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健,我沒有妹妹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褚落夕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嚎啕大哭過,她從來都是從容鎮定,很少表露自己的悲喜,但是韓子健知道,他懷裡的女人是一個外柔內剛極其又血性的女人。
“傻瓜,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韓子健在落夕耳邊不住地安慰着,“放心,夢蝶只是暈倒了,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鈐”
褚落夕不管不顧,一邊搖頭一邊哭洽。
秦暖站在一旁早就嚇得慘白了臉,怔怔的看着牧宇森,而腦子裡一直迴盪着褚夢蝶對她說的那句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來給我弔喪的呢!”她死死地揪着自己衣服的前襟,只覺得腿一軟,身子便直直的往下跌去。
“小心!”牧宇森一個眼疾手快便把秦暖拉近自己的懷裡,“怎麼了?”
秦暖喃喃地道:“牧宇森,我怕,我們回家吧!”
“牧宇森緊緊裹着秦暖,發覺她現在已經是渾身顫抖不已,“別怕!”牧宇森安慰着,四下尋找秦然的身影,才發現那小子已經隨着衆人進了別墅裡面。
“你先等等,我把秦然帶出來,然後再回家!”牧宇森說着,扶着秦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又安慰了幾句,方纔擡腳想別墅走去。
自從秦暖在六年前親眼見着血肉模糊的秦守成在自己眼前死去之後她就落下了後遺症,每每遇到喪事就會恐懼不已,而此時她顯然是被嚇得不輕,窩在椅子裡,雙手掩面,顫抖着,忍不住嚶嚶哭泣。
牧宇森走進別墅的時候,已經有人正從內向外走,三三兩兩的邊走邊竊竊私語。
“怎麼就說沒就沒了呢,還是在這大喜的日子裡。”
“可不是嗎?最近兩年,褚家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怕是要完了!”
“小聲點!”那說話的人見着牧宇森正直直地朝他們走過來,兩個人便權當做什麼也沒說一般,直直的從牧宇森身邊走過。
牧宇森也無心去理會,他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找到秦然。
秦然隨着江貝貝一同進了別墅,卻被江貝貝擋在房間的門口,此時正百無聊賴的在走廊裡數地板上的方格。
“寶貝!”牧宇森瞧見秦然的身影,喚道。
秦然聽是牧宇森的聲音,連忙跑過去,跳到他身上,說道:“媽咪呢?”
“你媽犯病了,我們回家吧!”牧宇森說着,眼睛向裡面瞟了一眼,正對上江貝貝的眼神,江貝貝連忙出來。
“牧總,你要回去啦?”江貝貝問道。
“嗯,秦暖有些不舒服,我們得先回去了。”牧宇森如此說道,並沒有提追究江貝貝給他出了餿主意的事。
“那好吧,您趕緊去吧。”江貝貝笑眯眯地說道,“我先留下來,畢竟是老同學。”
牧宇森睥睨了一眼鬼頭鬼腦的江貝貝說道:“你留在這,最好別幫了倒忙!”
“我……”江貝貝一時語塞,而後又陪着笑說道,“再好的馬,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不過牧總你放心,下次肯定不會有那麼多的副作用了。”
牧宇森嗤笑一聲,說道:“算了,以後再說吧!”牧宇森說着便抱着秦然走了,留下江貝貝在原地暗自舒了口氣,回頭正看到錢莫迪也走了出來,於是黑着眼睛說道:“看來我是江郎才盡,要被牧宇森那小子給斃掉了!”
