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他憑什麼過新生活?你不過是綁架犯,他卻是殺人犯!你憑什麼替他償還他的罪孽?小哥哥要的,是他本人的道歉和懺悔!”何幼霖有些激動。
“澤霖,冷靜點。”張澤川連忙安撫,轉眸看向丁嶽行,“你要真心想給人頂罪,你一開始就該說是自己推蕭言下山崖的。可是你沒有。因爲你怕我會把你交給蕭億。你知道蕭億的手段比我更狠。你狠不下心去死,所以你在我們面前洗白了自己。你本質裡還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所以就不要說什麼你來償命的廢話。你現在老實交代出那個人,我或許會考慮放你們一馬。但你要執意包庇那人,一旦被我查出是誰,他的下場我保證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哎……”丁嶽深深嘆息,眼神裡濃濃的糾結,“不是我包庇他,而是他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身體也不行了。現在他晚年兒女雙全,我已經毀了兩個家庭,不想再毀了別的孩子的家庭。我現在一個人,死了也是無牽無掛。你要覺得我貪生怕死,現在你給我個老鼠藥,我保證吃下去,一了百了。”
不知道爲什麼,在聽見那人“得到懲罰”,“兒女雙全”的時候,何幼霖的心裡忍不住地發慌,按着丁嶽行的肩膀連聲問道,“他是誰?究竟是誰?”
“我不會說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丁嶽行閉上眼,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年綁架案由我而起,如果不是我,老二也不會失手推人下山。”
“你以爲你不說,我們就查不出來?”張澤川聽他這麼說,厲聲喝道,“從前沒查,是因爲沒想到這個方面去。現在知道他是張家的熟人,我想真要查找也不會完全無跡可尋!除了我,蕭億對這個殺害他侄子的兇手真實身份也是興趣大的很。”
張澤川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何幼霖。
她連忙打斷了張澤川接下去要說的話,厲聲喝問,“你包庇也沒用。我記得那個人的臉,已經有人畫出他的肖像圖。現在就在蕭億的手上。你想想,是他落入蕭億的手上好,還是你現在說出他的下落,我們先找到他比較好。要知道,他對我們張家來說,最多是個叛徒。但對蕭億來說,卻是殺了他侄子的仇人!”
張澤川扭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扭頭問丁嶽行,“蕭億的來歷,你還不清楚吧。黑白兩道都有人。你在這裡磨磨唧唧的時候,搞不好人都已經被他帶走了!”
丁嶽行聽張澤川這麼說,頓時坐起來,眼中的惶恐擔憂不是作假,“不可能,你怎麼會記得他的臉,他全程都帶着面具,也沒出現在你面前……”
丁嶽行的語氣擺明了還在心存僥倖,怕是他們在忽悠他,張澤川語氣放柔和了一些,“丁嶽行,我現在只想弄清真相。如果你能提供有用的線索,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責任,畢竟,看在譚少慕已經是我妹夫的份上,我也要和你握手言和。只是,這也要看你的誠意。否則,你徒弟這輩子都休想和我妹在一起了。”
說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菸,打火石輪輕輕一滾,藍色火苗就躥了起來。點了煙,遞給了丁嶽行。
丁嶽行顫抖的接過香菸,抽了幾大口,臉上的表情才緩和從容了幾分,“你說的是真的?”
假的。
張澤川對譚少慕的恨,絕不是隻是因爲丁嶽行的關係。
但何幼霖不會拆穿這一層關係,只是在心裡吐槽。
“嗯。只要,我知道那人是誰。”張澤川也給自己點了個煙,對丁嶽行冷冷說道,“反正,我已經找到我妹妹了。當初你有心悔過,寫了告密信。你的過錯,就有菩薩來和你清算。但是,那個人,我必須要知道。”
“不對,如果你們真知道他的臉,怎麼會問我他的身份。”丁嶽行恍然發現了何幼霖話語裡的漏洞,連連搖頭,“我已經對不起一個兄弟了,老二這裡,我不能再爲了自己,爲了徒弟,再賣了他。”
“是,我是記得不太清楚。但是昨天蕭億用少慕的清白威脅我,給我做了個催眠術,我確實記起來了那個人的臉。只是醒過來後,又忘記了。”何幼霖言之鑿鑿,一雙眼睛清澈的一看就看見她的心底,毫無遮掩。
丁嶽行是個老江湖了,什麼沒見過。何幼霖這麼說的時候,他一點都沒有懷疑。
沉默了良久,他坐正了身體,把菸頭攆滅在水泥地上,沉穩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他是誰。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沒資格和我們提條件!”張澤川聽他敢這麼說,連忙站起來一腳踩在他攆煙的手上。
“不答應,我就一個字就不說。如果不能保證他的生路,說給你們聽,和讓他落在蕭億手裡也沒區別!我不能做背叛兄弟的小人!”丁嶽行倔強地說道。
何幼霖看丁嶽行面有痛色,被踩在張澤川腳下的手咯吱咯吱的響,像是骨頭都碎了,連忙拉開張澤川的人,緩和地問,“你要我們答應你什麼條件?只要不是太過分的,我可以考慮。但你也必須保證一個字都不再隱瞞,否則,你誰也救不了。只會把人害的更慘。知道嗎?”
