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輕瀟笑了一聲,“那就只能說天道蒼蒼,你父親以爲砸錢堵了那女學生的嘴,可當時兩人在醫院樓道里談這些事的時候被人聽到了,四年後第一隻玉麒麟出土,剛好來雲凌博物館展覽,碰巧這人愛玉如癡,以此要挾你父親幫他把玉麒麟盜出來。”
唐驚程拼命呼吸,試圖理清這裡面的頭緒。
“誰?誰要挾我爸?”
“這人你應該也認識,蘇梵的老闆,蘇閎治。”
一切就是這麼巧合,命運的伏筆就是這麼殘忍。
七年前蘇訣還在醫院當醫生,跟着主任醫師陪學,是唐驚程的臨牀,蘇閎治那天剛好有事去醫院找他,結果就碰巧聽到了唐驚程和那位女學生的對話。
四年後玉麒麟來雲凌展覽,唐稷時任博物館館長。
唐驚程一下子靠在了牆沿上……
“那跟邱啓冠的車禍有什麼關係?”
樓輕瀟卻搖頭:“邱啓冠的車禍我不清楚,但邱啓冠是整件案子的關鍵,不然唐稷和蘇閎治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得手!”
“什麼意思?”
樓輕瀟笑:“知道三年前唐稷是怎麼把那隻玉麒麟從博物館裡弄出來的嗎?當年第一隻玉麒麟來雲凌展覽,轟動了整個收藏界,但對外只展出三天,三天後玉麒麟被收於博物館庫房內,當時爲了防止這隻玉麒麟被盜,唐稷還特意上了一套全新的安保系統……”
樓輕瀟說到這眼色明顯更加陰鬱了,一隻手扣在自己的假肢接受腔上。
“很榮幸,當時我爲了能和九哥結婚,放棄進特警隊的機會從部隊裡退了出來,隨後進了一間安保公司,而我進公司接的第一件任務便是在玉麒麟展出期間護其周全。”
當時樓輕瀟是那套保全系統的負責人,一切就是這麼巧。
三天展覽很順利,許多業界人士慕名而來,最後一天展覽落幕之後玉麒麟就要正式被移入庫房。
整個過程都是唐稷一手安排的,從過檢到入庫,他是博物館的一把手,處理起來比較方便,也不會有人對他產生任何懷疑。
只是唐驚程不明白了。
“如果照你所說,是我爸把那隻玉麒麟從庫裡偷了出來?可是怎麼可能!”
對,不可能!
那隻玉麒麟是國寶級珍品,如果這麼簡單地順出來庫裡就空了,怎麼可能不被人發現?
“那接下來就全是你那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的功勞了!”樓輕瀟嘲諷地笑了一聲,盯着唐驚程看,突然就轉了話鋒,“我一直很奇怪你身上到底有什麼能夠這麼吸引男人?九哥被你迷住了,邱啓冠爲了你不惜以私枉法。”
終於說到邱啓冠的事情上面,唐驚程手心裡已經開始冒汗。
“這事跟邱啓冠又有什麼關係?”
“呵…那就得去問你那德高望重的父親了,他去求你男人,讓他照着真的玉麒麟事先仿雕一隻贗品。”
唐驚程身子一下子軟在牆沿上。
“你看看你多能耐啊,他明知這麼做犯法,可他爲了你什麼都肯做,前途不要了,名譽也不要了,竟然真答應了你父親……”
唐驚程已經有些聽不下去,她身子虛虛依在牆上,閉着眼睛。
樓輕瀟忽略掉她越來越白的臉色
,繼續往下講:“三天展覽圓滿成功,閉幕當晚玉麒麟入庫,蘇閎治派人在館外接應,唐稷和邱啓冠帶着那隻贗品進庫掉包,原本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就是這麼巧…那晚展覽結束之後我原本約了九哥在展覽館附近的餐廳吃飯,可他有事耽擱了居然忘了赴約,我在餐廳等他等到很晚,出來之後打車經過博物館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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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仇恨便是從那一夜開始,樓輕瀟眼底的寒氣漸漸彙集。
“然後呢?”唐驚程屏住呼吸。
樓輕瀟瞪着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然後啊…你知不知道受過警訓的人會對所有異象都特別敏感?我路過博物館的時候看到門口樹蔭裡停着一輛車,車外站着人,當時外面正在下雨,而且你應該知道市內所有政府機關的門口都是不準停車的,地上畫了禁止停車的區域標誌……”
於是樓輕瀟當時路過的時候就警惕地看了眼那輛車的車牌。
居然沒有車牌,那時候都已經是凌晨了,下着雨的深夜,一輛沒有車牌的車子鬼鬼祟祟地停在了博物館側門口,樓輕瀟當時就察覺出不對勁,幾年的警校訓練讓她所有感官和思維都變得特別靈敏。
可就是因爲這該死的靈敏,一夜之間改變了她往後所有的人生軌跡。
“呵…原本不關我的事,那時候我已經完成公司委派的任務了,但或許真是命裡註定吧,我下了車,繞到博物館的後門,平時後門也有值班保安,可那天居然沒有。”
樓輕瀟幾乎可以斷定裡面肯定出事了,加之她熟知博物館裡的安保系統,翻牆而入,進去之後發現所有的監控攝像全部關閉了。
“唐稷以權力之便給蘇閎治大開方便之門,而我就多管了那麼一回閒事,繞到庫房門口的時候剛好看到唐稷把那隻真的玉麒麟交到蘇閎治派來的人手裡,可是我沒料到那人會有槍。”
後面所發生的事對於樓輕瀟而言便是人生中最痛苦的經歷,她雙手捏在膝蓋上,惡戾地盯着唐驚程。
“想知道我這兩條腿是爲什麼截肢的嗎?就是那晚,我小腿中了兩槍…原本一切沒這麼糟糕的,中彈並不需要完全截肢,可是蘇閎治派去的人和你父親怕事情敗露,居然把我拖上了車,我後來想他們當時肯定是沒打算要留我活口的,蘇閎治的人開車把我帶到郊外一間廢棄的倉庫,想在那裡了結我,可我命大,那人動手之前突然接到了蘇閎治的電話……”
樓輕瀟便是從那電話中瞭解到了事情的經過。
“或許那人輕敵吧,沒料到我一個雙腿中彈的女人還會有什麼反抗能力,他接電話的時候我藉機偷襲,呵…我那麼多年警校訓練都是真槍實彈的,雖然腿部受傷,但要幹倒一個毫無防備之心的對手還是綽綽有餘。”
樓輕瀟陰森的笑容在臉上一點點醞釀開來。
“我用他打我雙腿的那隻手槍要了他的命!”
