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秧全身的肌肉,在倪大小姐挑起她下巴的那一刻。都繃緊了。那肌肉繃緊到,她的右手。都在輕輕的發着顫。
大概是她顫抖的太明顯了吧,倪大小姐帶着些許冷豔的秋波眉有些差異的擡高了,不過片刻後,她便將眉頭舒展了,那雙與秦澤西極爲相似的鳳眼裡。也添了幾分可以稱得上柔和的笑意。
“你不用這麼緊張。”倪大小姐笑盈盈的鬆開了陌南秧的下巴,雙手抱着肩。姿態優雅的站在陌南秧的對面,帶着些嬌嗔的冷哼了一聲。不悅道:“別搞得好像我是什麼見不得自己家兒子喜歡別人家小姑娘的變態媽媽一樣。”
說着,倪大小姐突然傾着身子,向陌南秧靠近了一些,然後勾着眼睛。跟古代皇太后給皇帝挑妃子一樣,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陌南秧一番,然後大笑道:“不錯……不錯。我兒子眼光還不賴,長得標誌。人也機靈……發起火來氣勢也足……嗯,鎮得住我家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兒子!”
現場的氣氛突然由苦大仇深變成了婆婆相媳婦兒,察覺到這點以後。陌南秧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她有些慌忙的往後退了兩步,擺着手慌不擇言的跟倪大小姐解釋道:“不……不是的……倪小姐您誤會了……我……我跟小哥哥……不是……我是說,那個誰,那個……我跟秦二爺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我們只是普通……”
“普通朋友”這四個字還沒說完,倪大小姐就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上前一步,抓住了陌南秧的小手兒,一邊兒在心裡感嘆自個兒未來兒媳婦兒的小手兒真是又軟又滑,一邊兒對陌南秧眨着眼睛笑道:“我懂,我懂,我都懂!你們就是普通朋友關係!”
說這句話的時候,倪大小姐還生怕陌南秧聽不明白一樣,着重強調了一下“普通朋友”這四個字。
——陌南秧開始不懂了:倪大小姐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可爲什麼明明知道她好像誤會了什麼,自己卻完全沒辦法開口解釋?
姜,果然還他媽的是老的辣!
正所謂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深韻此話的陌南秧最終還是放棄了掙扎:倪大小姐,還是日後留給她家小哥哥對付吧,對付媽媽級的長輩,她向來沒有還手之力。
“今天可多虧了你機靈,不然的話我非栽這羣地痞流氓手裡!”提起剛剛發生的事兒,倪大小姐還是滿臉的憤然,她細長的鳳眸,若有若無的瞥了一眼正在被手下往石柱上吊的公鴨嗓,眼角,泛着幾絲顯而易見的怒意。
不過,那怒意在回眸看向陌南秧的時候,立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如今的倪大小姐,顯然已經把陌南秧當成自個兒未來的兒媳婦了,她拍着陌南秧軟綿綿的小手兒,讚不絕口道:“說來你對付這羣流氓還真是挺有一套的,我早就想要好好收拾收拾這羣王八蛋了,可是一直苦於沒有理由,你倒好,三言兩語,就把那小王八蛋給誆了!”
其實,想要收拾這幫流氓立威容易,可是要找個藉口堵住衆人的嘴,那就難了。
畢竟,公鴨嗓背後有紅幫撐腰,而紅幫背後,則直接有謝三爺撐腰,倪大小姐要是不管不顧,直接把人打死了,那剛好給了紅幫過來挑事兒的藉口——你憑什麼丟了我們紅幫的貨,還打死了我們紅幫的人?
這樣一來,反倒正中謝三爺和秦慕澤的下懷,讓他們更有理由大張旗鼓的在倪家碼頭上鬧騰了。
所以陌南秧的出現,正好解了倪大小姐的燃眉之急,給了她“殺雞”的藉口,同時警告了那些隱藏在工人中的,正雀雀欲試的“猴”,同時堵住了以謝三爺爲首的紅幫的嘴——碼頭上各家的船隻,各家的工人多了去了,今兒個發生的事兒大家全都有目共睹,量他們也沒有臉面再來鬧騰!
聽完倪大小姐的誇讚,陌南秧俊俏的臉上染過一絲紅暈,她抿着朱脣輕笑了一聲,然後垂眸輕聲道:“倪大小姐過獎了,我也不過是在大牢裡呆久了,別的本事沒怎麼漲,對付地痞流氓的本事,倒是與日俱增了。”
陌南秧這一句帶着自嘲與謙卑的打趣,倒是把倪大小姐逗樂了,倪大小姐單手插着腰,笑的花枝招展的:“你這小姑娘,說話真有意思……怪不得我家澤西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好,很好,對付流氓有一手兒是吧?”
