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值得

曾經以爲我的故事、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今後的漫長歲月,正準備從容死去。……我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心境。哀莫大於心死嗎?不,遠比那純粹甘冽的多。

所以,我更加無法形容,當我的殘魂斷魄被一個女孩用心修復一新後,我毀滅之後的重生,這顆心,裡面裝了多少對這個女孩的依戀。

用有點玄的說法,我感覺我的靈魂已不僅僅是屬於我的,也是屬於她的。

我沒法將她從我的靈魂裡分開,就算試想過一切凡塵裡的磨難也不行。我看清了自己愛的濃烈,也因此看清了自己的恐懼。

但這一切,落到實處,也只是這樣一句話:爲了她,怎樣付出與結局,都是值得。我人生最深刻、最徹骨的值得。

我相信,她的開心幸福,就是我餘生所有存在的意義。

……那些對我不理解的,我情願不置一詞,就像此刻我對羅琦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安靜的看着我們,那些藏在寧靜裡的暗嘲將氣氛渲染的壓抑、沉悶,像是日頭猛砸了下來,壓倒一切自然的美好。

我從地上爬起來,安靜的站立着,我不認爲自己有什麼錯,但我不夠好卻是一個事實。我沉默等待宣判。就像現實的職場一樣,很多事情未必是你做錯了什麼,只是因爲你不夠好,然後,你就被下崗了。

的確,情感與職場不同。但要看人,是看人的選擇,而不是看我的觀點。

沒有人說話。

羅琦用憤怒冷厲的目光掃視過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沒有人懷疑他此刻的怒火有多麼激烈。他把這樣的目光最後落在我的眼睛裡,瞪着我,“你可以下場了!給我叫辛蘭上場,都這個時候!還講什麼道德臉面,要贏,就要實力最大化!”

我聳聳肩,我不是所有事情都固執的。腳一轉,我就要向外走去。

“等一下!小瘋,你先等一下!”柳永大喊了一聲喚住我。我轉過頭來看他,笑了笑,用笑容表達自己可以無所謂的心情。

但柳永沒有理我,他把目光轉向了羅琦,一對眉毛皺起來,“至於這樣麼?不過就是一場業餘球賽,有必要搞的像世界盃那麼專業嗎?”

世界盃不是形容足球的麼?什麼時候排球也叫世界盃了?我心裡犯了點疑惑,當然,這時候,沒人會有閒心去指正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

“什麼叫業餘?這是比賽!是戰鬥!比賽就是要贏!”羅琦怒斥柳永。

柳永也不算好脾氣的人,被羅琦一頂牛,脾氣也上來了,反駁道,“我說不想贏了嗎?誰不知道比賽是爲了贏,用你在這裡廢話嗎!”

“想贏就讓他滾蛋!他在,我們沒法贏!”羅琦一手指住我,聲色俱厲。

我努力的深呼吸平復自己激烈的心跳。被人瞧不起的感覺可一點也不好受。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你羅琦又不是童謠,不是我重要的人,我犯得着跟你解釋討好,求得原諒麼?

我這時真想一走了之,如果不是柳永還在爲我爭論,我肯定已經走了。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很多時候,道理是講不通的。必定誰也不是誰的跟班,人家專業人士沒必要陪着一隻菜鳥受辱,我理解。可菜鳥也不是做跟班的,憑什麼只是因爲自己不夠好,就要受到別人的侮辱呢?

那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肆意嘲諷某個方面比自己差的人,當做理所當然呢?

學習好的嘲諷體育好的?體育好的嘲諷學習好的?

這假設讓世界太嚇人了,還是別假設的好。

柳永怒了,指着羅琦,“你會不會說人話!別老滾、滾的,別人讓你滾,你滾嗎?”

“我要那個逼水平!不用別人說,我自己早滾了!我可做不了一鍋湯裡的老鼠屎!”羅琦越發用力的指着我,像是在練一陽指似的,有點要活活把我點死的架勢。

柳永也開始越發用力的摔打着手臂指着羅琦,“好!好!你厲害!你厲害啊!”柳永已經被羅琦氣壞了。

“你的意思是,這場球賽,有你沒他,有他沒你了,是吧?你是不是這個意思?”柳永問他。

羅琦搖頭,怒道,“不是有我沒他,是我們隊、我們所有人要想贏,就必須換掉他!”

