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極兩年,接受的是最殘酷的訓練、最嚴苛的刑罰,蒼夜對那些形形色色的刑具早就已經不陌生了。被侍衛拉進刑堂,直接剝去上衣,綁到刑架上。緊接着,聽到身後凌厲的風聲,一鞭子狠狠抽在背上。揚起時,鞭梢的倒鉤帶起皮肉,感覺有溫熱的血滴飛濺出來。蒼夜猛地握緊拳頭,皮膚上滾過一層細微的顫慄。
身上劇痛,有個地方卻似乎更痛,好像粗糙的砂紙持續磨礪着心臟中最脆弱的地方,血液慢慢洇出來,慢慢流淌。
他不得不將注意力全部聚攏來,凝注在背後那塊捱打的地方。尖銳的、火辣辣的疼痛很快蔓延開,整個背部都好像被滾燙的油煎熬着。粘稠的液體順着傷口流下去,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那一條條血色蚯蚓在背上蜿蜒爬行。
耳邊聽到風聲與侍衛的報數聲,可蒼夜的意識卻在漸漸飄移,聲音聽來有些遙遠。執刑的侍衛停了手,在他身後輕輕問道:“夜,還好麼?”
他被喚醒,疼痛頓時又將他的神經從麻痹中拉扯出來,他想起,這名侍衛是從無極出去的,他認識他。想不到在這個森冷的地方還能聽到關心的話語,蒼夜脣角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我沒事,請繼續吧。”
“還有二十下,你忍一忍。”
不應該忍不了區區五十鞭的,可是今天的狀態……報數的聲音依然在耳邊迴響,蒼夜睜大眼睛,咬緊牙關。
對面是冰冷的牆壁,牆壁上掛着猙獰的刑具。可蒼夜眼前卻浮現出南宮雨陌執子未落的模樣,清麗的面容似乎添了海棠花一樣的嬌媚,是因爲她身上穿着的那些綾羅綢緞麼?那些衣服是子湘特意爲她做的?一朵江南的梨花,真的成了閬苑中盛開的仙葩?
她在微笑,笑得自然、灑脫、溫婉,是子湘給她帶來了幸福麼?
蒼夜閉了閉眼,覺得眼睛脹痛難當,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了。似乎背後的鞭聲停了,一雙手將他的手腕從繩索中解開,有人扶住他的身子,另一人上來爲他穿好衣服。
回到崇仁殿,蒼夜俯身跪倒,聽那名侍衛的聲音道:“回稟大王,執刑完畢,請大王驗傷。”
黑色袞龍袍的下襬拂過蒼夜身側,背上的衣衫被撩起,子涵冷峻的目光掃過那個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背,面容緩了緩,用低沉的語聲問道:“夜,你可知罪?”
“是,屬下知罪,謝大王責罰……”一句話剛剛從脣齒間逸出來,蒼夜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夜!”誰的驚呼響在耳邊,可蒼夜已經聽不到了。
南宮雨陌根本不知道蒼夜來過,她只聽子湘嘟囔了一句:“王兄真奇怪,來了竟不見我,只是遠遠看我們一眼就走了,難道他還在生我的氣?”然後眉宇間帶了悔意,“這些天我一直在閬苑陪你,都沒進宮看他。明日我得進宮了,早點向他稟報我們之間的事,好讓王兄爲我們擇個吉日。”
南宮雨陌一愣,難道這些天對他好言好語,竟讓他覺得自己願意嫁給他了麼?她暗暗籌劃着如何逃脫,故意做出撒嬌的樣子:“你承諾我的事都沒兌現,倒急巴巴地要成親了,我何曾答應你?”
子湘被她的樣子迷得神魂顛倒,笑着揚了揚眉:“你是說出去郊遊麼?”
“是啊,含笑說那幽棲山如何美麗神秘,我都對它嚮往很久了。我的身子也已經好得差不多,老在這園子裡關着,你不悶我還嫌悶呢,我們出去玩玩吧。”
子湘欣然道:“好,好,只要你喜歡,我願意帶你到任何地方,那明日我從宮裡回來就帶你出去。”
回到自己房間,秋嫂端着茶盞進來,南宮雨陌一把拉住她,激動地道:“子湘說明日帶我去幽棲山玩,我有機會逃跑了。你說的那位寒檀居士住在哪裡?我去找他。”
秋嫂一喜,隨即又有擔憂之色:“他住在靈雨谷,是我主人進宮前認識他的,算起來,他也該年過花甲了,不知道是否還健在。我主人進宮後再也沒有出過宮,將近十九年沒有見面,這世事沉浮……”
南宮雨陌握緊她的手,堅定地道:“不管有沒有寒檀居士,只要出這個閬苑,進入山裡,我就會伺機逃跑。”
“可我還是很擔心,你一個姑娘家,又已經沒了武功。”事到臨頭,秋嫂有些猶豫了,這舉動未免太冒險。如果不成功,勢必會激怒子湘,到時候南宮雨陌就再也逃不出子湘的手掌了。
“我不怕,秋嫂,你也別爲我擔心。能夠逃脫最好,逃不出去,大不了是個死。我雖然沒了武功,卻不是弱女子。”
秋嫂的眼睛溼潤了,她伸手拂了拂南宮雨陌額前的碎髮,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般,慈愛地道:“你這性子,真的跟我主人一樣。她也是那樣要強,還有小主人……”說到後面,她的聲音哽咽了,南宮雨陌沒有聽到小主人三個字,她只是被秋嫂的情緒感染了,眼眶也有些酸澀,忍不住抱住秋嫂,輕輕問道:“你主人,她叫什麼名字?我想記住她。”
“她叫孟無憂。”
“孟無憂?”南宮雨陌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無憂,無憂,誰能無憂?她叫這個名字,卻一生在冷宮中度過,多少寂寞、多少心酸……”
蒼夜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趴在牀上,身邊坐着一個人,竟是他師兄荊離緒,而這裡正是荊離緒的房間。
“師兄?你回來了?”蒼夜想要爬起來,卻被荊離緒攔住:“別動,好好養傷。”冷漠的眼睛裡悄悄流露出一絲關懷,“我和師父剛收拾了夜狼族回來,聽侍衛說你來過,便去宮中找你。正好你在崇仁殿昏迷,我就向大王求情,把你帶回了無極。”
“謝謝師兄。”
“稍後師父也會來,你已受過罰,想必師父不會再罰你,只是少不得要責備幾句,你就忍着吧。”
蒼夜心裡一熱,正想說什麼,獨孤玄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口。
蒼夜連忙從牀上下來,跪倒在地:“師父……”
荊離緒剛想行禮,孤獨玄吩咐道:“你出去,我單獨與夜說幾句話。”
荊離緒應聲離去,蒼夜擡頭看獨孤玄一眼,獨孤玄從身邊取出一顆赤色藥丸,遞給蒼夜,冷然道:“你已經一再令爲師與大王失望,要證明你的忠心,就服下這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