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雨陌終於睡着了,睡夢中有一雙溫柔得讓人沉溺的眼睛默默看着她,耳邊聽到隱約的語聲,輕得猶如嘆息。那聲音讓她莫名的覺得心酸,可又像淺淺的風,輕輕撥動她心底最纖細的弦。
她好像流淚了,自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憂傷。好像想抓住一樣東西,卻怎麼也抓不住;又好像已經抓住了那樣東西,可它卻從她指縫中悄悄流失了。
感覺到臉上有什麼東西癢癢的,她睜開眼睛,發現天已大亮,而她的馬正在對她噴着鼻息。南宮雨陌伸手拍拍它,笑罵了一句:“調皮鬼!”
站起身,卻發現一樣東西從身上滑落,她一愣,原來竟是一件黑色斗篷。這斗篷,昨夜穿在那位絕色少年身上,而此刻卻披在她身上。
撿起那件斗篷,她把它抱進懷裡,那上面還帶着自己的體溫,可她卻聞到一縷男子的氣息。
臉上泛起紅暈,羞澀又甜蜜的感覺,從來不曾有過。她拿着衣服跑出廂房,奔向大殿。大殿的門敞開着,裡面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堆燃燒的灰燼。
手,無力地垂下去,那件斗篷失手墜落在地。南宮雨陌呆呆地站着,恍惚覺得,自己昨天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而夢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消失了。
那位溫柔又冷漠的男子,那位長得顛倒衆生的男子,那位笑得華光瀲灩的男子,無意中遇見,又悄無聲息地走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彷彿丟了魂魄一般,她轉身牽馬,出了破廟,走上通往京城的道路。馬兒似乎知道主人有心事,走得很慢。而南宮雨陌一動不動地牽着繮繩,目光迷茫地看着前方。
他去了哪裡?爲什麼不告而別?南宮雨陌忽然後悔起來,爲什麼要有防人之心?爲什麼不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江湖是什麼?江湖就一定波譎雲詭、處處危機麼?人心,難道真的那麼可怕?
父親與大哥,還有同門叔伯兄弟,以及慕容家三位哥哥,每次都會這樣告誡她,她把它當成了她的信條。
她努力練武,努力學習南宮家的經營之道,努力幫助父親管理家業,她想讓自己變得強大。
然後,她要去面對江湖,面對那個腥風血雨的江湖,她要懲奸除惡、鋤強扶弱。更重要的,她要讓大家知道,這一代南宮家主雖然只有一位殘疾兒子和一位女兒,但南宮世家依然是武林翹楚。
可是,因爲謹慎,因爲缺乏信心,她與昨日那個他擦肩而過,連他離去的背影都沒有看到……
突然,一陣疾風驟雨般的馬蹄聲從身後響起,打斷了南宮雨陌的神遊。她回過頭,見五名身穿各色勁裝的男子揚鞭策馬,飛馳而來,各自腰間懸着利器,神情肅穆中透出焦灼。
南宮雨陌見他們“來勢洶洶”,自覺地側馬讓過。這些人也沒停留,旋風般衝了過去。南宮雨陌心中暗道,難道江湖上出了什麼事?不過她此刻沒心情,所以只管走自己的路。
走了足有一個時辰,總算看到前面有了集鎮。南宮雨陌見路邊還有餛飩攤,立刻覺得飢腸轆轆,她雖出身名門,卻生性灑脫,從不挑剔。立刻坐下,要了碗餛飩就吃起來。
這時,隔壁桌上傳來說話的聲音。
“那個神秘組織殺了那麼多人、毀了那麼多門派,可我們連他們的身份都不清楚。快一年了吧?這次總算水落石出了。”
南宮雨陌心中一動,從眼角的余光中看到隔壁桌上坐着三人,看起來體格健碩、面目粗豪,也是人人身邊帶着兵刃,分明是武林中人。
他們說的那個神秘組織便是江湖中新近出現的那個殺手組織麼?誰也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蟄伏於何處。他們就像一羣躲在黑暗中的魔鬼,隨時出來擇人而噬。
那些被毀的門派,所有人都死得乾乾淨淨,不留任何線索。手段之乾淨、狠辣,令人髮指。這些門派都是江湖中頗具威名的門派,可是在這羣殺手面前竟然不堪一擊。江湖中說起這件事,大家都覺得膽寒。
