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次日下午,兩人出了浦東香格里拉大酒店,打的來到浦西,下車後,到處瞎逛,小街弄堂,公園廣場,商店超市,反正腳走向哪裡,腦袋跟向哪裡。

兩人緊緊相依,誰也不說話,不知不覺,逛到一個花店邊。花店門邊,當街幾簍紅玫瑰,紅豔熱烈,還有幾簍潔白的茉莉花。

茉莉花停住腳步,弗朗索瓦知趣地俯身挑選一朵最豔麗的紅玫瑰,又挑選兩束茉莉花,付了款,雙手捧到茉莉花胸前。

茉莉花推開花束,兩腿一蹦,兩臂一張,吊在弗朗索瓦胸上,嘴湊上弗朗索瓦的耳朵,耳語道,我親愛的,我愛你。

弗朗索瓦說,我也愛你。

夜色罩來,華燈驟亮。

兩人又逛到情債酒吧,挑個角落坐下,要了半打青島啤酒,還沒等開瓶,幾個美女湊上來,一面跟茉莉花打招呼,一面對着弗朗索瓦嘰嘰呱呱,這個說法國好浪漫的國度,那個說弗朗索瓦好男人的男人。漢語英語混雜。

這個抱住弗朗索瓦親一下,那個抱住他親一下,親得弗朗索瓦暈頭轉向:怎麼?你們把我當成是阿蘭·德隆?還是湯姆·漢克斯?茉莉花說中國人歡迎打架的人,還真是這樣的啊,怪不得中國人發明了功夫?

弗朗索瓦興奮起來,嚷,OK , I love all of you ! 立刻又換來七八張熱辣辣嘴脣在他臉上,額頭上,耳朵上,後腦勺上,亂擠亂拱。

弗朗索瓦陶醉了,如此崇高規格的禮遇,就是在我打完了薩達姆回到巴黎後也未曾享受過啊,原來中國纔是一個浪漫的國度。

大前天被茉莉花推開的那個美女悄悄湊近茉莉花的耳朵,問,你把他搞定啦?

茉莉花嗯一聲,指指自己面前桌上平擺着的玫瑰花和茉莉花。

那個美女又問,你給他打八折?

不,免單。茉莉花豪爽地答。

那個美女眉頭一皺,旋即瞭然,嘻嘻一笑,再次湊近茉莉花的耳朵說,把他讓給我,我也爲他免單,我好後悔自己大前天沒膽量當着衆人的面衝上去。

去。茉莉花一把推開那個美女,又一把拉回那個美女,悄悄咬耳朵說,他愛上我了,幫我加把火。

那個美女轉身對身邊一個美女同伴小聲噓了兩句,那個美女同伴又向其他同伴遞個眼色。衆美女轉頭看看茉莉花,收斂起來,再也不去碰弗朗索瓦。

這時,一個小鬼佬擠到弗朗索瓦面前,手裡捧着一大抱玫瑰,問,難道你不想送你面前的中國美人兒一人一朵花?

小鬼佬眉毛和眼珠鬧分裂,眉毛直往上竄,眼珠子卻像一對流星錘直往剛纔跟茉莉花說話的那個美女胸脯上砸去。

那個美女將衣領拉開一半,雪亮鼓脹,又立刻合上,順手奪下流星錘小將一朵玫瑰,眉毛一揚,操英語笑罵,哼,你以爲能白看?

流星錘小將自認倒黴,怕手中的玫瑰花被搶光了,收起一對流星錘,再也不敢去砸別的美女,心裡罵,搶花大盜。

弗朗索瓦問一枝多少錢,然後,面前美女一人一枝。

美女們對弗朗索瓦再次親密起來,無視茉莉花的醋酸臉,個個呼弗朗索瓦我的法蘭西情人兒。

流星錘小將對弗朗索瓦眨眨鬼眼,說,瞧,我賺了你的鈔票,你賺了美人兒們的愛情,你說我們兩個誰划算?說罷,脖子彈簧般一伸,一對流星錘再次往搶花大盜胸脯上猛地一砸,吐個舌頭,轉身就溜。

你哪裡來?弗朗索瓦急問。

你的鄰居德國! 流星錘小將老遠拋下答案,又賣他的花去了。

弗朗索瓦納悶,他怎麼知道我是法國人?恍然大悟,大前天晚上我在這裡打架打出了名,爲法國揚了國威,法國政府應該再爲我頒發一枚勳章纔對。嘿嘿,這兒多好,有這麼多可愛的人兒,有這麼多愛我的姑娘,回到巴黎又要睹物傷情,乾脆留在中國吧。

弗朗索瓦對衆美女說,我不回法國了,就留在上海賣花。

衆美女七嘴八舌地瞎嚷嚷,好啊,你的花我全買了。你賣花哪夠養活自己?我養你,我的法蘭西情人。

此時,酒吧老闆也認出了弗朗索瓦,擠進來,對他豎起大拇指,操英語讚道,法國布努斯·李!聽說你以前是法國海軍陸戰隊特種兵,還參加過海灣戰爭打過薩達姆?

