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似乎在商量什麼事情,臉色也不好看,見到顧喬,他們顯得一怔,有幾人還紛紛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顧喬把這些看在眼裡,也不動聲色,只是嚮慕老爺子和大家點了個頭以示招呼,就往大門口走去勻。
大家的目光似乎約定了般尾隨顧喬,等她徹底走出視線,才重新一起看向凝眉不語的老爺子。
上次董事會上和顧喬、慕琛爭鋒相對的徐鴻昊坐在慕老爺子右邊。
他跟着大家沉默了一陣,終於按捺不住地看向慕老爺子,語氣中滿是擔憂:“老爺子,慕威是慕忠辛辛苦苦創建起來的,他人已經不在了,可不能再將企業糟踐進去了。掇”
“是啊,老爺子。”
坐在他左邊的一個乾瘦的中年人也頗有同感地點頭:“當年我們這批人是看着他嘔心瀝血地將慕威建起來,雖然他給慕家惹了不少事,但他的商業天賦卻沒人懷疑,而且慕威是慕家的支柱產業,您不能不管。現在慕威股價跌得那麼厲害,再不想辦法,投資者失去信心,可就來不及了。”
老爺子卻握緊柺杖,看着他們二人,眉頭攏得更緊:“你們現在叫我換人,我一時哪兒給你們這羣董事找個合適的總裁去,何況,我把慕琛給換了,股票就能止跌嗎?”
“集團以前不是採用聘任制的嗎,陸俊陽就是這樣進來的,不是把慕威管理得好好的?只要我們慕威請得起好的職業經理人,對大家就是個信心重振的好事,到時股票自然會止跌。”
徐鴻昊想也不想地回答,顯然在來之前就思考過這個問題。
慕老爺子抿緊嘴脣不表態,似乎覺得這件事不可行。
“請外人雖然是個好方法,但這時候空降進來,對慕威熟悉起碼要兩個月,到時候市值蒸發了大半,他卻還沒有上手,豈不是得不償失?”
坐在側邊沙發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孫霍英終於開口,替老爺子說出了顧慮。
而後,他猶疑了一陣,說道:“我倒有個辦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見衆人將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雙手交握地說道:“可以讓慕鵬來重新擔當這個職務。”
聞言,大家當即露出一副被耍弄的不以爲意,徐洪昊還忍不住說道:“霍英,你最近是不是忙糊塗,忘了慕鵬失蹤的事情,我們現在上哪兒去找他?”
“實不相瞞,大侄子前天來找過我,整個人變化非常大,我覺得讓他來擔當,慕威應該沒有問題。”
孫霍英解釋的話一落,慕老爺子卻從沙發上直起身,震驚地看着他:“霍英,你……你前面那句說什麼,慕鵬來找過你?!”
——
從大廳出來,顧喬的心情更加陰沉。
看這羣董事的表情,顧喬不用猜都知道,他們肯定又到老爺子跟前,說慕琛的不是。
顧喬想想就覺得替慕琛莫名憤懣,慕琛此時在想方設法保慕威的股票,以免他們手中的股份縮水,他們卻在他背後拆他的臺,捅他的刀子。
顧喬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下心中的心情,從羽絨衣的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慕琛的手機號碼,準備給他打電話。
但指間在撥打鍵上摩挲了片刻,她還是將手機重新收回了口袋。
這個時候,她不想因爲自己的胡思亂想,再給慕琛添加心理負擔。
而後,她重新裹緊羽絨衣,在一條積雪未消融的小道上,邊想着慕琛的事情,邊漫無目的走了起來。
等走到小道的盡頭,顧喬還沒從這種千頭萬緒中理出思緒,路已經走到盡頭了。
再過去是花園,冬天沒有什麼好看得,而且路比較滑,顧喬乾脆折回來。
但在轉身的時候,顧喬看到不遠處草坪闢開的一塊空地上,同樣一身羽絨衣的梅嵐坐在一張藤椅上,徐嬸正在認真地替她梳頭。
梅嵐看上去沒有以前氣色好,臉色有些蒼白,雙眼無神了許多,見到顧喬,只是“呵呵”地傻笑了一聲。
徐嬸也發現了她,她邊按着梅嵐鬢角的一縷碎髮給她夾夾子,一邊笑着與顧喬打招呼:“顧小姐,這麼早就起來了,小少爺呢?”