“你就這麼怕他?”錢莫迪環抱着雙臂靠在牆上問道。
“不是!”江貝貝喃喃地道:“只是不夠了解,怕他再對暖暖在做什麼什麼壞事來,不過我這下倒是放心了,這回他應該是真心的。”
上空佈滿了深灰色的雲,雨,瓢潑一般,衆人即便是打着傘,卻依舊被淋得渾身溼透,有的人索性收了傘,任由雨直接從腦頂灌下來,臉色皆是慘白肅穆。
面對死亡,沒有多少人能夠從容。褚落夕站在雨裡,懷裡一直緊緊地抱着一個紅色的匣合,咧着嘴,渾身顫抖。韓子健一直都站在褚落夕的身邊爲她撐着傘,也是在那一刻,韓子健生生地明白了,他和眼前這個女人之間一直都有一道高牆,而她就一直在那道高牆的另一面,孤獨地謹守着自己的世界,而他能做的便是隻能看着她看她無助而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的一生豐富而多彩,如桃花般熱烈而喧鬧;極致決絕是她一生的選擇和追求,就像玫瑰散發着血的風采;她走的時候又是如風一樣清淡,留給我們的只是她從前的正茂風華。願來年這裡開滿鮮花,了卻她一生孤獨!阿門,願靈魂歸主!”
牧師莊重的宣讀完死者的安息禮拜詞,走到看她無助而失魂落魄的模樣,落夕跟前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便踱步離去。就在前兩日裡,他還未眼前這對新婚的年輕人主持過一場婚禮,如今卻又主持一場屬於這裡所有人的一場葬禮。生命的無奈是永遠都道不盡的,牧師獨自走在磅礴大雨中,臉色悲慼,一雙眼晴卻是冷清如昔,無畏生死,便不會又大喜大悲。
衆人終究是要散去,陵園裡,一座新墳前的鮮花已經被大雨打的零落不堪,只有那石碑上的相片一直都是純粹的笑着,彷彿在嗤笑這暗無天日的人間一樣,機關算盡,終究有一天還是會赤條條地去了,什麼也帶不走,且了無痕跡。
有人打着傘路過這一排排的石碑,最終在夢蝶的墳前站定,蹲下身,將一束鮮豔的玫瑰放在了石碑前。腳下的皮鞋已經被地上濺起的泥水打髒。
“夢蝶,我來看看你!”那人手裡擎着一把墨色的傘,通身的黑色西服,如此便顯得一張清俊的臉格外的蒼白。
“我回來了,就在昨天,我本想是去看看你,而我卻走到你家大門外面就走不動了,他們說你已經不在了!”那人喃喃地說道,“當年你生生地把我推開,不過就是爲了和他在一起。可是,等我回來之後才知道,這六年,你都備受煎熬,孤獨一人,早知道,當年就是你打我、罵我,我也不會離開。”
雨打在石碑上,照片上又水珠一串串的留下來,似乎她也是很傷感!
“唉……”長長的嘆息,“那時你是該有多麼的寥落!還記得在德國最初初見你,那時的你就像是一朵白玉蘭一般,清透,卻又帶着料峭的憂鬱,讓人忍不住去心疼。你說你最愛卞之琳的詩,那一首‘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雨中是長長久久地沉寂,又似乎是有人在哭泣!
“……你一直都看着別人,爲什麼就不肯轉身到我這個一直看着你的人的懷裡?”他說着,肩膀有些輕微地顫抖,“我知道你那時只是把我當做是他,可你難道就看不到我孟威甚至比他愛你多得多得多……而後來你乾脆連做替身的機會都不給我,你這丫頭真是讓我又愛又恨!”
……
今天牧宇森沒有去上班,而是呆在家裡,優哉遊哉地從秦暖的眼前晃來晃去,晃得秦暖只覺得頭暈,於是對牧宇森說道:“牧宇森,你能不能到樓上去晃,上邊沒人,你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還怎麼看電視?”
牧宇森溫和一笑着說道:“上邊沒人,我晃給誰看?”
秦暖翻了個白眼,眼看着牧宇森露着一口大白牙撲過來,他說道:“親愛的,你難道不覺得我今天有什麼不同之處嗎?”
