉頭看坐在那的男人,哪怕他沒跟自己多說一句話,但她很清楚,他突然跟鬱老太太說不要舉辦婚禮,不過是因爲她在車上說的那席話,他知道了她心底的不安和害怕,所以選擇縱容了她。
慢慢地,坐過去,白筱緊挨着他,瞟了他一眼,然後嘗試着伸手搭在他拿着遙控器的手上。
鬱紹庭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沒有說話,稍許片刻,反握住了她的手,牢牢攥着。
白筱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心裡默唸: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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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蔓榕在晚飯前就回來了,氣色不是很好,精緻的妝容都沒掩飾得住她眉眼間的倦意。
雖然大兒媳婦母女倆成了妯娌,這事說出去都尷尬,但事已至此,鬱老太太也只能試着去接受,瞧見蘇蔓榕回來,想到她是白筱的親生母親,還是把他們不打算舉辦婚禮的事情說了。
蘇蔓榕只是略略驚訝,但隨即倒像是舒了口氣,下意識地看向白筱。
白筱撇開了頭,沒去看蘇蔓榕的眼睛。
蘇蔓榕苦澀地扯了下脣角,轉而對鬱紹庭道:“紹庭,我有話跟你說,你跟我去一下書房好嗎?”
鬱紹庭沒回絕,起身,跟着蘇蔓榕上了樓。
沒一會兒,他就下來了,身後沒有蘇蔓榕,白筱忍不住問:“她……說了什麼?”
“就是很普通的交代。”鬱紹庭的語氣很隨意,在沙發坐下。
白筱沉默,他轉過頭,看着她:“她讓我好好照顧你。”
鬱紹庭的眼眸深邃,此刻眼中流淌着某種情感,白筱說不上來,卻令她鼻子一陣發酸。
鬱景希早就溜到廚房去找吃的。
客廳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白筱問出了一直以來的困惑:“爲什麼是我?爲什麼會選擇我?”
並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像鬱紹庭這樣的男人,要怎麼樣的女人沒有,只要他願意,娛/樂圈的女星名模隨他挑,可他最後卻喜歡上了自己。
“……”
鬱紹庭拿起遙控器,沒有按,又丟了回去,站起身:“過去吃飯吧。”
白筱卻一把扯住了他的手:“先回答我。”
“……上輩子欠你的。”說完,掰開了她的手,徑直走出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