她說話雖然平靜,沒有張澤川狠厲,但氣場卻絲毫不弱。
和譚少慕呆久了,那種穩而狠的震懾力也學了個七八分,讓丁嶽行不由有些信服,面上露出了鬆動與信任,“我就希望,你們看在他已經差不多是個廢人的情況下,饒了他一命。也不要在他的妻女面前提起他的過去。我不想毀了他好爸爸,好丈夫的形象。”
“好,我答應你。我可以不告訴他的妻女。”何幼霖點頭。冤有頭債有主,她也不想讓無辜的家人,受到傷害。
丁嶽行見她答應,這才鬆口道出真相,“其實,我真的很久沒有和他聯繫了。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麼,以前混在一起的時候,我管他喊大壯。只知道他老家是東北的。”
東北?
何幼霖的心不由的惴惴不安起來。她的聲音很緊,很澀,“他是做什麼的?你說你很久不聯繫他看,剛剛爲什麼說他已經遭報應了,還說他兒女雙全?”
“他以前是在張家當司機的。怕惹人懷疑,拿到贖金後,他依舊在張家當傭人。過了幾年,風聲淡了下去,他才辭職,拿出那筆贖金買車買房,娶老婆,做起小生意來。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去他老家喝的喜酒。後來,就再也沒聯繫了。我以爲,我們三個人裡,起碼有一個是幸福的。誰知道,人做了壞事,不是沒有報應,而是時間沒到。”丁嶽行說到這裡,目光變得有些朦朧,“有一年,我接到他的電話。才知道他家出了事。一個車禍,使得他失去了勞動力不說,得到的醫療費也不夠賠償女兒欠的高利貸。還差了那麼幾萬塊錢,他是沒辦法,纔想起我這個老哥哥,找我借錢的。我給他打錢,也是打在他老婆的卡上。所以,我是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麼,也不知道他現在住哪裡。”
張澤川聽到這裡,頓時緊張地轉臉看向何幼霖。果然,看見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
顯然,那個人是誰,再清楚不過了。
他立即抱住了顫顫發抖的何幼霖,怕她有什麼不對,聲音也格外的冷靜,“你打錢的賬戶的戶主是不是叫王巧玲。”
此時,丁嶽行也驚駭起來,“對,就是這個名字。你們怎麼知道的?你們還有聯繫?不對,就算聯繫了,你怎麼會知道他老婆叫什麼?他不過是個下人,你會記得他名字都難得了,他老婆的名字肯定入不了你耳裡啊。”
“你說他是你們的同夥,有什麼證據?”
“證據?沒有。”丁嶽行的眼神裡有些迷茫,“當時,他也就負責提供個線報,給我們下手的機會。捉人的是我和老三。我唯一奇怪的是,他本來是個特別老實的人,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後來非要撕票。今天我才知道,原因。”他轉頭看向何幼霖,嘆息道,“原來是你。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見過他的臉了。但肯定是因爲怕你回家後會指認他,所以才痛下決心。哎……好好的一個人,是我害的他。”
“那譚少慕呢?他就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嗎?”張澤川把何幼霖扶回座位上,大手一直握着她的手,給她安慰。
丁嶽行看出她的異樣,卻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回答怎麼會讓她有這種快奔潰的反應。
聽張澤川這麼問,他還愣了愣,過了半天才解釋道,“他是真的不知情。連我都沒認出她是誰,你不用懷疑他接近你妹的動機。我看得出,那孩子對你妹是真心的。這一點,我可以用我人格做擔保。”
“你的人格?”張澤川嗤之以鼻,沉聲問,“或許,他之前是不知道。但你的行蹤被蕭億發現後,他就一點都沒起疑嗎?他連夜通知你,安排你離開皇覺寺的時候,就算你沒有和他解釋過什麼,以他的性格會不去追查什麼?”
丁嶽行聽張澤川這麼說,瞬間啞了。
其實,他也奇怪,爲什麼那天,他纔剛坦白自己曾綁架蕭炎,惹怒蕭億,徒弟就阻止他說下去,只一個勁讓他走,綁架的事隻字不提。
他徒弟明明不是那麼個喜歡逃避問題的人,卻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他的躲避心態。
原來,他徒弟也早就隱約察覺了什麼。
“澤霖,你看!譚少慕確實是知道了什麼的!他就是在裝蒜。”張澤川指着丁嶽行一臉無話可說的表情,激動的臉頰兩旁肌肉都晃動起來。
“夠了!我不聽,我不要聽!”何幼霖掙脫張澤川擱在她肩頭的手,激動不已地從椅子上站起,無比憤怒的喊,“你要證明什麼?我不應該來的!我不應該過來聽這些謊話的!是你,你花了錢,收買了他,對不對?你想要我回張家。所以你一手策劃了這些。你要讓我衆叛親離,一日之內,想讓我失去我的父親,我的丈夫。對不對?所以,他說的一個字,我都不信!”
然而,話雖然如此,但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卻在她腦海裡自主地排列出來,打垮她的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