秦暖推開牧宇森的那張擋在她面前的俊臉,繼續全神貫注似的看電視,說道:“沒看出什麼不同來,還是一個肩膀頂一個腦袋,一個鼻子兩隻眼睛……”
牧宇森悻悻的站直了身子,環抱着雙臂說道:“秦暖你最近的審美水平怎麼就降到這種地步了?”
秦暖無力的擡了一下眼皮說道:“審美?和你在一起天天被你荼毒,我的審美早就已經由正無窮低到負無窮了!”
“你什麼意思啊?”
“我能有什麼意思啊,無非就是說你長得太超前,令人不忍直視。”
“你……”牧宇森氣結,說道:“就你長得漂亮,從上到下一樣粗細,乾煸豆角一根!”
秦暖無語,又白了一眼牧宇森,說道:“不和你胡扯了,我困了,還要上樓再睡一會!”說着秦暖就起身擡腳上樓去。走到一半,腳步卻又頓住,回頭眯眼對牧宇森說道:“新發型,很不錯!”說完便跑上了樓去。
牧宇森看着秦暖離開的歡快的背影,站在原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淡笑。
……
傍晚時分,雨過天晴。東邊的天上掛起了美麗的淡淡的虹,秦暖帶着秦然在花園裡一陣狂喜的亂跳,指着彩虹興奮不已。牧宇森站在房間的窗子旁,靜靜地看着樓下花園裡,像猴子似的兩個人,突然心中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他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還有個粉雕玉琢的兒子,這是多麼幸福的人生啊!
驅車帶着秦暖和秦然去超市裡買東西,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樣,和諧的很。中國的超市裡,從來都不缺少各式各樣的商品,當然最不缺的還是人,秦暖和牧宇森在超市裡擠過人羣,就像是尋常升斗百姓一樣,過着尋常的煙火生活,甚至有那麼一刻,秦暖突然心動了,覺得如果能夠這樣和他一起過下去其實也很好,這不就是她期待了二十幾年的家庭生活嗎?
購物車裡堆得和小山一樣,湮沒了秦然半個身子,而那孩子已然像着了魔怔一樣,開心的不得了。一家人來到零食貨架前,秦然指着薯片非說要買,牧宇森不幹了,說道:“那種垃圾食品不能吃!”
秦然嘟嘴看着秦暖,秦暖翻了個白眼說:“看我也沒用啊,你都五歲了,難道不知道這東西吃多了對身體有害無益嗎?”
秦然登時低了頭眨巴着淚汪汪的大眼睛嘟囔道:“就買一袋還不行嗎?”
“別說一袋,就是半袋也不行。”秦暖態度分明,立場堅定。
牧宇森看着兒子可憐巴巴地樣子確實動了惻隱之心,伸手從貨架上拿了一袋薯片下來,塞進秦然的懷裡,說道:“只此一次,下不違例!”
秦然抱着薯片一直委屈的低着頭,秦暖見狀又說道:“熊孩子一個,真是那你沒辦法!”
“算了,別說他了。”牧宇森說道,推着購物車就去結算。
回來的路上,抱着薯片的秦然一直低頭不語,沒精打采的,活脫脫的和吃了耗子藥沒什麼兩樣。秦暖和牧宇森倒是說說笑笑,十分的和諧。
回到家中,牧宇森進了別墅便直接上樓去換衣服,秦然這時候卻將一包薯片直接砸在秦暖身上,幽怨的說到:“下次想吃自己拿!”說完便氣呼呼地上樓去了。
秦暖嘴角一勾,將自己甩在沙發上,看着手中拿包薯片,終究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秦然經典語錄之一就是:到底你是孩子還是我是孩子啊?
對於秦暖這個鬼頭鬼腦的老媽,秦然早就那她沒辦法,打她吧,那是肯定打不過,伺候她吧,說起來他纔是那個五歲大的小屁孩,於是秦然十分的幽怨,以至於在見到牧宇森之後,秦然就像是見到上帝一樣,心裡樂開了花,想着:特麼的終於有人能幫我收拾秦暖這個無良的老媽了!