“我昨晚睡得比較早,現在睡不着,就出來走走,年年他還賴在牀上呢。”
顧喬也笑着回答,想了想,走向她們,好奇地看着徐嬸替梅嵐打理頭髮。
梅嵐如今的頭髮只到肩部,大概由於冬天的緣故,徐嬸只給她兩邊夾了兩排夾子,不讓它干擾視線就算完成了,她的頭髮比她初次見的時候白得更多,不過髮質依然非常好。
徐嬸見顧喬看得認真,邊把梅嵐抹另一邊的頭髮,邊笑着說道:“顧小姐,還記得您第一次來老宅時,大夫人箍着你的脖子不,當時天黑,你肯定看不清楚,這位就是。”
“嗯,我記得的,上次來的時候又見過一次,她還衝我招手了。”顧喬邊點頭,邊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目光不時往梅嵐身上瞄。
“大夫人是這樣的,她平時看上去好好的,但發作起來,讓人想也想不到。這不,前幾天,她又發作,用腦袋撞了柱子,在醫院躺了好幾天才恢復過來,可把夫人給急死了。”徐嬸邊明白點頭,便解釋道。
“還躺進過醫院?”
顧喬想起劉香蘭上次和他們母子吃飯,她接了電話,急匆匆離開的場景。
而後,她又想起上次爲離間他和慕琛,劉香蘭被梅嵐推下樓梯,順勢假裝昏迷的事,她頓了頓,忍不住問道:“徐嬸,前個月,大夫人是不是還推過夫人下樓?”
“對,是有這事。”
徐嬸點了點頭,回憶道:“據管家說,當時夫人在樓梯上接電話,一不留神,就被大夫人給推了下去,大夫人磕到額頭,腳也折斷了,幸好沒什麼大礙,昏迷了一下,就醒過來了,也不知道大夫人是怎麼上得樓,竟然還知道從背後悄悄推人?”
顧喬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又一時抓不住感覺,便看向梅嵐。
梅嵐依然笑呵呵地看着她,看上去傻氣十足。
顧喬覺得自己可能多想,也衝她笑了笑。
和徐嬸又聊了一會,顧喬就回來了,但心情反而更加不好的。
但怕兒子看出來,惹他擔心,顧喬只能強打起精神。
這一天晚上,慕琛很晚依舊沒有回來,顧喬放心不下,還是爲他等門。
直到凌晨一點鐘的時候,慕琛才帶着一身露氣進門。
顧喬這次沒有睡着,看到慕琛進來,連忙從沙發上做起來,趿了拖鞋迎上去,邊爲他脫外套,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還很忙嗎,怎麼今天更晚?”
“和公關部在分析新一篇公關文稿,還要分析今天股票浮動的數據,以便明天的準備,所以晚了些。”
慕琛邊如實地回答,邊順勢摟住顧喬的腰,親了親她挺翹的小鼻,微笑地道:“你怎麼這麼晚還沒有睡覺?”
頓了頓,他微斂了笑意,問道:“是不是又看今天的報道了?”
“嗯。”
顧喬在他懷裡點了點頭,這件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擡眸耽慮地看着他,說道:“這些報道是衝着你來的,我怎麼能安心睡覺?”
“怎麼辦,你老公以前是不是太沒有作爲了,才讓你這麼不信任我?你以爲以你老公的能力,會在同一件事情上跌倒兩次嗎?”
看顧喬這副模樣,慕琛又笑着親了親她的嘴巴,玩笑道。
顧喬卻頓了頓,詫異地看向他:“你是說你是故意的?”
“對,我不是跟你說過,他之前只做一件事,我沒辦法判斷嗎?所以,我所幸按兵不動,讓他繼續做,做多了,自然露出馬腳。你看,他現在不就是漏洞百出了嗎?”
