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略去就近診所把手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因爲割得太深,需要縫針,醫生還給他開了兩瓶消炎點滴,他拿了吊瓶卻沒有去輸液。
雅岜進來的時候見他坐在椅子上,受傷的那隻右手上已經纏了厚厚的紗布,他只能用左手抽菸。
煙星燒得很快,燈光下他的臉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
那一刀對於關略而言不算是致命傷,可刀子是唐驚程刺過去的,這便另當別論了。
雅岜看出他臉色不好看,走過去。
“九哥,將軍府那邊都散了。”
“嗯。”
“麥哥知道您手受了傷,剛打電話來問您的情況。”
關略將菸灰撣了撣,沒接話。
雅岜支支吾吾不敢再吭聲。
關略擡頭看他,小夥子眼睛又紅了,他不免勾脣笑了笑:“你擔心她?”
雅岜用手抹了下鼻子,搖頭,又點頭,神色顯得特別急:“九哥,您就不擔心?”
他擔心嗎?
關略靠在椅子上,手裡的煙已經只剩一小截。
空蕩蕩的私人診所裡燈火通亮,這個點已經沒什麼人了,能聽清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
關略突然起身站起來。
“九哥,您回去?”
已經走到門口的人頓了頓:“走吧,送我去醫院。”
“哎,好!”雅岜立即屁顛屁顛地跟上去,拿了門口的傘替關略撐上。
唐驚程其實傷得並不重,脖子上那道口子劃得不是很深,只是傷到了聲帶,一時她還不能說話。
被送來醫院後唐驚程的傷口重新處理了一下,裹了一層紗布,又吸了一會兒氧,現在人已經醒了。
窗外的雨勢已經明顯小了許多。
唐驚程合衣坐在牀上,愣愣看着地板上投下來的那道光,直到門口響起腳步聲,高大身影從外面走進來,蓋住那道光影。
她擡頭。
關略已經走到牀前。
她坐着,他站着,俯視而下,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清漠寡淡。
這懸殊太大了。
她要取他的命,他竟然一點氣焰都沒有。
唐驚程不知爲何就覺得心裡堵得慌,堵得喘不過氣來,眼淚一下子往下掉,掉得太快了,她立即別過頭去用手抹眼睛,身子抖得厲害。
關略過來坐到牀邊上,她披頭散髮地坐在那裡,厚重的頭髮剛好蓋住了脖子上的紗布。
他便伸手過去將髮梢撩開,半截脖子露出來。
關略細細看了一眼,知道應該傷得不重。
他不免笑出來,想起之前她用刀去刺蘇霑,這會兒又來刺他,可他跟蘇霑怎麼可能一樣呢?
蘇霑那次被她得手完全是因爲喝多了酒,但他不同。
若不是他縱容,她今晚都根本沒機會近他身,更別說向他亮刀子了。
這個不自量力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要換作別人,今晚你都沒機會活着走出將軍府。”
唐驚程梗着脖子,這點她清楚,當晚裡裡外外全是關略的人,她進去根本就是送死,只是那又如何,她既然走到這一步還在乎自己的命嗎?
不過這些話她都說不上來了,喉嚨裡發不出聲。
關略從褲袋裡掏出那柄匕首,壓身過去重新掛到唐驚程的脖子上,又將她的頭髮從鏈子裡撩出來。
他用沒有受傷
的那隻手輕輕摩挲着匕首上的碎玉。
“我把匕首還給你,以後別總做這麼衝動的事了,你現在還殺不了我,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
關略說這些話的時候口吻過於清淡,眼底一點波瀾都沒有。
指腹卻從匕首移到唐驚程的下巴上,像素日裡那樣親暱地捏了她幾下,指端的薄繭掠過她的皮膚,她感覺到這男人目光裡的戾氣。
可他明明是笑着的,勾着脣,說:“唐驚程,如果你真的恨我,那就好好活着!我等你,等你以後來取我的命。”
關略說完便起身,高大的身影走出去,地上那道光影又亮了。
唐驚程後背泛起一層細密的汗,身體像被定在那裡。
天亮之後老麥去公園裡找關略,門一開,屋裡全是嗆鼻的煙霧氣。
“你一夜沒睡?”
關略沒吱聲。
老麥只能嘆氣,看了一眼他包得嚴嚴實實的手:“傷口怎麼樣?”
“死不了。”
“是,這次死不了,難保不會有下次!那姑娘根本就是個瘋子!”老麥又想起蘇霑那事,不覺心口發寒,“哪兒學來的本事呢?一女孩子家家成天動不動就亮刀子!”
關略“嗯”了一聲:“我教的。”
“……”
“那刀也是我送的。”
“……你嫌自己的命太長?”
關略笑:“她還動不了我!”
“是,這回是她挑錯了下手的場合,要換個地方你未必還有命。”
“換個地方?”