“少在這說所有人,你能代替我嗎?你能代替她們嗎?你撐死了就只能代表你自己!”柳永駁斥過羅琦,也不再和他多說,轉頭看向後方三個女孩,說道,“現在咱們民主投票,羅琦和我兄弟白小瘋,你們要誰留下,就投票給誰。先說好,如果留下羅琦,這球賽,老子也不玩了!你們選吧!”

“你!”羅琦聽到柳永的提議,氣的把指着我的手都轉了過去,指着他不住顫抖,顯然氣憤之極。

“我怎麼的?老子就這樣!告訴你,老子來這裡不是來打排球的,老子打排球是爲了挺朋友,纔不是你唧唧歪歪的勝負!沒了朋友,這球賽我打它幹毛!”柳永還在氣憤當中,這話說出來自然也就沒法好聽了。

“我也贊同柳永的話。雖然他平時說話多不着調,但這句話,說的在調上。”孫尚香附和了柳永的意見。

我搖頭拿她沒辦法的笑了。作爲我女朋友,她挺我是一定的,我絲毫不意外。

她若不挺我,那纔是讓我意外的事情呢。

只是,是不是把矛盾太過尖銳化了點?我這人其實挺討厭麻煩的。

我方隊友六個人,除去我和羅琦因爲莫名成了競爭對手而不具備投票權,其他四個人都有投票權。現在柳永和孫尚香投給我,我已基本沒有落敗的可能。

但,我也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平局。

當然,平局的過程,很是有點戲劇化……

宋子晴一臉狡黠的問我,“做我跟班,你做我就把票投給你。”

跟班?我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古時候跟在公子小姐身後的那羣人……

“你《極品家丁》看多了吧!不幹!你還是投票給他吧。”我當然不能同意這麼尼不楚的條約。

然後,宋子晴哼哼着跑票了。

李念嬌對我倒是沒有絲毫在意的地方,她只是猶豫着在表哥羅琦和未婚夫柳永兩人間左看右看,好半天,她用這樣一句話解釋了對我的跑票,“永永,你別生氣。如果是你和表哥的對決,身爲妻子,我是一定會支持你的!可現在……表哥跟我是親人,我只能投票給他。”

這算是不理智嗎?算是吧。

可這裡又沒有人要做大法官、做包青天,幫着親人不是很應該嗎?即便這是一種不理智,也是極可愛的不理智,我怎麼有辦法在心裡責怪李念嬌的選擇。

柳永狠狠瞪了李念嬌一眼,但也知道她說的沒有錯的地方,可結果怎麼辦?他仰天吼了聲,“我靠!2:2,坑爹的吧!”

“怎麼會是平局呢?你們忘了,還有我麼?”辛蘭的聲音浮現出來,她已不知何時走到了場內。

“你?”柳永這一聲疑惑也不知道是疑惑什麼,是辛蘭不夠資格投票還是不該出現在這裡,但無論他疑惑的是什麼,我都替他捏一把冷汗。不爲別的,因爲她是辛蘭,是連周蕊蕊都怕的青竹女王啊。

辛蘭微眯起眼睛盯住柳永好一會兒,不僅是柳永,幾乎把我方所有人都給盯的渾身寒毛倒豎,但她總是個識大體的人,並沒有在這樣的時刻拌嘴多說,她轉過頭來看着所有人,說,“無論下場的人是哪個,我都要成爲替補他的人。那這樣說來,我也是隊友之一,自然也就擁有了投票權,對嗎?”

大家點頭。別說辛蘭人家說的句句在理,就是不在理!……恩,咱這裡不說假設的事兒。

辛蘭踱着步,在我和羅琦兩個人身邊繞了一個圈,我本來沒怎麼在乎的心情,也被她搞的貓抓一樣的癢起來,緊張的心噗通噗通的亂跳,最後,她的腳步停在了我的面前,“球賽無論輸贏,都要請我吃飯,這是代價,懂嗎?”

我慌着點頭。心說,一頓飯算什麼事兒啊?今天你們幫我這麼多,請你們吃飯是理所當然的。

辛蘭見我點頭,滿意的笑起來,她對所有人說,“我投票給,白小瘋。——羅琦,你可以走了。”辛蘭最後一句話說給羅琦。

羅琦驚呆住了,呆若木雞。好半天,他才用極不能確定的語氣問辛蘭,“你確定,讓我走?讓我這個專業排球隊員離開?留下那隻菜鳥?!”