慕琛捏了捏顧喬剔透的小臉,頷首道。
“那麼說,你查到了些情況,那到底是怎麼樣的?”顧喬卻沒心思和他開玩笑,連忙拉住慕琛的衣襟,就焦急地看着他。
慕琛的眸色深了深,而後,他重新攬住顧喬的腰,將她摟進懷裡,將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溫聲道:“喬喬,我說出,你不要害怕,慕鵬……他確實回來了。”
顧喬訝然地張了張嘴巴,如果是慕鵬,確實很多事情可以解釋。
慕鵬從小就忌憚慕琛這個私生子,無怪對慕琛這樣窮追猛打,且盡出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只是顧喬想不明白他回來了,爲什麼不直接回慕家,而是這樣躲起來對付慕琛。
慕琛知道顧喬
會有這樣的疑問,不等她開口,就徑自解釋道:“這很好理解,慕鵬這個人向來疑心病重,否則我被拋棄國外了,他怎麼還對我念念不忘。這次不先躲起來,一是怕我對付此刻毫無反擊能力的他,二是不知道慕老爺子會不會偏幫他,讓他重掌慕威。所以,他先把我搞得聲名狼藉,回來後,從我身上奪回那個男人繼承權的把握就大了許多。”
顧喬沒想到平時一個花花大公子爲了重新奪權,竟然將心思花到這種程度,心裡不由得發寒。
但想到一個人即便再花心思,如果沒有那樣的智慧,仍然不會有這樣縝密的計劃,顧喬整個人不由得頓了頓,而後,似有所悟地看向慕琛:“是不是有人幫他?”
“確實有,而且這個人,你還不陌生,是你的高中同學陳靜。一直知道她不是盞省油的燈,卻沒想到將事情算計到這個程度。”慕琛不由得諷刺一笑。
顧喬的表情卻比聽到慕鵬時更加震驚,然而,想起一些細節,顧喬不得不相信。
比如上次在海洋館,她撞見過顧小年,所以平時她即便很少帶顧小年出門,她依然知道她和慕琛有個兒子,所以能設下壽宴上的那個計,並順利完成。
但最近針對慕琛的兩件事,他們卻是辦不到的,因爲那篇報道里涉及很多公司機密,慕鵬離開公司那麼多年,陳靜又沒有機會了解。
顧喬把這疑問告訴了慕琛。
慕琛臉上的諷刺意味更重:“他們確實沒有什麼辦法直接瞭解慕威,但陳靜早在慕威按下了一顆棋子,她就是秘書處剛招進來的徐藝萱。徐藝萱的父親要做一個腎臟移植的手術,需要大筆錢,陳靜就找到她,給了大筆錢。徐藝萱雖然剛進公司,但在總裁秘書這樣的崗位上,要得到重要的消息很簡單。”
顧喬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表情又是一陣訝然。
而後,她想起上次去慕琛總裁辦公室,她撞到她拿着一杯菊花茶的情景,這也很有可能是陳靜刻意授意。
意在造成慕琛、徐藝萱和慕母之間若有似無的曖昧,給她感情上的路添堵。
但她如果對劉香蘭的習慣也這麼瞭解,是不是代表她同樣也十分了解慕家?
顧喬記得剛見面的幾次,她還旁敲側擊地問慕家的情況,顯然沒有現在瞭解。
那又是誰給她漏的情況?
顧喬突然想起瘋瘋癲癲的梅嵐。
這麼大一個計劃,在那麼久前就開始策劃,顧喬突然間發現她從來沒有認清過陳靜,當初居然還把她當做掏心挖肺的閨蜜。
顧喬整理了一下思路,從慕琛的懷裡出來,看向慕琛:“你知道慕鵬和陳靜是什麼關係嗎?陳靜爲什麼要這樣替他籌謀?”
“我剛查到,陳靜在成爲陳康平的情服之前,是被慕鵬暗地包養的,我們所見的那個孩子不是陳康平的,而是陳靜爲取得慕鵬的正式認可,暗度陳倉有的。可惜,她還沒來得及拿孩子威脅慕鵬,慕鵬就在馬爾代夫旅遊時,被一陣海嘯捲走失蹤了。”
看出顧喬因爲有陳靜這樣一個朋友而臉色差,慕琛安慰地撫了撫她的背繼續說道。
“沒想到陳靜以前過得是這樣的日子。”
但顧喬覺得這樣的陳靜不需要同情。
每個人都有很難的時候,如果因此放棄自己的尊嚴和底線,那苦難對於人生的磨練就變得毫無意義,她自己也經過很難的時候,不是也熬了過來。
何況,陳靜有這麼聰明的腦袋,要靠着自己光明正大的生活容易得多。
想到這,顧喬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對了,你怎麼懷疑到徐藝萱身上?”