尤其是武當掌門玄真子、少林戒堂堂主慧仁之死,激得七大派同仇敵愷,恨不得將那殺人狂魔寢皮食肉、碎屍萬段。
現在,大家終於知道這是什麼組織了?她不禁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起來。
“哪裡是水落石出?慧可大師也不過是知道了一些皮毛,除了貔貅堂三個字,其它一概不知啊。”另一個悻悻地道。
慧可大師是少林掌門,莫非,是他召集大家一起去少林商議除魔之事?南宮雨陌猜道。
果然,第一個說話的人接道:“正是不知,所以大師纔要廣發武林貼,召集大家去商議對策。我們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一定要發揮大家的力量,共同除去這個邪魔外道。”
父親應該也接到武林貼了吧?他有沒有趕去少林?南宮雨陌想,我應該改道去少林纔對,說不定還能遇到父親,也正好見識一下武林羣雄。
“要是麒麟公子蕭暮寒在就好了,想當初他破凌霄城那一陣,簡直驚天地泣鬼神。他的人品、武功、才華,這世上無人能及。若他肯當武林盟主,號令羣雄,武林必定會太平得多。”
蕭暮寒?聽到這個名字,南宮雨陌腦海裡就出現一位白衣如雪、風華絕代的男子。她記得,五年前,這位武林人稱麒麟公子的蕭暮寒曾來她家探望過她大哥幾次。那時候他不過弱冠之年,卻已在武林中聞名遐邇。
他獨戰凌霄城主歐陽炎,率領羣雄攻破凌霄城,此事在江湖中成爲經久不歇的傳奇。
“可惜他原是皇室後裔,現在成了麒麟王,又被封大將軍,一心保家衛國,哪裡還能顧及江湖中事?”剛纔沉默的第三人接口道。
另外兩人沉默了,半晌,先一人道:“這樣也好,他立下無數戰功,成爲朝廷棟樑,保護的是天下百姓,比在江湖中強過百倍。”
“可我想,假如江湖遇到危難,請他出馬,他必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南宮雨陌正用心聽着他們的對話,忽然聽到一人欣喜地喚道:“雨陌?怎麼是你?”
南宮雨陌回頭,正對上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那雙眼裡滿是笑意,看着她的樣子既親切又寵溺。
來人正是慕容家三公子慕容笙。
南宮雨陌連忙站起來,含笑打招呼:“笙哥哥,怎麼這麼巧遇上你?”
“我也正納悶呢。”慕容笙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到她面前坐下,把劍往桌上一放,仔仔細細地看她,然後戲謔地笑道,“我聽你哥說你獨自出來闖蕩江湖了,想不到在此碰到你。小丫頭,還是跟哥走吧,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萬一被人欺負了…….”
南宮雨陌柳眉一豎,俏臉一沉:“笙哥哥!你再這麼取笑我,我就跟你拔劍比一比,讓你瞧瞧我是不是弱不禁風!”
慕容笙哈哈大笑,似乎這樣惹她生氣,他覺得特別開心。
南宮雨陌氣紅了臉,索性不去理他,埋頭吃餛飩。
“嘖嘖,我們大小姐生氣了,小生給你陪個不是。”慕容笙嘻皮笑臉道,“我們都那麼熟了,開幾句玩笑都不行麼?雨陌,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南宮雨陌斜他一眼,輕輕嘟囔:“誰跟你熟了?”
慕容笙沒聽到,卻忽然想起什麼,正經起來:“對了,你哥也出門了,你還不知道吧?”
南宮雨陌一愣:“他出門幹什麼?”
“他要去京城找麒麟王蕭暮寒。”
蕭暮寒,怎麼又是他?哥哥去找他幹什麼?他行動不便,有事爲什麼不派別人去?
“你哥與蕭暮塞是莫逆之交,蕭暮寒雖然現在貴爲王爺,可仍然一直與他聯繫。這個人,骨子裡的俠肝義膽絲毫沒有改變。這次爲貔貅堂的事,你哥決定親自出馬,去找蕭暮寒,請他幫忙。”
原來如此。南宮雨陌有些困惑,哥哥身有殘疾,過着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他怎會與蕭暮寒成爲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