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爲是自己眼花了，怔怔地盯着繚繞在白色煙霧當中的熟悉背影，腳步不由自主地放輕，卻不受控制地往他走去。
這時，坐在車蓋上的沈薄將手裡的菸蒂扔到腳下，用鞋尖用力碾了碾，似乎聽見了她小心翼翼的步履聲響，便不緊不慢地扭回過臉來，湛黑的眼眸看到她，脣角同時彎起，淡淡地笑了。
這笑容如平日般溫和動人，彷彿他們之間從未經歷過那麼撕心裂肺的分手，感情依舊如昔般甜蜜美好。
雖然他的臉頰變得清瘦憔悴了不少，但因爲五官擺在那兒，不管怎麼瘦，笑起來還是奪人眼球的美人。
宋小茶不知道爲什麼他再次面對着她，居然還能夠笑得這麼自然坦蕩，反正她做不到。
她很慶幸，即便此刻內心早已經洶涌澎湃，自己的臉上卻依舊能夠堪堪地保持着一絲平靜，甚至還有刻意裝出來的漠然。
腳步只是稍稍停滯，便不再猶豫，行步如流星，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
仿若，自始至終，沒有看見他。
或者說，將他視爲陌路人。
然而，他既然來了，且在樓下等候了那麼長的時間，自然不甘心無功而返。
“茶末。”沈薄猝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強行挽留了她的腳步。
心臟不禁猛地一顫，宋小茶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從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回頭，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就近來看，發現他瘦得委實有些驚人，頰上幾乎沒多少肉了，襯得一雙眼睛愈發的大，且深邃如潭。他可真能耐，短短一個禮拜的時間，居然就把自己弄成這憔悴頹靡的模樣，倒好像與他的心頭之愛過得不怎麼如意般。
莫名地覺得心痛，宋小茶不忍再看下去，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沈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聽見自己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語氣詰問。
沈薄幽深如墨的目光緊鎖着她躲避的臉，沉默許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茶末，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宋小茶微怔，轉過臉來，怔愕地對上他恍惚茫然的眸光。
“明明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一定要遠離你.
.....”沈薄凝視着她，眸底有着她所不能讀懂的痛楚與掙扎，“可是，理智卻束縛不了我的情感。白天想你，夜裡想你，做什麼想的都是你。想着言泯歌能不能把你照顧好，又不甘心爲什麼照顧你的人不能是我，明明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的。”
宋小茶怔怔地望着他沉痛的眼神，腦子一片空白，無意識地搖搖頭，輕輕呢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沈薄，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什麼叫做“想着言泯歌能不能把你照顧好，又不甘心爲什麼照顧你的人不能是我”？
當初爲了去追逐真愛，一句從來沒有愛過，就把她當抹布一樣扔掉的人，明明是他！
當初爲了逃避她的糾纏，手機長時間處於關機狀態的人，還是他！
現在他憑什麼，又跑來跟她說，想要照顧她？
沈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扯了扯脣角，笑容苦澀哀絕，“我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可是，當看到他牽着你的手，看到他把你背在背上，我後悔了。”
原來，那天她在黑暗的角落所看到的人，真的是他。
宋小茶突然覺得可笑，面容不自覺地變冷，“然後呢？你後悔了，然後你要做什麼？”
對上她冰冷的眸光，沈薄微微怔忪，半晌，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爲什麼要來到這裡。
他眸底的茫然與脆弱，是她從未見過的，甚至，她感覺得到他此時此刻內心的矛盾與掙扎。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沈薄嗎？
宋小茶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與他對話，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不是決定好要徹底放手，要不再糾葛了嗎？爲什麼還要站在這裡，等着他的答案，甚至心底隱隱有所期待呢？
不，她不能再期待了！
宋小茶神色一凜，驀然轉身，往樓道走去。
可纔剛剛邁開兩步，一雙如火般灼熱的鐵臂猛地攬住她的腰，她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將她抱入懷中，胸膛一如既往的溫暖厚實，她甚至可以聽見他心臟在驚惶急促地劇跳着。
他一手橫在她
腰間，一手輕攬在她的頸前，溫熱的胸膛緊貼着她的後背，臉貼着她的頰，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鬍渣刺人，呼吸凌亂急促。
心臟，像是被他攥在手心裡，狠狠地捏住，窒息的痛。
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宋小茶撇開臉，不讓他看見自己滿臉的淚水，聲音冷淡：“放手。”
“不放。”他搖頭，聲音顫抖的嘶啞，“茶末，茶末......”
“沈薄，我說，放手！”
背後的身軀驀然一僵，感覺他的呼吸猛地一滯，許久，只聽見他的聲音低低的，帶着卑微的懇求，“茶末，你不要生氣，我......我就是想再抱抱你，就一會兒，好不好？待會兒，我就放手......”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嘴裡喊着讓他放手，可一聽到他準備放手，心底又像是被抽走了一塊，空蕩蕩的不上不下。
緊緊攥住垂放在身側的手掌，她聲音微顫，“沈薄，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一個星期之前，你已經把我拋棄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不是麼？現在你跑回來，說要抱我就抱，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廉價這麼隨便，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茶末，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怎麼辦？怎麼辦？”
忽然憶起，在與她分手前，他曾經半夜爬起來，坐在她身側，撫摸着她的臉，輕輕地呢喃：“茶末，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怎麼辦，怎麼辦？”
難道，那個時候，他口中的“捨不得”，指的不是寧昂，而是她？
但是，那又怎麼樣？就算他對她有所眷戀，他最終還是捨棄了她，選擇了寧昂，不是麼？
淚水在臉上無聲流淌，宋小茶恨聲道：“沈薄，你親口對我說過的，你愛的人是寧昂，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驀然的，身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沉默，無異於一把尖銳的冰刃，深深刺入她的心臟，直至鮮血淋漓。
她到底還在期待着什麼？難道傷得還不夠深嗎？
怎麼敢……怎麼敢還對他有所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