“哦,前幾天柴樂突然跟我提及你曾經託付她調查過徐藝萱。我想着你不是空穴來風的人,而且秘書處的人,還是要清楚底細纔好些,就重新派了個人去將她查了個仔細。後來發現,他爸最近做了個大手術,但以他們條件完全負擔不起,就順藤摸瓜查下去,查到了陳靜那兒。也是陳靜一時大意,以爲利用完了徐藝萱,我們也沒發現就安全了,沒想到就是牽出她,還順勢幫我找到了慕鵬。”慕琛若有所思道。
“那現在慕鵬回來了,你要怎麼辦?”顧喬終於意識到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連忙問道。
見顧喬這麼擔心的模樣,慕琛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不需要怎麼辦,我之所以出任慕威的總裁,全是因爲我媽。我媽前
幾天找我談過話,要我以後不要只爲了她活,也要爲你們。所以,她不會再逼我認慕家,繼承慕家的東西。如果實在逼我太緊,我就撩擔子帶你和年年環遊世界去,別忘了,除了慕威,安氏投資也是我的,安景同幫我打理了那麼久,我也應該盡點心。”
慕琛雖說得輕鬆,顧喬卻知道事情遠非那麼簡單。
慕琛撩擔子容易,但擺脫慕鵬瘋狗式的追咬卻不容易,如果他再次離開慕家,只會讓慕鵬更加肆無忌憚。
慕琛自己不怕,但若連累到她和顧小年,甚至她的家人,他恐怕心裡不好受。
這也是如今局面混亂,他卻依舊在慕威苦撐的原因。
而如今局勢會不會扭轉過來,看得全是老爺子一句話。
但若讓老爺子知道慕鵬這個嫡親的孫子還活得好好的,誰都不能保證他會繼續保持如今不干涉的態度。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顧喬只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
見顧喬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慕琛又拉着她,安慰了許久。
但如今,顧喬只是點頭聽着,神色依然輕鬆不起來。
見安慰依舊沒有效,慕琛知道此時不讓她家小女人擔心,比登天還難,便也不在多說什麼,只是洗完澡回來,抱着顧喬當沒事發生一樣,繼續睡覺。
第二天,慕琛依然一大早去公司,顧喬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空了。
由於昨晚睡得太晚,顧喬這次陪兒子賴了一會牀,兩人就一起起來。
顧喬習慣性地上網查了今天有關慕琛的新聞,見除了他的公關稿,沒有新的新聞出來,顧喬心裡稍安。
喝了點粥,顧喬拉着米蟲兒子決定去運動場打羽毛球,順便調節一下心情。
可是到了那裡,顧喬才發現只有球拍,沒有球。
她懊惱了一陣自己最近的丟魂狀態,就垂頭對顧小年說道:“年年,媽媽去拿一下羽毛球,你在原地等,不要亂跑,否則媽媽找不到你了。”
“好的,媽媽快去快回。”
顧小年立刻乖乖點了點頭,站在籃球架下等。
可過了一會兒,顧喬還沒有來,小孩子耐心有限,就漫無目的走到網球場的攔網邊,在那裡轉了一圈,又走到乒乓球桌繞了一下,最後,他走到場邊的座位上,坐在那裡,無聊地垂着頭,踢着小腿。
可這樣踢了一會兒,顧小年突然發現一長隊黑螞蟻正在搬有人掉落的麪包屑從椅子後面繞出來。
他一頓,下一刻立即從椅子上跳下來,興奮地蹲到螞蟻羣的旁邊,就地撿起一根樹枝,跟它們玩了起來。
隔壁花圃,慕老爺子正好替臘梅剪好枝,步履從容地走出來。
見到顧小年一個人正孤單地蹲在那裡,他臉上浮現一絲迷惑,猶豫片刻,繞過運動場,從大門走了進來。
而後,他走到顧小年身邊,將手背在身後,俯頭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