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的時候,人們發現,久未露面的沈勇出現在舜耕山莊的大廳裡。
最近一個時期以來,身心疲憊的沈勇就像被一根無形的繩索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來,飄忽不定,沒着沒落的。他不是不想落下來,只是越想落,繩索卻吊得越高越緊,更難以掙脫。
沈勇找到一張空沙發坐下,並燃上一支菸默默地抽着,他的目光充滿了困惑和憂鬱,就像一個失戀的少女在等待離她而去的戀人能奇蹟般地回來。確實,他是在等待,但等待的不是戀人而是近郊一個村的黨支部司書記和村委會張主任。湖月明珠花園小區的設計方案已經通過,正在籌備資金,建築隊伍也已經基本確定,沒想到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麻煩,村裡的部分村民對回遷安置以及補償金問題不滿意,堅決不搬。這就不能不使沈勇撓頭心煩,就像婚宴已經擺好,高朋已經滿座,而新娘卻突然從花轎上跳下來,執意要跑回孃家,說什麼也不嫁了。沈勇沒有辦法,只有再將村裡的兩個最高首長請出來,設宴款待,商討對策,因爲工程再拖下去就會給公司帶來不小的損失。
幾天前,華已經出院回家了,從身體恢復的情況來看,並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再有足夠的時間休養,她就會康復如初,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但是,沈勇知道,華的心靈再也不會康復如初了,深深的傷痕歷歷在目,銘心刻骨,永遠也撫抹不平,風化不掉了。她對世間萬物都是麻木不仁的,就像生活在真空裡,這是最令人可怕的事情。
靚現在生活得很好,好像什麼也沒發生,自從在那個大明湖咖啡廳裡的傾心交談之後,她一股腦兒地說出了她要說出的心裡話,義無反顧地做出了她要做出的決定,她就再次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快樂天地。沈勇對靚心態的調整變化佩服得幾乎五體投地,一個平常的女子,能有如此不同凡響的自我排解能力,超脫開闊的胸襟,足以讓許多男人望塵莫及。這樣的女人世界上不會很多,而沈勇卻碰到了,並且成了他的情人,就像上帝有意安排好的一樣,因而他是幸運的。但是,他也是不幸的,這是因爲,靚從中出人意料地解脫了,而他卻不能,能的只是頓足扼腕,自嘆莫如。
靚五個月的幸福期限無時無刻不在困擾着沈勇的心,五個月的分分秒秒,五個月的幸福守候,倒頭來迎接他的又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承受,永失我愛的恐懼使他茶飯不思,夜不成寐。他期望靚能改變主意,不去實踐那個叫人痛苦不堪抱恨終生的諾言。他要爲此而努力,所以今晚請客,他也把靚叫了來,他希望能與靚多待一會兒就多待一會兒。
沈勇心亂如麻地想這些的時候,司書記和張主任準時赴約了,在大廳裡與沈勇一陣寒暄之後,一行三人來到二樓的一間小包房。
沈勇發現,只有在工作着的時候,自己的心情才能好一些,這是因爲此時他無暇考慮那些叫他柔腸寸斷的煩惱的緣故。沈勇想,今晚應該多破費一點兒了,鮑魚、魚翅、龍蝦是必不可少的,酒也得是五糧液。他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目的,此時多花個一千兩千的,兩位村首長一鬆口,就能省下幾萬甚至幾十萬,如此合適的生意何樂而不爲?但是,兩位村首長卻執意不讓,說吃了那東西不好消化,弄不巧還會拉肚子,不如家常便飯吃着舒服可口。最後只好點了些紅燒肘子之類的大衆菜,要了一瓶水城產的趵突泉白酒。
靚出現在沈勇他們剛剛端起酒杯之時,她一步跨進門來,說:“對不起諸位,報社有點事兒,來晚了。”
沈勇端着杯子,深情地看着靚良久,說:“我給大家互相介紹一下,這是司書記、張主任,這位嘛便是大名鼎鼎的靚記者。”
司書記和張主任爭相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與靚握手致意。
“呵,靚大記者,久聞大名。”司書記一本正經地說。
“靚大記者晚來一步,我們已經酒過三巡,菜過五道,按照水城的老規矩,罰酒三杯。”張主任端起酒杯,送到靚的手裡,樂呵呵地說。
靚接過酒杯,上上下下地舉了三次,還是沒有喝,只是面有難色地看着沈勇。
沈勇愣了下,然後衝她擠擠眼,意思是將計就計吧。
其實,這種糊弄人的小把戲靚已經屢見不鮮了,在其他酒場她也多次對別人使用過,她燦然一笑,說:“我酒量有限,請二位高擡貴手,就罰一杯吧。”
靚的到來無疑給大家帶來了幾絲難得的好心情,沉悶的氣氛頓時雲開霧散。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漂亮女人存在着的最大意義莫過如此,如果不是這樣,世界就變得不可想象了。
司書記連忙擺擺手,說:“靚大記者是無冕之王,哪敢得罪,不能叫罰,應該叫賞酒一杯。”
靚拿着酒杯看了又看,聞了又聞,與沈勇交換了個眼色,故意做出苦不堪言的樣子,最後兩眼一閉,一飲而盡。
“好了,諸位大哥,照常進行吧,我只是來作陪,你們談正事。”靚放下酒杯,喝了口茶,說。
靚的出現和表演叫司書記和張主任都有些好奇了,他們先是眨巴着眼看看看沈勇,又眨巴着眼看看靚,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就禁不住會心地笑了。靚出現在一個與她無關的場合,她和沈勇對視的眼神都是神神秘秘的,卻又彼此能領會對方的含義,這就不能不叫人感興趣。他們也都是過來人了,男男女女的關係猜出個八九不離十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當今社會日新月異,情慾橫流,看來沈總也沒能超凡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