唐驚程不禁心口戰慄,樓輕瀟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特別冷靜,一槍,一條人命,彷彿對於她而言無傷大雅,她將目光移到樓輕瀟那兩條殘肢上。
樓輕瀟的臉色在月光下顯得特別涼淡。
“我的手機在去倉庫的路上就已經被他丟棄了,我用他的手機給九哥打電話,可是郊外信號太差,我失血過多堅持不了太久,撕了衣服草草
包紮了一下腿上的傷,爬了整整兩公里路纔打通九哥的電話……”
可那是冬天的深夜,狂風暴雨,郊外天氣寒冷。
關略帶人找到樓輕瀟的時候她已經昏厥在路上,兩條腿上全是血,被雨水打散,就這麼血肉模糊地爬了兩公里,被送往醫院後她的小腿因爲失血受凍加之長時間浸在雨水裡而導致肌肉腐敗壞死,最終只能實施截肢。
人生就是被這一個個巧合和意外堆砌而成。
如果當晚不是關略爽約,樓輕瀟便不會在凌晨經過博物館,更不會受傷截肢,自然也不會引發後面這些事,所以這幾年關略對樓輕瀟一直抱有愧疚之情。
而若不是當年唐稷種下的惡果,蘇閎治也不會有把柄對他實施要挾。
一切都有因有果,命裡註定。
可是唐驚程呢?她是最無辜的一個!
“所以呢?”她血紅潮溼的雙眼擡起來,涼風吹,吹開她的頭髮和眼裡的霧氣,“所以關略當初接近我,只是爲了替你報仇?”
“是啊,不然你以爲他跟你糾纏這麼久是真的喜歡你?”
“可是……可是……”唐驚程已經有些字句不清,她用手使勁揪了揪自己的頭髮,“他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就得問你那男人了!去年第二隻玉麒麟現世,蘇閎治和唐稷想如法炮製,可是邱啓冠居然臨時變節了,他同時雕了兩隻贗品,一隻拿去矇騙蘇閎治,一隻拿去博物館掉包正品,可能是良心發現吧,最後那隻正品被他藏了起來,蘇閎治千方百計想讓他供出藏玉麒麟的地方,可不久之後他就出車禍意外去世了。”
“所以關略纔在騰衝接近我,他以爲玉麒麟在我這?”
“呵…你總算聰明瞭一次,不然你真以爲九哥跟你糾纏這麼久是真的喜歡你?那我不妨再跟你透露一件事吧,九哥從三年前就開始調查這件案子,唐稷和邱啓冠他遲早要收拾,而你呢?傻姑娘,你居然傻乎乎地替九哥懷了孩子!”
唐驚程已經聽不進一個字,她所有的理智都在那一刻被掏空了。
現在邱啓冠車禍去世了,唐稷還躺在醫院ICU病房裡。
難怪葉覃說邱啓冠的死跟關略有關係,難怪邱啓冠的手機會在關略那裡。
唐驚程一手扶住牆面,一手捏緊邱啓冠的手機抵在胸口,胸口那顆心臟還在跳動,疼得無法呼吸。
怎麼會是這樣子的呢?
她可不可以當沒聽到過?
“我不信…我不能信你的一面之詞……我去找他,我要他親口對我說……”唐驚程捏着手機,跌跌撞撞地從天台上下去。
五樓,四樓,三樓,二樓,一樓……
夜裡的風越來越大,唐驚程一口氣跑出住院樓大廳,廳外有臺階,她差點在臺階上摔倒,總算撐了一下膝蓋才站穩,擡頭,那晚的月色顯得特別輕柔,可眼前一道黑影墜下來,擋了一下她的光。
“嘭——”一記悶響…
彷彿天都砸了下來。
樓輕瀟從天台直接墜到唐驚程腳邊,雙目圓整看着臺階上面如死灰的女人,後腦勺着地,血和腦漿像煙花一樣散開……
如果那晚你擡頭看一下頭頂的夜空,天幕中真的有星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