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找到人?”低沉的聲音沒有太多情緒,但跟隨多年的人知道,他正壓抑着怒火。
蒼狼並沒有覺得害怕,還是如實回答,“他不肯跟我回來,他讓我轉告你,你的恩情他會報答,而且…”遲疑了下,蒼狼看着墨黑的眼神裡浮現出不耐,心裡不由得泛起苦笑。
同他朝夕相處十多年,從來都是嚴肅死板的面容直到他的出現才變得有生氣。
“把話說完”瞪着突然變得吞吞吐吐的人,早已失去了耐xing。
“他跟墨白在一起”短短的幾個字,將壓抑的怒火凍結,三月騰的從椅子上站起,復又坐下,“他認出你來了”眼裡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心裡卻很清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蒼狼向來不離他左右,墨白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久久的,沒有力氣的絕望聲音響起,“墨白認出他沒有?”
蒼狼沉默了半晌,見三月的表情越來越黯淡,心裡掙扎,卻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心願,說出了他期待的答案,“應該沒有,他帶着你送給他的金絲面具”
見三月的臉上重現了光彩,蒼狼心卻裂開一道常常的口子,血汩汩的流出,臉上卻平靜如常。
“他警覺xing那麼高,不會輕易相信陌生人的”嘴裡雖這麼說,三月還是放不下心。“去準備行囊,我們明天出發去少林”
“少主…”蒼狼不明白三月爲什麼會突然改變心意,明明是不打算參加武林大會的,爲什麼現在有改變主意。
“武林大會雖由正派號召,但每到舉行之時,江湖人馬多會匯聚在那裡,冥王城從來不參與武林大會,不代表他們不會派人來、不關心新盟主的產生。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定會同墨白一起去少林寺,到那裡找人帶他回家。”
“少主爲什麼不肯帶他回去?”蒼狼不明白三月明明知道怎麼去冥王城,爲什麼卻執意不肯帶他回去,若是他肯帶他回去,他也不會選擇不告而別了。
三月沒有回答,“你去準備行囊吧”
蒼狼沒有追問,轉身離開房間,心裡衝滿了失望。他們永遠都只能是主與僕,他是不會對他坦白心聲。
來到房間的窗戶旁,三月望着滿園新植的桃樹,白牆青瓦,紅枝翠芽,滿園美景風依舊,獨缺賞景看花人。
仰頭問天,心念佳人,魂縈夢牽,君可知否?
“嗚…”嘴裡不斷的發出嗚咽聲,眼角卻是瞄着端坐在桌子旁的背影。
他已經哭了半天了,爲什麼他都回頭看看他?尊心裡賭氣,眼角卻是一點眼淚都沒有。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牀上,暖和的棉被蓋在身上,竟有些不習慣,不能怪他,實在是風餐露宿慣了。
“你哭夠了沒有?”低沉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尊睜開眼瞄了下背對自己的人。
“沒有”理直氣壯的回答,語氣埋怨的味道彌散的房間裡。
“那請繼續”簡單的四個字差點兒把尊氣得蹦起來。
“你良心被狗吃了,先前我好心救了你,結果你卻眼睜睜看着我有難,看着我傷成這副模樣。”一頓指責後,房間又恢復了安靜,尊瞪着木雕一樣的墨白,實在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巴結他沒有,吼他也激不起他的反映。
突然有種感覺,墨白活着的就只有外面的這副軀殼,他的心似乎已經完全死掉了。
是什麼讓好好一個人變成了活死人?尊竟有些好奇,很想好好研究研究,可惜,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解決。
“墨大木頭,我的毒還沒解呢,你去找些草藥來”尊可不想自己寶貴的生命不明不白的葬送掉。
“你會解毒”墨白轉身,對上那雙讓他感覺熟悉的眸子。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會解毒很讓你吃驚嗎?”
對上狹長的眸子,他會解毒,“你會下毒嗎?”