“對啊,應該選在牀上,你正爽的時候她剛好一刀廢了你。”
“……”
老麥這是玩笑話,可他是真的生氣,關略知道他要講什麼,揚手:“打住,我自己心裡有數。”
老麥也沒轍,換了話題:“葉子也知道你受傷了,想來看你。”
“不用!”
“可她再過幾天就要去緬甸了,就當跟你道個別。”
關略一下子坐到沙發上:“不需要,讓她在緬甸好好呆着,我另有安排。”
……
唐驚程在牀上坐了幾乎一晚上,天色微亮的時候才眯了一小會兒,睡着之後一直做夢。
夢裡有唐稷,有邱啓冠,還有關略用掌腹握住她刀刃的那雙眼睛,似乎帶着一點嘲諷和蔑意。
他在嘲笑她嗎?
嘲笑她被他睡了這麼久才知道他是仇人,而她連仇都報不了?
唐驚程真是恨啊,在夢裡都是恨,最後噩夢還是被手機鈴聲吵醒。
第一個給她打電話的居然是蘇訣。
“喂,我是蘇訣。”
“……”
“這麼早給你打電話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
“我前幾天出差了,今早的航班剛回雲凌,知道你父親已經走了,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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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訣不由皺了皺眉,那頭唐驚程一直沒有說話,他自覺自己這電話打得有些多餘了。
他們倆算什麼關係呢?好像連朋友都不算。
“抱歉,多有打擾,先掛了。”蘇訣在那邊直接掐了線,站在機場到達大廳不免都要笑自己,這電話打得太唐突了,下不爲例。
可捏在手裡的手機又響了一聲。
唐驚程的短信:“抱歉,謝謝你的電話,我在醫院裡,聲帶發
不了聲。”
……
蘇訣直接從機場去了醫院。
雲凌連綿下了好多天的雨總算停了,微風朗朗,窗口吹進來的風帶着初夏的草木香。
唐驚程一夜未睡,接了蘇訣那個電話之後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蘇訣走進病房的時候她側身躺在牀上,脖子受傷的地方纏着紗布,身上還是那件黑色的蕾絲裙子,胸口和露出的小腿上有乾涸的血漬。
蘇訣不覺大驚,他還不知道她昨晚經歷了什麼,可唐驚程蜷縮着躺在那的模樣讓他不免覺得心疼。
“抱歉,請問您是這位病人的家屬嗎?”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名護士。
蘇訣看了眼依舊睡得很香的唐驚程,點頭:“我是她朋友。”
“男朋友?”
“……”
“哎你怎麼到現在纔來啊?你女朋友昨晚被送來醫院急救,據說是抹脖子幹了傻事,送到搶救室那邊的時候醫生都嚇了一跳,怎麼回事呢居然要這麼狠心?大人再怎麼過不下去也不能牽扯到無辜的孩子吧。”
護士的話匣子一瞬打開。
蘇訣有些聽不明白了。
“孩子,什麼孩子?”
“她肚子裡的孩子啊,也算這娃命大,被折騰成這樣居然沒事,我們昨晚用藥都沒法用,你說……”
蘇訣終於聽懂。
“等等,你說她懷孕了?”
“是啊,已經兩個多月了。”護士這下眼神就顯得有些怪異了,看了眼唐驚程,又看了眼明顯發愣的蘇訣,“怎麼?你之前不知道你女朋友懷孕?”
蘇訣皺了下眉:“她…沒跟我提過…”
“……”這下輪到護士尷尬了,她也皺了皺眉,“那現在怎麼說?孩子你們打算留嗎?要留的話我們用藥方面得注意,還有,家屬需要跟我們院方籤一份免責協議。”
這是醫院裡的規矩。
蘇訣當過醫生,他清楚,轉身又看了眼牀上的唐驚程,她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協議我來籤吧,麻煩把她昨晚用過的藥單給我拿一份。”
差不多到中午的時候唐驚程才醒,一睜眼就見坐在沙發上拿着電腦工作的蘇訣。
她立即撐着坐起來,想說話,可喉嚨扯得疼,愣是一個字都發不出。
蘇訣明白她的意思,從旁邊取了紙和筆遞給她。
唐驚程寫:“是不是在這等很久了?”
“是,來了差不多一上午了。”蘇訣說這話的口氣顯得有些生硬。
唐驚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男人真是奇怪,沒人非要他在這等啊,沒耐心可以隨時走的,不過心裡這麼想,她寫到紙上的態度還是比較柔和的:“抱歉,你這麼忙,其實你不需要特意過來看我。”
蘇訣掃了一眼紙上的字,沒耐心跟她打啞謎。
“爲什麼要做傻事?因爲你父親?”
唐驚程不回答了,有一搭沒一搭地用牙齒咬着筆帽。
他也不知哪裡來的火,一把抽過她手裡的筆,只剩筆帽還留在她嘴裡。
“……”
噓…蘇訣在心裡暗自吁了一口氣。
“孩子是他的?”
唐驚程眉頭一下子挑得老高,嘴裡說不出話,可那表情已經讓蘇訣秒懂了。
真是…
他不由用手又撫了撫額頭:“你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