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很迷茫。
犧牲一個，成全另一個，這樣纔是真正的愛情嗎？
我忽然想起了靜遠，他也做過很多事，爲我做了很多事，但是，卻都不是我想要的，他的犧牲換來的結果便是犧牲了自己的同時也犧牲了我們的感情。現在我所要做的，是不是真的是沐槿想要的呢？
我有些遲疑，季梵在一旁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桑小姐，你考慮得怎麼樣？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應該知道什麼是真正爲他好，貧賤夫妻百事哀，你該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沐槿現在被感情衝昏了頭，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你能保證這種熱情能持續多久？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愛情慢慢消退，生活變得越來越艱難，他便會抱怨，並且開始憎恨，憎恨你讓他失去的那一切，他抓在手上的曾經視若珠寶的東西變得一文不值，他開始懷念從前的一切，並且憎恨讓他失去這一切的我，全然忘記了當初的誓言，這就是男人，這就是男人的愛情，是他人生錦上添花的點綴，不可能成爲他人生的全部。”季梵拍了拍我的肩：“我不是不相信我的兒子，也不是不相信你們之間的感情，但是，相信我，愛情是繁衍於經濟基礎之上的，這就是現實，雖然很殘酷，但這就是最真實的現實。”
我不是很贊同季梵的觀點，也有很多甘於平淡過得很幸福的夫妻，季梵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貧賤夫妻也有幸福的，你是不是想這樣告訴我？你說得當然沒錯，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們大多是沒有辦法，如果有機會，有多少人是願意甘於貧賤的呢？如果，如果沐槿沒有回到他爸爸身邊過，一直過的是很困頓的生活，因爲沒有比較，我想再艱難的生活他也比較容易對付，但是，他過慣了現在的生活，短時間可能覺得新鮮刺激，可是，時間長了，一定會不習慣的，會懷念從前的生活——”季梵看着我，聲音很溫和：“你若堅持和他結婚，以後他一定會怪你的，你相信我，我經歷的事情比你多，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愛情，相信它，你一定會後悔的。”
季梵的表情很溫和，甚至帶着一點憐惜，她輕輕地抓起了我的手：“你不要以爲我不喜歡你才說這些，我呀，只要是沐槿喜歡的女孩子，我都會喜歡的，我這個做母親的，欠他太多，能爲他做的只有這個，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爲了他好。我決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要拆散你們，我只是在尋找一種幾全其美的方法。既然沐槿能夠爲你放棄一切，你爲什麼不能爲了他放棄名份呢？桑小姐，你的愛，相較於我的兒子，是不是太膚淺了？還是，你根本不愛他，愛的只是他的身份？”
季梵的語氣雖然平淡，但，一步一步，咄咄逼人，似乎一定要我表個態，說真的，被她說得腦子亂哄哄的，根本不能思考，直覺告訴我她是對的，因爲這就是現實，我和靜遠都經歷過的現實，但是，感情上——眼睜睜地看着他娶另一個女子，我，做不到。這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是這樣地愛他，我不能把他讓給任何一個人，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也不行，只是想想，我都覺得很可怕。
我，不想這樣放棄他，但是，如果不放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看着季梵，季梵也很專注地看着我，催促着：“你會勸沐槿的，是不是？你是個好孩子，應該知道怎樣做的，是不是？我可以相信你嗎？”
“我，我”我的嘴脣有些哆嗦：“我，對不起，伯母。我不能這樣做。我愛他，我從前不知道，因爲他總是在我身邊，伸手可及，所以，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失去他，但是，現在全明白了，我不能失去他，更不會主動把他讓給任何人。我知道伯母說的那些問題，肯定是存在的，但是，就算這樣，我也不想什麼都不做就放棄。愛一個人，不是看着他一個人幸福就好，而是兩個人一起努力，兩個人一起幸福。我知道這樣說，您會覺得我太年輕，很天真，其實天真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因爲我們有勇氣去嘗試，去開始。是不是真的會象伯母說的那種結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現在放手，我和他現在就完了。與其現在就完，我寧願賭一次。愛情是不是真的這麼不可靠，不能信任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自己，也相信沐槿，更相信，幸福，不是靠犧牲，靠成全，而是靠自己努力去獲取的。什麼都不做，消極地等待，虛僞的犧牲，我覺得如果我真的這樣，我和沐槿的感情才真的會完。對不起，伯母，我不想失去沐槿，也不能失去沐槿。”
我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都說了出來，說的時候不敢去看季梵的眼睛，怕一看到她不贊同的眼光會說不下去，等說完了才怯怯地望向季梵，只聽得季梵輕輕地冷笑了一聲：“桑小姐，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等好口才，以前看來我是小看了你，你，一定會爲今天所說的所做的後悔的。我本來希望我們可以站在一起的，你記住，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敵人，我會全力對付你的。小姑娘，你太貪心了，貪心的後果就是——”季梵的聲音越發地清冷：“一無所有，我要讓你一無所有，看看你到時候還會不會這麼振振有詞！”
季梵抓緊了手上的杯子，我緊盯着那杯子，因爲我覺得憤怒的季梵隨時可能將那杯子朝不知好歹的我飛過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眼前憤怒不已的季梵，只怕說什麼她都不想聽吧？真是頭痛，是沐槿的母親，我卻讓她深惡痛絕，只怕她再也不會喜歡我了吧？