弗朗索瓦點點頭。

酒吧老闆對弗朗索瓦更加崇拜了,說,怪不得你武功那麼厲害。又回頭招呼服務員再上一打青島啤酒,轉過頭來對弗朗索瓦說,這是我請客。

弗朗索瓦道聲謝,跟老闆碰起杯來。

老闆放下杯子,興趣盎然地問,快說說你們是怎麼打薩達姆的?我的上帝,太過癮啦,那一段時間我白天黑夜守着電視看,太他媽過癮啦。哎,要是我早一點認識你的話,我一定要你介紹我加入你們法國外籍兵團。哎,太他媽過癮啦。快說說,快說說,你們是怎麼打薩達姆的?

弗朗索瓦笑起來,伸出一隻手掌壓在老闆的擱在桌上的一隻手掌背上,說,我以後慢慢講給你聽,老闆,我想留在中國,我在你這兒賣花行不?

老闆一聽,眼睛瞪得老大,嚷,賣花?那哪兒成?那些賣花的小鬼佬都是外國留學生。

弗朗索瓦又問,我在你這兒工作行不?我不在乎薪水,能提供個住處就行。

老闆說,我這兒是個小店,請不起你這個老外,住處你自己找,會唱歌不?會唱歌的話,來我這兒唱歌,小費全歸你,另外我再爲你發份工資。

弗朗索瓦興奮起來,說,會,還會打鼓。邊說邊舉起雙手比劃個打架子鼓的動作。

上去唱唱,老闆邊說邊隔桌往弗朗索瓦肩膀上的衣服一拎,拉上他來到架子鼓邊,把那個滿頭黃毛正聲嘶力竭作失戀狀哭唱的中國男歌手趕下臺去,轉頭在小樂隊和弗朗索瓦兩邊嘀咕一陣,又雙臂向全場一揚,招呼大家安靜。

酒吧裡安靜下來,老闆一隻手臂往後一伸,漢語英語夾雜着吼道,下面有請法蘭西著名現代情歌王子弗朗索瓦爲大家傾情演唱!弗朗索瓦武功可了不得啦!他還是一位海灣戰爭中的法國英雄!能歌善武特種兵,鐵血柔情美男子!有請弗朗索瓦上場!

場子裡好些美女俊男也認出了弗朗索瓦,又是尖叫,又是鼓掌,頃刻間,響起如雷掌聲。

弗朗索瓦坐到歌唱椅上,高盧雄雞的虛榮心和熱血陡然升騰,隨着音樂聲,唱了起來: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

I had to stop for the night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Then she lit up a candle and she showed me the way

There were voices down the corridor,

I thought I heard them say...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Plenty of rooms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Any time of year, you can find it here ”

Her mind is Tiffany-twisted, she got the Mercedes bends

She got a lot of pretty, pretty boys, that she calls friends

How they dance in the courtyard, sweet summer sweat.

Some dance to remember, some dance to forget

So I called up the Captain, "Please bring me my wine"

He said,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Wake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Just to hear them say...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They livin' it up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What a nice surprise, bring your alibis"

Mirrors on the ceiling, 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

And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And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They stab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

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

Last thing I remember,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Relax,' said the night-man," 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一曲唱完,臺下One more , One more , One more 的尖叫聲一浪高過一浪,美女們獻來的鮮花堆滿弗朗索瓦胸前。

弗朗索瓦對着滿場子獻飛吻,吼,我愛你們!

弗朗索瓦放回話筒,走下場子,沿途不斷有美女衝上去抱着弗朗索瓦親一下。

茉莉花看得真切,弗朗索瓦的臉早成了法國國旗——三色旗,但色彩並不均勻,更象是他們印象派大師高更的傑作——滿臉煽情而勝利的紅。

弗朗索瓦走走停停,不斷地彎下腰去,讓那些美女親親他,快到茉莉花近前,雙臂張開,預備給茉莉花一個法國式的擁抱,沒想到茉莉花起身捂臉,快步跑出酒吧。

弗朗索瓦一臉愕然。

茉莉花那一幫姐妹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的吐舌頭,有的撇嘴。

老闆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拉住弗朗索瓦的手拼命搖晃,說,成交,我的法國英雄,好樣兒的!唱一首50塊錢,明晚請一定來!

