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若點頭,覺得沒事了,對大家笑了笑,告退了。一出來,臉就跟着垮了下來。她此時心情很是複雜的,她是教徒,就算這事沒讓她沾到血,可是感覺上,她還是錯了,因爲她沒有阻止罪孽的發生。
事實上她很清楚,此時那倆位陪房並沒有犯錯,只是爲一個可能,直接把人打死,這在艾若的道德觀裡,是很不能接受的。事實上,在每一個受過教育,略有良知的現代人心裡,這個都沒法接受。不然艾若不會聽完賈赦的決定,就怔了一下,她怔是想着要不要阻止。最終,她沒這麼做的原因是,她愛女兒的自私佔了上風,如果會傷害到她的女兒,哪怕一個可能性,她也要掐死在搖欄裡,最終,她沉默了。
當然,賈赦幫她解決了大問題,她還是讓人多準備了幾個菜。但她很清楚,後院此時會是一翻怎樣的煉獄,於是她躲在自己房間,靜靜的呆坐着等着事情的結束。
“大哥,抱歉,二太太只是……”賈政待艾若離開了,纔對賈赦笑了笑,剛剛覺得對他有點不太好意思。媳婦衝進男人的書房跟他拍桌子罵他們的娘,是有點差勁,就算老哥不介意,但是歉還是要道的。
“不礙的,我過幾日就得回邊關了,這回不一次滅了,只怕你們將來更麻煩。瑚兒,你也是,成親了,就得當家作主,這麼心軟,將來怎麼辦?”賈赦盯着長子,表達了他的不滿。
賈赦的性子其實跟紅樓裡的賈赦差不了多少,除了沒那麼好色,糊塗。但是他處事的手法,卻是一慣的狠辣乾脆的。想想賈璉可是他惟一的嫡子,也成親有了孩子,可賈赦脾氣來了,該打還是打,打起來,一點也不比賈政打寶玉輕,只不過賈璉在這家實在不受重視,捱了老爹兩回打,除了王熙鳳心疼,就沒人搭理了。好吧,賈母罵了賈赦一回,不過,也不是當着面罵的,只是在自己的屋裡,罵給王熙鳳聽,讓她好過一點罷了。這回對兩個外來的老媽子下重手,在他看來,真不值什麼。所以兩條命,抵不過兒子讓他的不滿意來得重要。自然等艾若走了,直接開口罵兒子了。
剛剛自己說直接拖出去打死,賈珠面無表情,林荷、賈瑚和賈政一樣,面色如土,林荷他管不着,而賈瑚比賈政還不如,他簡直是嚇呆了,這纔是讓他最受不了的。賈政從小就是讀書人,性子軟弱,但是賈瑚可是自己的兒子,跟自己在邊關也是見過世面的,怎麼能不氣結。
也是,在賈赦心裡,說起來子女三個,但感情最深的,卻也就只有這跟他在邊關幾年的長子。小呆和賈瑗只怕都不認識他是誰,於是他對長子也是寄與了全部的心思。在他看來,賈瑚也跟自己在邊關這麼多年,在軍中,這種陣式也見過不少了,爲什麼表現得連賈珠都不如?這實在讓他無法忍受。顯然,這還是歷練得不夠。
賈瑚點點頭,但還是說不出話來,父親的用意很明白,他剛剛也說得很明白了,再說簡單一點,就是殺雞儆猴,雞犯不犯錯有什麼關係,重點是猴有沒被嚇到。
猴當然就是屋裡的老太太和新大太太。老太太不要以爲大房也拿她沒法子;而新太太,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賈家的規矩;而大太太跟着兩個人來的,結果回去就是屍體,沒跟來的人,顯然就夠他們警醒了。讓他們認識誰是主子!
可是知道歸知道,但是隻是因爲聽到了不該聽的話,於是就把命給送掉了,他還是覺得很無法接受。這不是軍中,父親拿軍中的狠勁管家,這個好嗎?所以,此時就算面對父親的責罵,他只能保持沉默了。
賈珠此時倒是顯出內心的強大了,其實這一段,賈珠變了很多,小吃貨死在自己面前,小吃貨有什麼錯,穆哥兒有什麼錯?穆哥兒五歲就被人下毒,差點一命嗚乎,而好容易長到今天,卻還是有人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當街暗殺,連累了單純善良的小吃貨,也讓自己的妹妹失去了最大的幸福。
賈珠心裡對小吃貨的愧疚此時已經完全轉化成了憤怒。他真的一個也不想原諒。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希望能讓事情回到最初,把前面的危險全部消滅,一個也不留,所以賈赦的手段,一下子就讓賈珠封賈赦當偶像了,這纔是軍人的氣質。他絕對相信,跟着大太太來的那些人,再不敢亂聽亂說了。自己不在家的這一段,善良的老爹、老媽應該就能安生一點吧!所以此時,他倒是安心多了。
午飯時,男人自然在外面擺席。艾若萬分的不想跟賈母一桌了,事實上,此時,她連後院都不想跨入,她是醫者,她的手術刀從來都是救人的,她也只會救人,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愧疚的恐懼。所以壞人不是人人都能當的,手上沾上鮮血,就真的洗不掉了。
不過,全家團聚,自然不能各吃各的。不過,艾若還是吩咐,讓賈瑗帶着賈瑩在她自己房裡吃,後院的陰鬱,讓她一個人承受好了。
席擺在賈母的正房堂屋裡,雖然人不多,但菜還是很豐盛。艾若是主人,又有賈母在堂,自然不能坐了,站在邊上安排人上了菜,客套話也還要說說的。
“也不知道大嫂喜歡什麼口味,挑合口的用吧!”