“爲什麼不行?這裡又不是排球隊,本來就是業餘的玩耍。你更應該去參加國家隊,而不是留在這裡陪着我們過家家。”辛蘭的話讓我既解氣也捏着一把冷汗。

辛蘭突然明刀明槍的對我這麼好,這……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的厲害。

羅琦憤怒的跑出了球場,一躍跳上車,油門轟響。我以爲他是要走了,但油門又突然熄下來,他從車座旁拿起煙,叼出一根,點着,就那麼混着憤怒的悵然抽起來。

或許在他的認知而言,這種結果纔是最不公平、最不可理喻、最無理取鬧的吧?

每個人成長的道路都不同。像是法官那類人對情感的理解又怎麼可能和我這類人一樣呢?唉!我心裡嘆息一聲,只能想,人間無奈事不勝枚舉,遇到了,除了徒嘆奈何,還能怎麼辦呢?

脫去高跟鞋,從剩下的十餘雙先前買的運動鞋裡挑一雙淡紫色的穿上,辛蘭輕巧的蹦跳扭轉活動兩下,就這麼成爲了我方的隊員之一。

陳逝水無奈的指了指我,沒多說。球賽再次開啓。

只是,隨着再次發球,氣氛又一次變得不一樣了。此時對面的隊伍儘管依舊以陳逝水爲主力,但顯然旁人也都有了點別的心思。尤其是周蕊蕊那三個女孩,看着我怨毒的目光讓我毛骨悚然,顯然先前我的絕技可謂盜壘成功,但也成功的拉取了她們的仇恨值。現在,我感覺自己比柳永還遭人恨了……

那女壯漢高高的揚起球,目光卻一點也沒往球上多看一眼,一直死瞪着我。我想起柳永先前的遭遇和我的連帶遭遇,覺得心臟猛就飛起來一樣的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由得祈禱: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可無奈呀,俺沒有這種特異功能。她還是看見我了。

砰!球帶着彗星撞地球般的毀滅之力朝着我砸來,很準確,是衝着我的臉來的!

左臉右臉都被打過了還不夠?非要來個正面的?!我看着球飛速襲來,話說,這可是我第一次接球,遠沒有柳永的經驗,所以反應自然比柳永還差了。

我僅來得急把雙手舉上來擋住臉,那球就轟一下子的正正砸在我的臉上。

我的雙手被球砸了進來,隨着球重重的給自己兩個嘴巴,還來不及爲臉疼,接着就感覺鼻子上被狠狠蹭了一下!這一下可了不得,我鼻子一酸,眼淚霎時間就條件反射的滾了出來。臉這時候開始痛了,鼻子也在酸過後往外竄着熱流,伴着腥味,這感覺我熟悉,小時候遇到過,這是流鼻血了……一時間我只覺得天旋地也轉,控球?我連球是什麼東西都快忘了。

等我晃晃悠悠從這種迷糊的意識裡醒神出來時,就聽見柳永發出一聲歡呼,“耶!再贏一球!5:5,打平了!”

我晃了晃腦袋,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但等我看清對面一個個臉色難看的模樣,也不由得認清與驚歎,這都行?!

還是柳永給我解惑,告訴我,那球被我用手墊起(姑且只算手吧),傳到了後方宋子晴的位置,然後宋子晴傳給了辛蘭,接着由辛蘭扣殺,拿下了這一球的勝利。

我在所有人都冷靜下來之後歡叫了一聲。儘管看起來有點傻……也很是不合時宜,但我是真的很開心。

我可從沒有忘記過,我是爲了讓童謠未來在校園生活裡可以開心點,纔打這場排球賽的。就算,她的快樂裡包括陳逝水……我還是想要她快樂的。

迎着對面冷颼颼冰冷的眼神,我突然有了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情懷。只剩最後一球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輸!

