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深了,坐在牀上的陌南秧正思量着今晚要怎麼睡。外面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奇怪……都這麼晚了。還是新婚夜,誰會這麼不長眼的過來敲門?陌南秧狐疑的皺起了眉。扭頭滿目困惑的看向了秦澤西。
旁邊的秦澤西倒是一副瞭然的模樣,好像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樣。
“進來吧。”秦澤西低聲吩咐着,他說這話的聲音很小,小到陌南秧都疑心外面敲門的人會不會聽不到,可那敲門的人到底還是聽到了。鍍銀的門把手稍微扭動了一下,紅木門打開一個小口。陌南秧擡眸望去,王助理那張恭謹又清冷的臉。便映入了眼簾。
動作很輕盈的關上門後,王助理先是跟陌南秧打了個招呼,算是行過禮了,然後才扭過頭來。向秦澤西彙報道:“二爺,夫人和老爺們已經回去了。”
他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倪大小姐。而“老爺們”,則是指秦澤西那三個舅舅。平日裡,倪大小姐和秦澤西的舅舅們並不跟秦澤西住在一起,所以把婚禮的事情處理完以後。他們便各回各家了。
聽到這裡。陌南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心裡竊喜不已:她和秦澤西假結婚的事情,即便是倪大小姐,也不知情,今日倪家來了那麼多長輩,怕會穿幫,陌南秧只能硬着頭皮跟秦澤西“入了洞房”,如今倪家的人都已經走|光了,這不就代表她可以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了嗎?
陌南秧眼底的暗喜沒能逃過秦澤西的眼睛,秦澤西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涼颼颼的威脅她道:“小南秧,你要是再不把你臉上的笑容收收,我保證今晚給我準備洗澡水的是你不是他。”
這擲地有聲的威脅顯然比陌南秧剛剛的賣萌有效的多,陌南秧慌忙收起了眼底的笑意,裝出一副依依不捨,不忍離去的表情來。
這表情裝的太做作,眼神浮誇到尷尬,秦二爺很是嫌棄的瞥了她一眼,擺擺手道:“走吧走吧走吧,別在這兒跟我演情深深雨濛濛了……我本來就喝多了,真想讓我吐是不是?”
聞言,陌南秧的脣角不由的勾起了一抹笑意,面上雖笑道溫柔,可心底,卻不由的又泛起了幾絲苦澀。
他表面上裝着不正經,又是抓自己的腳,又是說什麼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鬼話,可實際上呢?還不是早早的安排王助理來敲門?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自己留下來與他共享這千金不換的洞房花燭夜。
而他做這一切,不是因爲他不想,而是因爲,她不想……
“那小哥哥就交給你照顧了。”陌南秧強忍着心底的酸澀,擡頭看向王助理,在臨走之前,多此一舉的囑咐了王助理一句。
王助理點了點頭,回答依舊恭敬有禮,不失分寸:“陌小姐放心。”
話已至此,也無需多言,陌南秧穿上了高跟鞋,故作瀟灑的離開了,在走到門口的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回過頭來看秦澤西一眼,可是她還是忍住了,因爲她知道,如果此刻她回頭,那場面只會更悲傷。
她輕輕的關上了門,然後踩着那雙據說原料摻雜着珍珠粉的高跟鞋,心情複雜的下了樓。
本來勞碌了一天,她已經很是睏乏了,只想早點兒上|牀睡覺,誰料在她洗漱完畢,準備拉窗簾的時候,她突然在窗外看到了一抹清瘦的影子。
那影子很是熟悉,一身淡灰色的運動裝,身子的骨架比女人大一些,比男人小一些,同樣卡在中間的,還有她的身高,一米七八的個子,在男人中或許還是偏矮,可是放在女人身上,卻過分的高了。
——白雲棋。
認出這背影是誰後,陌南秧細長娟秀的眉,輕微的蹙了起來,濃密的睫毛,也無比沉重的垂下,在眼底打下一片不小的陰影來。
其實,她早就想找白雲棋聊一聊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在和她吵架的當天晚上,就去找她和解。
可是她沒有這麼做,即便百忙中她其實抽得出空閒,即便她早已準備好說辭,可是她依舊耐着性子沒有去找她。
不去找白雲棋,並非是想逼她來找她,而是因爲——陌南秧不想再頂着妹妹的臉,去見白雲棋。
妹妹已經去世了,現在,白雲棋和方雨晴,都是她的部下,她既然已經決定要把臉換回來了,自然要以自己本來的面貌,去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過錯,去挽回自己部下對自己的忠心。