……
新唐會所裡,又有人鬧事了,說是有人拿着酒瓶子爆了人家的腦袋!
王溪婷聽到工作人員這樣說,在心裡說了一句特別沒頭沒腦的話:“特麼的褚夢蝶這人死都死了,還出來鬧事!”王溪婷是認定了隔三差五就用酒瓶子爆人家腦子的活是褚夢蝶的個人專利,所以她一路上罵着褚夢蝶,又一路小跑地來到了前堂。
“悠悠,叫警察了沒?”王溪婷一邊巴望着圍成一個小團的人羣,一邊問道。
“我哪敢啊,上次警察都說了,再出一次事,就直接關門大吉!”悠悠說道,“我倒是給王林打了電話,讓他趁早做好心理準備。”
王溪婷白了一眼悠悠,說道:“算我哥沒白養你!”
看着保鏢已經將鬧事的人拖了出來,不是褚夢蝶,而是兩個男的。而王溪婷也才意識到,褚夢蝶那丫頭已經下了葬了,還怎麼能鬧事,如此想着突然悲從中來,刷的一下子,淚就流了出來。
鬧事的人被保安帶到王溪婷面前,王溪婷趕忙抹了把臉上的淚,定睛一看,這鬧事的人要多臉熟就有多臉熟。
在酒店裡,牧白是王溪婷的頂頭上司,她是不得不做小服低,而到了新唐會所,她纔是這裡的老大,她死盯着牧白,恨得牙癢癢,說道:“今天我的新唐會所要是關門大吉了,我就卷着鋪蓋到你家住去!”
此話一出皆是面面相覷,然後又見着王溪婷採着另一個鬧事的人的衣領說道:“你小子也別得意,別以爲你喝醉了就可以糊弄了事!”
其實,對於孟威,王溪婷也是認識的,當時在德國,她,孟威,夢蝶,那就像是三個連體嬰兒似的,走到哪都是他三個,後來三個人相繼回了中國,便都分開了。
“王溪婷,你別在我這兒使小性子!”孟威說着,歪斜着身子,一揮手直將王溪婷抓着他的手打到一邊,而後就踉踉蹌蹌地向後倒去,樣子頗爲狼狽。
王溪婷無奈地看着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孟威直翻白眼,而後便聽到有人說:“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這次被帶去警局的人比較多,孟威,牧白,王溪婷這個負責人都被帶了去。以前褚夢蝶在新唐會所裡鬧事的時候,警局最多帶走一人,因爲那時候管的不嚴,干係不到新唐會所什麼事,而褚夢蝶爆人家腦袋總是帶着致命的一擊,被她下過毒手的人不死也勢必得進了醫院。
這一次,孟威只因是喝多了,眼前帶重影的,他雖然認出了坐在自己旁邊那桌的男人是牧白,卻在下手的時候看不准他在那,手一偏,只給牧白留下了輕微的皮外傷。
而牧白因爲褚夢蝶本就心中鬱悶,正沒出撒氣呢,他孟威舉着瓶子過來了,牧白捱了孟威一下子之後便又還了手,將本就醉的東倒西歪的孟威直接撂倒在地上,一時間,倆個人打得不可開交,其間酒瓶的破碎聲不斷,驚叫聲不斷,套用呂秀才的一句話,當時那是a型,b型,c型,ab型全都有……
保安幾個人好不容易纔將壯的和兩頭小騾子似的牧白和孟威給勸住,剛一帶到王溪婷面前,準備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誰知道不知被誰偷偷打了報警電話,一時間新唐會所更是熱火,奔走的奔走,被帶走地被帶走。
到最後只剩下悠悠一個人幽怨地站在牆角,外加幾個收拾爛攤子的服務員。
警局裡,氣氛詭異,在劉警官面前,那三人皆是你瞪我,我瞪你。就連劉警官問話的時候,連個正經答話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