茉莉花那一幫姐妹將弗朗索瓦簇擁出酒吧,見茉莉花站在老遠路燈下,齊齊送弗朗索瓦來到茉莉花身邊。

弗朗索瓦要擁抱茉莉花,茉莉花抖開弗朗索瓦雙臂,嚶嚶抽泣。

弗朗索瓦呆立原地,不知所措,忽然醒悟,中國人講究含蓄,不在公衆場合擁抱,隨即收住雙臂,對身邊衆美女雙手一攤。

衆美女把弗朗索瓦推向茉莉花,彷彿物歸原主。

茉莉花回身面對衆人道聲謝,臉上掛着淚花,挽上弗朗索瓦走,邊走邊說,人家一想到你過幾天就要走,就忍不住哭了,對不起。

弗朗索瓦摟着茉莉花的腰肢隨着茉莉花沿着街邊走去,茉莉花輕輕哼唱起來:

Relax said the night man

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中文意思:放鬆點吧,

值夜的說道,

我們天生受誘惑,

你可以隨時離開,

但你永遠無法擺脫。)

弗朗索瓦耐心地等茉莉花唱完了,轉身抱住茉莉花的頭,俯身去茉莉花的耳朵邊輕聲說,Yes,I can never leave(中文意思:是的,我離不開你。)

路燈下,茉莉花還弗朗索瓦一個熱吻,悠長,纏綿,狂野。

熱吻完了,茉莉花仰頭笑盈盈對弗朗索瓦說,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中文意思:你可以隨時離開。)

弗朗索瓦搖搖頭,說,No,還茉莉花一個熱吻。

兩人來到衡山路,找了個露天酒吧坐下,點了兩瓶青島啤酒,待服務員端上啤酒,兩人碰起杯來。

弗朗索瓦說,寶貝兒,我要留在上海,爲了你。

真的?!茉莉花驚呼一聲,心頭一顫,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撲過去坐到弗朗索瓦腿上,粘在弗朗索瓦胸膛上,說,人家只是說說嘛,你當真啦?

三朗索瓦答非所問地說,剛纔那家酒吧老闆已經答應我明天去他那裡工作,唱一首歌50塊錢,可惜,不提供我住處。

茉莉花驚喜地說,住處?我租了房子的呀!才50塊錢?欺負你新來的,人家聽說別的老外唱歌的價格是一首歌100塊錢,還有200塊錢的呢。

說罷,茉莉花與弗朗索瓦又纏綿地擁吻起來。

忽然,茉莉花掙開嘴脣,嚷,不行,那不叫工作,我們得想個長法。

弗朗索瓦皺起眉頭,問,什麼長法?

茉莉花眼睛一亮,指着街邊一長溜酒吧,說,要不我們開個酒吧!看看這一帶,好多你們老外開的酒吧都紅紅火火。

弗朗索瓦讚道,好主意,我可以唱歌,你可以賣酒,我們就開個酒吧。

兩人主意一定,茉莉花指頭一點弗朗索瓦的額頭,誇張地吃醋道,以後你不準再讓別的女人瞎親八親。

弗朗索瓦徹底明白茉莉花剛纔不理睬自己捂臉跑開的原因了,對着茉莉花傻笑,輕聲哼唱起一首法語歌來。

等弗朗索瓦唱完,茉莉花問,什麼意思?

弗朗索瓦回答道,我們法國人上教堂時唱的讚美詩:我願意降服在你愛的懷抱中,你是我的主。

我是你的主?嘻嘻。茉莉花再次熱吻弗朗索瓦,鬆開嘴脣,說,我還有10來萬塊錢人民幣存款。

弗朗索瓦說,我以前打薩達姆的時候掙了一筆錢,我們法國政府給我的。寶貝兒,你的錢你留着吧。

弗朗索瓦擡頭,望着天上的繁星發呆。

茉莉花的眼眶潮溼起來,終於鬆了一口氣,嗯哼,人家可沒攔你,是你自己要留下。

茉莉花的眼淚流下來。特種兵的心融化了,融化在茉莉花的淚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