我可以做一世的影子。可我不可以輸。

即便是面對太陽。

面對陳逝水。

“再戰!”我情不自禁吼出一聲。

陳逝水看着這樣的我,嘴角掀起自信的笑,回我,“再戰。”

發球,我方宋子晴將球發出。或許是被我和陳逝水間的氣氛感染,這時候沒人在耍小伎倆,宋子晴的球沒有鑽着那女壯漢的缺點打去,而是落在周蕊蕊的防守區域。

這一次的周蕊蕊也不同了,她不再自作主張的施展陰招,她將球墊起,完全按着陳逝水的隊伍靈魂爲中心,將球傳向前場。

再一次,那個慣做假動作的傢伙跳了起來,依舊帶着那種鬼魅的笑。

只是這一次,我們已經不再那麼慌亂。

柳永跳!依舊是柳永第一個跳起來,攔在他可能扣殺球的位置。

對方看見我未動,眼神流落出一絲失望的神色,但轉眼卻用一種更加詭異的笑容看向了我,他雙手將球輕輕往上一扶,球立在半空,人落下來。

另外的高個,也再一次的,與此時跳了起來,但和上次不同,他已不能再多碰球,除非是扣殺,否則就是犯規!

看着他高高躍起的樣子,我不禁茫然。難道,最後的一擊,不是陳逝水,而是他嗎?

如果不是呢?

我該怎麼辦?!

可我又有什麼選擇?我又敢怎麼選擇呢?

我只能跳,我只能跳起來,攔住一切,無論是不是一場鏡花水月,一場海市蜃樓。

我墊起腳尖,雙腿蓄力,滿力,正要躍起!但一個苗條妖嬈的身影卻在我之前躍了起來,攔向了對方。是辛蘭。

怎麼會是她?不是厲害的人總是最後纔出手嗎?

我看着辛蘭在空中那飛揚着的嘴角,那種自由自在的笑容,忽然間的,我彷彿明白了一些事情。

想跳就跳,爲什麼要怕呢?

盡情的歡跳,愉快的玩耍,做完一切自己該做的、能做的,剩下的,不就與自己已經無關了嗎?

如果真是被命運註定的事情,我們改變不了結局,那爲什麼不用歡快的心去迎接它呢?

辛蘭,我沒想到,這樣狠辣凌厲的一個女子,心底,竟也藏着這樣美好的風采。

誰說女子不如男?若用此時的我與她比灑脫胸襟,我自愧不如。

謝謝!我在心裡默默對辛蘭說着感謝。我的心,在這一瞬間後,再也沒了彷徨。我聚精會神的盯着那顆球,我有一種直覺,這個高個子不可能碰球的。

我的直覺對了。

那高個子衝辛蘭笑了笑,然後,和辛蘭一道落了下去。

陳逝水終於跳起,背靠着太陽,高高躍起在我的面前。

決戰到了!

我也一躍而起,使足了我的全力!這一刻,我渾身的肌肉都繃緊如鐵塊。球在網上已跌到我的眼前,隔着球,我和陳逝水四目相對,沒有嘲諷、沒有憤怒,也沒有酐暢、沒有惺惺相惜,只有一股子的豪情,在我與他四目相對間此起彼伏着,像是影與光的對決,暗與日的較量。

砰!他的手重重的扣在了球上,球越過網……

砰!我的手重重的迎了上去,打在球上,隔着球,與他的手臂撞擊一起。

是巧合,又像是一場必然。這一球,不覺間,已成了我和他力量的較量。

我的手腕開始有了一種彷彿要斷裂一樣的痛,我知道這是力量將要耗盡的徵兆。

難道要輸了嗎?我對自己的身體感覺一向敏銳,我知道,我怕撐不過三秒了。

我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看向童謠,心裡有了愧疚,可這股愧疚的情緒,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眼睛裡朝外流出!我,怎麼可以輸呢?怎麼能輸呢?!

爲了童謠,我想勇敢一次!

我必須勇敢,這一次!

“啊!”我仰天發出一聲吼叫,這一刻,我的腰肌抖動,使出了我所餘全部的力量。

撲通。陳逝水栽倒在地上,另一隻手捂着對擊的手臂,臉上一瞬間就涌滿了汗,本就白皙的臉容,這時已白成了一副慘白。

球,用力的摔在了他的身後,咚一聲。我贏了。我們隊贏了。

童謠,我贏了!

我激動的想要大叫,我想要呼喚童謠的名字!可,她先喊了,喊的聲嘶力竭,喊的咬牙切齒,她,在罵我。

童謠跑進場地,抱住陳逝水,怒視着我,罵我,“白小瘋,你是不是有病!你怎麼敢這樣傷害陳逝水!你知道他是誰嗎?你知道他的這雙手有多珍貴嗎!你知道他這雙手下創造出多少美麗的藝術品嗎!你知道這雙手的未來會有怎樣了不起的成就嗎?!你這個白癡,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懂我,你不懂我的專業,你連藝術都不懂!如果因爲你,讓我國未來失去一個足與梵高媲美的大畫師,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童謠罵着,恨着我,說着,說着,然後莫名的就哭了,她把目光轉向陳逝水,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痛惜、都是愧疚、都是捨不得。

我看着這樣的童謠,悄然的將雙手背在身後。我的手腕,此時也正在痛徹心扉的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怎麼可能會無恙呢?