“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二太太果然會當家。”邢氏臉色很差,捂着嘴,顯然看着都吃不下去了。不過剛剛經歷了那場如煉獄般的過程,她若能吃得下就是神了。此時回話都有些不知所謂了。
不過艾若是理解她的,若是她在這兒,她也吃不下的,其實她此時也吃不下,就算聞不到血腥,但心中的陰影不是一天能消除的。
不過呢,她一直不在,等她來時,老太太院裡已經有人沖洗過了,石板地洗涮得發亮,還是用混了香粉的水洗涮的,空氣之中一點血腥味都沒有,一切顯得花開錦蔟,一片春意盎然。也是因爲這樣,她更覺得陰冷了。原來在這個時代,生命是可以這麼被輕賤的。兩個老媽子在他們主人眼裡,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而自己在那些上位者的心裡,是不是也跟這兩老媽子一樣,輕輕動動嘴,然後她就可以從這一幕戲中消失掉?
“哪裡會當家,不過是些家常的菜。”艾若笑了笑。
回頭看看賈母那鐵青的臉,她倒不同情賈母了,如果自己只是因爲沒有阻止賈赦,就這麼內疚了,那麼作爲始作俑者的賈母此時會如何?不過也是,她本就是一個硬心腸的人,連親孫女的一生都可以輕易斷送的人,她哪裡會把兩個老媽子的性命當回事?
她已經聽了回報,當人被拖出去,賈母倒是想制止,結果她喊了,發了脾氣,結果外頭執行的人全是賈赦從軍中帶回來的,哪會聽旁人的,連搭理都沒搭理一下,兩人打,一個監刑,一杖一杖的,甚至沒有給人堵嘴,就讓那慘叫聲在後院迴盪。當然監刑的那個還在數板子。他們在軍中行刑可是有章程的,若是他們願意兩個婆子,不用十棍就能打死,不過他們也知道老爺的意思,於是生生的打了五十棍,才讓兩人嚥氣了。當時院中,數板子的聲音與老媽子哀號,交相輝映,連邊上看的周瑞家的都嚇得直抖。回來說時,聲音都在顫抖。那麼被打了臉,也打了心的賈母和邢氏,心中應該更恐懼吧?他們不是怕老媽子會向他們索命,而是爲長子的心狠手辣而膽戰心驚吧。
所以此時賈母倒是懨懨的了,受了那樣的驚嚇,這會,拼着一口氣,坐在這兒,顯然不想讓艾若看扁了,不過臉色卻在那兒擺着了。
這時就看出賈家三兄妹裡,最沒用的那個是賈政了,賈政聽聽就嚇得面色如土,而賈敏一直陪在賈母和邢氏的身邊,但她就冷冷的坐在裡屋喝茶,悠悠然的,就好像那慘叫聲是伴奏的音樂一般了,完全的不動聲色。此時在坐在餐桌前,也是笑盈盈的,似乎心情一片大好了。
而當時,邢氏是直接吐了,聽到那慘叫聲,而跟着來的陪房都是她的心腹,但是,這時,她已經不能想往日的情份了。而是隻想一下,他們血肉橫飛的樣子,她本就有孕在身,能不吐嗎?好在賈母屋裡的人也都訓練有素了,倒也沒讓她吐得太難看了。
她此時真心的因爲賈家的規矩而恐懼了。也爲自己名義上的老爺,心生恐懼了,剛剛小姑子只是說敢露出去,全家打死,而老爺只是聽到回報,便直接把聽了不該聽的話人,拉出來當着自己的面打死,這不僅是因爲他們聽了不該聽的話,而是打給自己和老太太看的。
所以一頓板子,除了達到了賈赦的預計之外,倒是讓艾若多瞭解了一下,她古代的這些家了。壓下心裡的不快,她專心的整整盤子,一付好媳婦的模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