這是她的戰場,她不能再用妹妹的那張臉,去換取妹妹舊部的忠誠,她要以自己的實力,用自己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現在,自己的臉已經回來了,白雲棋又近在眼前,四周無人,天時地利人和兼具,她沒理由放着白雲棋不管,跑牀上去睡覺。
凝着白雲棋清冷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確定她暫時不會離開後,陌南秧轉了轉眼珠,穿着拖鞋,先去秦二爺的酒窖裡偷了兩瓶好酒,又跑去廚房裡鼓搗出來兩盤兒冷菜,然後端着自己準備好的“法寶”,興沖沖的到後花園找白雲棋去了。
陌南秧到後花園的時候,白雲棋正坐在後花園的人工湖旁邊往湖裡扔石子兒,背影很是寂寥。
乾燥的北方,這種人工湖其實是很少見的,更不要說是出現在私家園林裡,其實,在湖畔起初是一片草地,後來,因爲算命先生說秦二爺命中缺水,於是倪老爺子便讓人在後花園裡造了個人工湖,一年四季不間斷的換着水,以添補外孫命中缺的那份兒水。
倪家的財力,果真是不可估量。
陌南秧脣角勾起了一抹笑,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到白雲棋旁邊,坐下了。
“水漂不是你這麼打的。”陌南秧把兩瓶上好的葡萄酒放到了自己與白雲棋之間,然後很自然的奪過白雲棋手中的石子,像是要示範一般,舉手,貓腰,動作標準的打出一個漂亮的水漂。
被陌南秧搶走了石子的白雲棋一愣,看向湖水的眸子,也染了幾分恍惚,失神了好一會兒以後,她才淡漠的一笑,斜着眼睛輕飄飄的瞥了陌南秧一眼,低聲笑道:“南柯教你的吧?”
雖然陌南柯小時候確實曾教過陌南秧如何打水漂,可這一次白雲棋猜錯了,真正教會陌南秧打水漂的,是秦慕澤。
乖寶寶陌南秧從不覺得會打水漂有什麼厲害的,所以在妹妹得意洋洋的跟她炫耀自己打的水漂能在水上彈五六下才會落進水裡的時候,她完全不覺得羨慕,只覺得無聊。
可同樣的場景,換到秦慕澤身上,就不一樣了,明明是同樣無聊的把戲,明明是同樣髒兮兮的石子,可是對象換成那個男人的話,卻看得她心神動盪,臉紅不已。
“打水漂也是個技術活好不好?”她記得那個男人曾在手上把玩着兩個沾滿塵埃的小石子,小石子把他的手弄髒以後,他就過來點她的鼻子,蹭了她一鼻子的灰。
“你幹嘛啦!”陌南秧慌忙捂住了鼻子,低着頭,一雙大眼滴溜溜的盯着使壞的男人,生怕他再往自己的鼻子上擦灰。
她這副卻生生的小模樣,把秦慕澤逗笑了,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男人彎着眼睛對她笑的模樣,那笑容,多情到讓她心痛。
“乖,把手放下來,老公教你打水漂。”輕笑過後,男人抓過她的手,把那粒醜得可愛的小石子放到了她的手掌心裡,在她耳邊低喃着。
她被他吹在耳畔的呼吸攪得心神不寧,雖然並不是很想學着沒用的打水漂的技能,可是因爲不想離開他的懷抱,所以紅着臉點了點頭。
學習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心猿意馬的她自然是什麼也學不會,連着扔了好幾次都“石沉大海”的她耍起了小脾氣,嘟着嘴巴埋怨了一句:“學這個幹什麼……又沒有用……”
“怎麼沒用了?”秦慕澤又拿他沾滿灰塵的手捏她的鼻子,低沉的嗓音,倒是聽得人心曠神怡:“你看我不是用這小把戲,吃了你一下午的豆腐?”
往事歷歷在目,只可惜,如今早已人非。
清冽的冷風裡,陌南秧抱住了自己的睡袍,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來:“秦慕澤教我的。”
聽到“秦慕澤”這三個字,白雲棋明顯愣了一下,大概是在驚愕於陌南秧的坦白吧,不過片刻後她還是釋然了,輕笑着回了一句:“是嗎?”
在這個時候提起秦慕澤確實不是一個好主意,畢竟她們鬧成如今這副尷尬的局面,全是拜這個男人所賜,可是陌南秧卻毫無忌諱,就着這個話題,繼續談了下去。
“是啊。”陌南秧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臉,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玩兒的事情一樣,眯着眼睛笑道:“說來也是奇怪,有時候吧,你明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他的所有缺點,你也全都瞭如指掌……可是你依舊會不受控制的去想他的好,跟着了魔一樣。”
她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點明話裡的“他”是誰,可白雲棋卻很清楚,她在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