但無所謂了,不重要了。與手腕上的痛相比,還有另一種痛,那纔是真正的痛徹心扉啊。

“草!你表妹怎麼回事?和着我們昏天暗地的忙半天,最後就落了一頓臭罵?我們又不是練劍(賤)的,你表妹也太不像話了吧!”柳永在我身邊忍不住爲我鳴不平。

我搖頭制止他,想了想,努力的讓自己笑起來,我說,“別這麼說。如果真能落個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做了件好事,不是嗎?”

“這種好事你也敢要?”柳永瞪起眼,看神經病一樣的看着我。

“不敢要,不想要。好了吧!你開心了?你說一個大男人,怎麼就這麼唧唧歪歪的,你看看人家辛蘭……”我轉頭正想要借辛蘭說事兒,可發現她看着我的眼神怎麼那麼詭異呢?

不敢招惹她,我只好就這麼沉默了下來。話說,這個時候,我也真的不想開口說什麼。這個時候,我恨不得自己真是個影子一樣的消失了不見纔好。

陳逝水在童謠的哭聲裡慢慢緩過來一些,他對童謠微笑了下,然後讓開了她的身子。蹣跚的,陳逝水從地上爬起來,慢慢的,穿過網,走到了我的面前。“是你贏了,比賽很精彩。”

“純屬僥倖。”我知道我和陳逝水的實力差距不是一點半點,這一次能贏,實在是運氣,也是球數少,對方的實力沒有得到長足發揮的緣故。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我看着陳逝水的手腕,誠心實意的道歉。儘管這時的心裡忍不住有些酸澀的想:藝術家的身體,果然比我這種凡人的矜貴的多了。

但陳逝水顯然是個品性都很好的人。

他笑着安慰我,“別在意,運動難免有磕磕碰碰,怎麼會是誰的錯呢。”

“……謝謝你。既然這樣,那我想我該先走。這裡,已經沒有我什麼事情了。”我看着天,日頭落下來了,就像我的心情一樣的,落下來了。

陳逝水沉默着點點頭,等了會兒,突然問我,“願此生,只留餘香不留殤。這篇日記是你寫的吧?”

“是……只是你爲什麼會知道?”日記是很私密的,我對他知道我日記的內容感到奇怪。

陳逝水聽到我的話笑了,“還不知道嗎?童謠,也就是你表妹,她已經把你的日記照下來當成自己的作品,還得到了我們學院一名老教授的誇獎。”

“是嗎?那……還真是榮幸。”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好客套了一句。而我的心底,關於童謠的影子,在這一刻如水中倒影般在漣漪裡浮動,我不知道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看我的日記。

是想要了解我?還是想要討厭我?

“童謠,真的是你的表妹嗎?”陳逝水突然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對我而言,這實在算是交淺言深了。

可,若是他對童謠有好感呢?

想起童謠看向陳逝水的眼神,我心不舒服。可我還是忍着這樣的不舒服,對陳逝水笑道,“當然了,不然還能是什麼。”

陳逝水再一次點頭,似乎很認可我說的話。

“知道嗎?我對你這個人很好奇。”陳逝水的話越來越奇怪。

“好奇?對我?爲什麼。”我完全不能理解他這句話,儘管我可以毫不費力的弄懂他說的句子的意思。

“從詩人到官貴,再到沈萬三這樣的豪富,我很好奇,他們在潦倒的時候到青樓裡,可以弄懂什麼?是什麼讓他們真正崛起的。你,弄懂了嗎?”陳逝水問我他真正的意思。

原來是這個。

我點點頭,明白了他所說的好奇,想了想,這也不是什麼天機不可泄露的東西,何況我領悟到的也未必就是絕對正確的,便說道,“弄懂了。他們,是都看到了一道門。”

“門?什麼門?”陳逝水起了興趣,極好奇的問我。

“怎麼說呢。或者可以這樣解釋。”我試着形容了一下,“知道古人說的天命吧?有一個詞,叫天命所歸。”