我正頭痛該說些什麼安慰季梵，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怎麼可能一無所有？至少我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是沐槿。他幾乎是衝過來的，重重地摟住了我的肩，眼睛亮得有點嚇人，不過脣邊的笑很燦爛，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緊緊地摟着我，看着我的眼神很溫柔，如寧靜的湖水，我的整個人都似要溺進去了。我們癡癡地望着對方，根本忘了身處何地，寧願時光在這一刻停止，我們可以相望一生。過了許久，才聽得沐槿低聲地：“謝謝你，你讓我對我們的未來更有信心了。”
我望着沐槿笑，這一刻，什麼都不用說，我們就這樣互相凝視着對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就破壞了此刻靜謐的氣氛，破壞了兩人心意相通的和諧，一聲輕咳，輕易地打破了寧靜的氣氛，我這纔回過神來：季梵就在對面，我和沐槿竟然當着她的面卿卿我我，她不生氣纔怪。
果然，季梵的臉色鐵青，這一次，她把活力集中在了沐槿身上：“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媽媽和你說了這麼多，你怎麼就一句也聽不進去呢？你是中毒了，中了這個女人的毒！媽媽是爲你好，你怎麼就不明白媽媽的苦心呢？真的要等到無路可走，撞得頭破血流在回頭？那時候，就算你想回頭也未必有路可走？你就聽媽媽的，我是你媽媽，我還能害你不成？”
沐槿已鬆開了我的肩膀，不過悄悄地抓起我的手，緊緊地握着，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然後轉向季梵：“媽媽，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你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真正地爲我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你從來不知道。”
這句話太傷人了，季梵的臉色突變，她顫抖着手指着沐槿：“你說什麼？我不明白？那好，你告訴我，你要的到底是什麼？請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沐槿的臉上不自覺地閃過一絲陰霾，他說得很慢，聲音中有一種壓抑的痛苦：“我想要的是和你在一起，你的愛，你的關心。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任我自生自滅，錢，舒適的生活，我從來就沒有要過這些，那些都是你想要的，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哪怕天天喝稀飯我也很開心。我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關心我的人，愛我的人，你就不要再把她從我身邊奪走了，媽媽，算我求你了，我已經長大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要的只有桑桑，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已經決定了，你再說也沒有用。”
季梵的臉變得慘白，她渾身哆嗦，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沐槿，過了許久，她似乎強自壓抑着內心的怒火：“你現在還小，生活的艱辛你還不懂，媽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誤入歧途，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總之我不會聽任你胡作非爲的，只要有我在，你們就別想在一起，就算用最卑鄙的手段，我也不能讓你們在一起。”
季梵幾近歇斯底里，看她的樣子，真的是寧死也不會讓我們在一起，我有些擔心地看着沐槿，他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季梵，季梵也瞪着他，毫不示弱。然後，突然，沐槿一把拽起了我，他的手自我身後緊緊地扳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了季梵面前：“媽媽，你不記得她是誰嗎？你不認得她了嗎？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季梵有些吃驚地看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很久，沐槿突然抓住我的左手，伸到季梵面前，我的左手手腕處有一處很醜陋的傷疤，季梵看着這道傷疤，眼睛越睜越大，然後轉向沐槿：“是她？真的是她？”
沐槿重重地點點頭：“媽媽，你不是說一定要報答她的嗎，給了你第二次生命的人，你就是用這種方式報答她的嗎？”
我越聽越迷糊，，不過季梵是看到我手上的疤才變了臉色的，那麼——我仔細地打量着季梵，雖然事隔多年，而且，季梵的樣子也與之前判若兩人，但是，那眉眼，那歇斯底里時臉上的猙獰，倒與從前有幾分相似，難道她真的是那個人？
季梵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我的傷疤，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這道傷疤，眼神很溫柔，過了許久，她擡眼看我，與先前的盛氣凌人判若兩個，看着我的表情竟然很慈祥，我看着她，有些不確定：“是你？”
季梵輕輕地點了點頭，脣邊露出苦澀的微笑：“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若知道我就不會這樣對你了。還是我兒子有心，竟然找到了你，我一直想報答你，想不到差點害了你。以後——”季梵的臉色亮了亮：“我也不反對你們了，你說得對，未來是靠自己去創造的，因爲是你，所以我相信你們。你們一定要幸福！”
季梵給我重重地一握，走了。我看着沐槿，有一點茫然。那麼，沐槿就是那個人？我終於知道爲什麼我對沐槿再不好，他也對我死心塌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因爲——
因爲他是那個人，那個人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更新不是很及時，不過一定會在7月15日之前結束這個故事的。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