說到這裡,倪大小姐停頓了一下,纖纖玉手豪氣萬分的拍到了陌南秧的肩膀上,然後對着陌南秧嫣然一笑道:“小南秧有沒有興趣跟着倪阿姨去見見這羣地痞流氓的頭子,然後幫阿姨把那倆小兔崽子給收拾了?”
流氓頭子?陌南秧柳梢兒一樣的細眉顰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面色帶着些疑慮的看向倪大小姐,低聲問道:“倪小姐要去見紅幫的頭頭?”
雖說陌南秧很樂意替倪大小姐把紅幫收拾了,但是俗話說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這京城誰人不知,紅幫是謝三爺手下的一條好狗?豁然把這“狗”打了,只怕這狗的主人,定時不會善罷甘休。
這樣一來,豈不是又給了謝三爺過來挑事兒的機會?
聽到陌南秧的困惑,倪大小姐冷哼了一聲,滿目不屑道:“紅幫算個什麼東西,還值當我親自去一趟?”
不是紅幫的老大,難道是……陌南秧的心,突然驚了一下。
未待她這心驚緩和下來,她就看到倪大小姐嫣紅的脣上,抿出一抹極爲豔麗的笑來,她就這麼笑着,眼眉彎彎的看向她,脫長了語調兒解釋道:“我說的那兩個兔崽子,是指謝家的謝老三和秦家的……”
和秦家的秦慕澤……陌南秧斂上來眸子,當“秦慕澤”那三個字從倪大小姐殷紅的脣中吐露出來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整個心臟,都被人緊緊的攥在了手心裡。
呼吸,開始變得不暢,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心口一陣的緊縮,就好像那雙緊攥着自己心口的大手,突然加大了力氣,就這麼要命的攥着,捏着,折磨着自己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原來,時隔這麼久,再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她依舊會不可遏制的感到心痛,儘管這個名字每天都會在她腦海裡出現成千上萬次,儘管每一個徹夜難眠的晚上,她都帶着無盡的恨意和愛意在心底默默的念着這三個字,儘管她自己也曾和白雲棋無數次半開玩笑半當真的提起過這個名字……
可是,當這三個字從倪大小姐紅的有些嬌媚的脣中脫口而出的時候,那感覺明顯是不同的。
——因爲以前,他遠在天面,而這一刻,他似乎近在眼前。
“怎麼這副表情?”把手搭在陌南秧瘦弱的肩膀上的倪大小姐,顯然感覺到了陌南秧身體的僵硬,她秋波一樣好看的眉頭不由的擰了起來,又細又長的鳳眼裡,帶着幾分困惑:“難道說,你不願意?”
不願意?呵,怎麼可能?
或許對大部分被戀人傷害了的女人來說,她們最牴觸的,就是再一次和當年的那個人渣見面,但陌南秧並不牴觸。
她可是專門爲了見他,才雷打不動的回來的。
腦海裡,曾無數次的幻想過和那個男人再次相見的場景。
幻想總是迤邐而不切實際,她想,若是再次相見,應該是在某個奢華至極的宴會上,她應該高高在上,猶如女王,目不斜視的與他擦肩而過……不行,這太嬌柔做作,過度的不在乎,反倒顯得太刻意,直戳中心的點明瞭她的在乎。
那就像尋常一樣好了,嬉笑着和別人插科打諢,將他視若空氣,晾在一邊兒……不行,對方如今可是秦家家主,自己若是一副常人做派,有失格調,而且還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嚼舌根:你瞧,那個叫陌南秧的,自從被慕少拋棄後,都自暴自棄成了什麼模樣?
思來想去,絞盡腦汁……無論哪一種方案,最後都被無情的否決,她覺得她不能表現的太刻意,可也不能表現的太不刻意……那種優雅高貴,必須是發自骨子裡的,那種漫不經心,必須是自上而下,從心底蔓延出來的……一顰一笑,要看似不經意,可實際上每一步都關乎輸贏,關乎體面,絲毫馬虎不得……
天,她要瘋了。
“倪小姐的請求,南秧怎麼敢不去?”陌南秧垂下了濃密的睫毛,上挑的桃花眼,眼角蘊着幾抹常人所無法理解的冷清。
既然幻想裡的萬衆矚目她總拿捏不準,那不如就私下以倪大小姐助理的身份,先打一場“熱身戰”好了。
雖然現在,她對於如何打這場“熱身戰”,腦子裡還沒有半點兒打頭緒,不過不要緊,大不了就臨時發揮,現在的人,不就愛看即興表演嗎?
嗨,秦先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