“知道。”陳逝水點頭。

“恩,那道門,你可以理解成天命的門,或者,是天命變化出來的門。”我解釋。

“天命之門?有這麼玄?”陳逝水笑起來,儘管看他樣子覺得十分驚奇,但卻沒有懷疑我或不信我的意思。

如果不信我,我倒是可以不說了。但他只是好奇,我倒不好藏着掖着。

“的確,就是這樣的一道門。不過,這不是什麼仙門,不是說走進去就成仙得道。最多,進去的人能算個真人。按着西方哲學的說法,就是靈魂獨立在世界外,超脫輪迴。”我繼續解釋。

“這樣……那這些人都是走進了那個門的?”陳逝水問我。

“是的。這些人都是進了門的。”如果有這個門,就不會錯。

“那你呢?你進去了嗎?”陳逝水突然問成了我。

我沉默片刻,搖頭,“沒有。”

“爲什麼?是進不去?”陳逝水疑惑。

我再搖頭,“是不想進,是不願進。”

“爲什麼?”陳逝水越發好奇了。

“因爲我有牽掛,我有不能放下的牽掛。所以,我不肯看破紅塵。”我說。

“還要看破紅塵?怎麼聽起來像紅樓夢一樣。”陳逝水好奇的笑了起來。

我聳聳肩,“這有什麼難理解,就像是大話西遊裡的至尊寶,最後,不也是套上緊箍咒,才變成的齊天大聖,擁有了打敗牛魔王的力量。那金箍,不就是看破紅塵的意思麼。”

“大話西遊?那不是一部喜劇片嗎?”陳逝水問我。

“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也一定想不到後人能把他的那本書解讀成如今這般田地。一樣的,每個看大話西遊的人,領悟到的東西也不一樣。”我說。

“那,金箍要就是天命之門,是不是你走進去了,就有神通了?”陳逝水問我。

我十分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又不是電影,哪有那麼誇張的事情。其實,往簡單了說,進了那道門,今後的日子,就是遊戲人間,因爲你已無慾無求。也正因爲無慾無求了,所以才能夠心想事成,事事如意。那些人後來的成功,不是因爲比別人更努力、更執着,而是比別人更灑脫、更逍遙。”

“……但,卻沒有情了。是嗎?”陳逝水問出了癥結所在。

我對於這一點並不確定,“或許未必是沒有情了。但,一定沒了小情、沒了私情。就算真的有天命者,也大不過天,天尚有陰晴雨風,人怎麼有辦法無情?”

只是,沒了執着,許多情,也自然就不見了……

“那讓你牽掛的一定是極美的一份情,是誰呢?”陳逝水不再糾結我說的門之說。這種事本就是這樣,不是自己悟道的,就是不通。道德經一定比我高深的多,可我還是一樣看不懂,因爲我不是老子。

“誰?”我想起童謠,心有痛、有捨不得、也有開心、有執迷不悔的執着,但,我不該對他說。

“你不認識的。”我回答他。

“是嗎?”陳逝水低下頭,嘴角從好奇裡走出來,又浮出笑,他擡起頭,明亮的眼睛注視着我,“未必喲。也許,我認識那個讓你放不下的人也不一定哦。”

發現了?

“或許吧!可是認識又能怎麼樣呢?我的執念是她,但她並不知道這件事。無論對她,對我,……還是對你,都沒什麼影響的。”我說。

陳逝水咀嚼我話裡的意思,不知品出了什麼味道,他沒說,我也不問,他進而問我,“爲什麼不讓她知道呢?”

“她知道。如果她想知道,她已經知道了。如果她不信,或不想知道,我就是說上一萬遍又有什麼意義?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來日,總有她會懂的一天。”我說。

“可,若是你那時已心灰意冷,跨過了那道門呢?”陳逝水問我。

“……那,就只好說天命不可違,我和她,有緣無分。”我對此,又何嘗不煩惱、不恐懼呢?“知道嗎,天有時候纔是最任性的,它讓你看到了真實,就由不得你去忘。”

“那,你是不想放下的吧?無論那道門後有什麼。”

“當然。我想陪着她一輩子;如果不能,怎麼樣也要守着她直到她有了屬於她的幸福。她若不幸福,我又怎麼可能去放下。”世界上又有誰比我自己更懂得我的執着呢?