尊給了墨白一記白眼,不屑回答。他問的明明就是廢話。
他現在後悔在離開雲柳山莊前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讓自己陷入危險中。他的武功沒練到火候,不代表他使毒的本領也是三角貓的水平。
看來,甙找機會煉製些簡單的毒藥放在身上才行。
尊只顧自己盤算着,沒有注意到墨白深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墨白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麼不在他昏迷的時候揭開那張薄薄的金絲面具。
長江將中原大地南北分成兩塊,要去少林就要越過長江,暮靄沉沉,遠遠的望去,茫茫水天成一色,白鷺雙雙繞棹頭,忘卻的身上的傷痛,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眼球,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妙的景色,不由得看癡了,任由江上涼風席面,尊緩緩閤眼感受空中帶着溼潤清新的氣息。
“小哥兒,不要站在船頭邊,前面的水路不好走,水流湍急顛簸大,還是靠後安全”船家看見尊閉上眼睛,忍不住提醒。
“記憶裡,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山水交融的景色”看着兩岸不斷變換的景色,尊的眼裡閃着興奮的神采。
“小哥兒不要被這平靜的景色糊弄住,這裡到處都充滿危機,一不小心就會送掉xing命”船家說的是江水氣候的變化莫測,而尊的心裡卻有着別一番體會。
江湖看似平靜,又何嘗不是處處都隱含危機。而他又是因爲什麼捲入了危險,爲何失去一半的記憶,卻無從知曉。
“前面是個轉彎處,小哥兒你要站穩扶好啊”
船伕囑咐着,伸手將船帆降下一半,尊沒有感覺到船有明顯的變化,改變的只有兩旁不斷向後青山蒼松,突然船身變得不穩,先是上下顛簸,然後變成船身大幅度的搖晃,心裡沒有懼怕,卻表情嚴肅的感覺周圍的氣息。
“小哥兒莫怕,轉過這裡就好了。”船家見尊的表情,以爲他害怕,笑着安慰,卻沒有發現即使剛剛船身左搖右晃的,尊的身體還是筆直的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分毫。
尊對好心的船家笑了下,想到自己帶着面具,出聲道謝,“謝謝”
沒有多做解釋,其實對於剛剛的變動,尊沒有害怕,沒有經歷過的他只是本能的警戒而已。
船身穩妥後,尊負手站在船頭,“浩浩風起波,冥冥日沉夕,漠漠帆來重,翩翩葉輕舟。”
“小哥兒很才情啊。”船伕雖不懂得詩意,還是出聲讚美。
“呵呵,比起吟詩作對,我更喜歡撫琴,可惜,現在只能靠短詩抒發我心裡的感情嘍。”
“墨大木頭,難不成你也有詠詩的豪情?”看了眼從身後大步走到自己身邊的人,尊打趣兒的看着他。
要是能讓這個悶葫蘆開口,那明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他都不會驚訝了。
墨白沒有理會尊的調侃,只是直直的盯着面具,眼睛彷彿要射穿什麼,尊感覺他的氣息熾熱,禁不住後退幾步。
“你到底是誰?”久久的,墨白滾動許久的喉嚨,突出嘶啞的聲音。
“我是誰?”尊重複了下,直直望着墨白認真的眼,眼底漸漸升着淺淺的笑,“我就是我嘍,幹嘛這麼問?”
“告訴我,你是誰?”抓着尊的兩臂,墨白死死的扣住他。
“我是一個只有一半記憶的人,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將墨白僵了下,尊緩緩的開口,“不要問我那麼多問題,也許你問的就是我要找的答案”
第一次放下僞裝,尊的眼裡沒有笑容,連稚嫩的神情也消失不見,映照在墨白瞳孔裡的狹眸劃過一絲迷茫,但很快就被沒有情緒的幽沉取代。
墨白的手顫抖的擡起,來到金絲面具旁。
尊一把抓住墨白的手,停在臉邊。眼神詭異的看着墨白,“你知不知道有個習俗,一旦看了對方面紗下的容貌就要對人家負責的啊,你要娶我嗎?”
眨動着睫毛,尊眼睛裡盛滿挑釁的笑,在墨白放下手後,笑容更是得意,嘴裡卻滿是暗傷,“連你也不敢呀,看來容貌盡毀的我是別想有人能夠青睞了。”
自憐哀怨的聲音,可憐惜惜的,居然還抓起墨白的衣袖,作勢擦擦自己的眼角。
把一旁撐船的人逗得大笑。
墨白沒有笑,只是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目光看着尊自顧自的表演。
他是嗎?心中懷疑越來越甚,兩人有太多的相似,可墨白不能確定自己的猜測,眼前這個活潑好動、表情多變人怎麼可能是那個淡定儒雅的他。
說不明的情緒一直盤旋在心中,這也是墨白容忍尊一路同行的原因,經過yin山之役,或者更早些,江湖上的是非劍已經被人同化,現在的他更是沒有了氾濫的同情心和正義感。
正義如何,邪惡如何,名門正派與旁門左道真的有確切的定義嗎?在他看來一向以正義著稱的俠客們,可以爲了一個莫須有的傳說發動一場自允爲剷除邪惡勢力的戰役,爲了一己之私治人死地,那一張張扭曲的面孔讓他記憶深刻,曾經奉行的公道、秉承的宗旨,在yin山之役後變得空泛無力,甚至可笑。
不想多管任何事,他只想帶着記憶和刻在心底的回憶漠漠的過完剩下的日子。
“喂…”伸手在墨白眼前揮了揮,“墨大木頭,你怎麼那麼喜歡發呆,身在江湖,你這樣總是走神很容易丟了小命,我不可能總是跟在你身邊、做你的保鏢,你自己要小心”尊真是好奇他這樣的人,怎麼在江湖上混到現在的?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是同他投緣,跟在他屁股後面跑,整天對着不是發呆就是面無表情的人,他居然能夠相處到現在,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脾氣。
不過尊也納悶,爲什麼自己對他就是沒辦法升起戒心,剛剛在墨白的注視下,他差點兒就全盤托出自己的事,還好腦袋多轉了個彎。
可是不能否認,自己對他還是打心底裡就有一股說不清的感覺,是什麼感覺,無論他想破腦袋就是抓不住那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