能執迷不悔,在我這,遠比得道成真重要、珍貴的多。

“好!要是這樣,或許,我可以幫到你。”陳逝水用好的手拍了我一下,一副極興奮的樣子。

我……

我琢磨,這時候我要是跟他坦白,說你纔是我的情敵,那下一秒他的表情一定會讓我很歡樂。

但想想第二秒後童謠的發瘋……我果斷的放棄了這種意、淫來的念想。

“是嗎?”我疑問着搪塞他。

但陳逝水似乎在這件事情上信心十足,“後天,不!明天。明天晚上,和童謠一起,來我家吃飯怎麼樣?”陳逝水竟然莫名的邀請我吃飯,還是和童謠一起。

難道他真是要……

“要不,還是我請客吧。這……怎麼好意思呢。”我撓撓頭,只覺得這一刻,彷彿手腕上也沒那麼疼了。

“別客氣了,我家裡很少這麼熱鬧。而且,你來了,也是幫我一個大忙呢!”陳逝水再度拍拍我的肩膀,之後說定時間地址,然後在同學殷勤的愛護下,去了保健室或哪個教室爲手腕上的傷治療。

童謠見到陳逝水走了,朝我走了過來,一雙眼睛似乎剛哭過,眼白上血絲密佈,眼袋腫着,嘴也是噘着的,還掛不上油瓶,但卻比真掛上油瓶還要讓我心疼。

“你在搞什麼鬼,怎麼陳逝水會對你那麼好?說!你對他都說什麼了!”童謠質問我。

我被問愣了,這才發現,我和陳逝水說了那麼多,可真就找不出哪一句是能對童謠說的。

倒不是說不能說,只是她一定不願意聽。我怎麼願意惹她不痛快呢?

“……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彼此噓寒問暖了下,我道歉,他安慰。恩,就是這麼回事。對了!他還說明天晚上要請我們去他家吃飯,我和你。”我對童謠顛三倒四的解釋了下,重點還是要告訴她,明晚吃飯這件事。

對此,我可是悄悄、十分期待的呀。

“請我們吃飯?我?!真的!太棒了!”童謠蹦起來,開心的不得了。

我看着她的雀躍,本雀躍起來的心情,又有些雀躍不起來了……

但這只是很短時間裡的微酸,我馬上便走出了這樣的情緒,接着,我就看到周蕊蕊黑着一張臉,在黃庭娟和女壯漢的陪同下,走到了我和童謠的身前,“我輸了!從此華光美術學院的老大就是你了!”她氣哼哼說完這句話,扭頭就要走。

童謠被突如其來的她和她的話嚇到了,沒了主意。

但我可不能讓她就這麼走。她要真這時候走了,這口恨憋着,以後指不定會給童謠找什麼彆扭呢。

其實童謠當不當老大我哪裡會在乎,我只是想她開心而已。如果當了老大反而不開心,那這老大咱大可不要。

“怎麼?這麼快就想修理我?行!姐姐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劃下道來吧,今天姐認栽了!”周蕊蕊開口閉口全是葷話,弄得我還真有一種跟江湖人打交道的錯覺。

不過也因爲想到江湖,我忍不住笑了。一個小丫頭片子,哪知道什麼是江湖。

混混和江湖人,那可是兩類人。

“你先消消氣行不?”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走過去拿自己好的手權當做扇子,給她扇風。

大部分人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弄笑了,周蕊蕊也沒例外。她笑起來有兩隻酒窩鑲在臉蛋上,真是挺可愛的,如果不說話的話……

“少在那獻殷勤!說,什麼道道,難道是想要本小姐陪你睡一覺?”周蕊蕊一臉認真地懷疑表情看着我。

我就覺得自己這乾巴巴的良心呀,啪,被她砸碎了。

“周蕊蕊同學,不是每一個男人對女孩好一點,都是爲了那種事情的。”我解釋。

“喲!”周蕊蕊斜着眼睛瞧我,“禽獸不如那個故事聽過嗎?”

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某一晚因爲意外不得不同住一屋一牀,女人在牀中間用蠟燭擺了一條線,對男人說,“如果你過線就是禽獸。”男人聽話,一晚也沒過線,第二天女人醒了,見男人竟然沒過線,罵男人,“禽獸不如。”

“這故事?我當然聽過。怎麼了?”這故事我不是太熟,但大致情節我還是知道的。

周蕊蕊哼哼了聲,滿含嘲諷的問我,“那你現在對我好,究竟是想要做禽獸,還是做禽獸不如的東西呢?”

我……

我該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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