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過後,我們兄妹三個坐上回a市的大巴,看着家鄉在車窗外一點點遠離,而a市卻在一點點臨近,我無厘頭地想到了古代死囚趕赴刑場的場面,幻想他們的心情可否也與我一樣?不管是沒放下的,還是沒開始的,時間一到,統統都得終結。
這種鬱郁等死的情緒一直延續到回到a市,到家這一晚,我一宿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第一個趕到公司,稀裡糊塗的混過一個上午,等到中飯時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江樹’兩個字刺得我眼睛發疼。
終於還是要來了,可爲何我會如此害怕?我望着手機,任由他不斷地響着,直到連續三個未接來電後,江樹放棄了,改給我發了短信。
“今天有事,辦不了。改天行嗎?”
短短一行字,我竟然有種從死刑被改成無期的欣喜,立馬就給他回了:“好。”完了我才記起,我剛剛拒接了他的三通來電。
這樣懸着心過了兩天,第三天時,我終於明白江樹他沒空跟我離婚的真正原因。因爲鍾魚在東龍的廣告團隊下出了一個大狠招,這招狠到讓業內人士都大跌眼鏡。
一年中涼茶銷售的最後一個旺季便是有號稱‘秋老虎’的現在。江樹和鍾魚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江樹自從老家回來後,就一直在致力於調整銷售方式和宣傳頻率。“正宗涼茶,就是這個味”這句廣告詞已成了走到哪裡都能看到的一道風景。
而鍾魚發出的這個狠招,便是針對江樹這句指鹿爲馬的廣告詞。
他在某知名媒體上進行了一次名人直播訪談,做爲a市企業家新貴,他大致講敘了自己的成長經歷。當主持人將話題引到‘氧魚’涼茶上來,問及到底怎麼樣纔算是正宗時,他笑着回憶了當年江美麗參與江家涼茶生產製造的經歷,之後便拋出一枚重磅炸彈,當衆曬出了手頭上藏有的江家涼茶的正宗配方!並表示氧魚的配方便是按照這個配方來的。言下之意,與‘氧魚’口感不一樣的‘楊樹’便成了不折不扣的冒牌貨。
鏡頭裡,一張發黃破邊極富年代感的紙張被鍾魚當衆打開,涉及配方機秘性的地方立即做了模糊處理,雖然觀衆很難從紙張和紙張上一例例毛筆小楷中看出這份東西的真僞,但鍾魚的這種舉動對江樹來說,無疑是個突然襲擊。
我關掉視頻,開始爲江樹擔心,他會怎麼應對鍾魚的這一場叫板挑戰?商場如戰場,我因爲本能地關心‘楊樹’,所以真正讀懂了這五個令人心怵的字。
我關注着‘楊樹’的動向,又無時無刻不想着離婚的事,就如同是內憂外患,兩天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盼到了週五,財務突然遞給我一張小紙條,我打開一看竟然是工資條。這大概是這陣子以來能令我開心的唯一事了,看到工資條上半萬的數字,我立即決定趁着商場季末清倉去買點什麼物有所值的東西。但這個計劃剛一出爐便被久不露面的姚西西的一通電話給打亂了。
我以爲她閒得無聊又想拉我逛街,所以才接了起來,可她一張嘴就帶着哭腔急道:“楊淇,你快到這裡來,我阿姨摔倒受傷了。”
“什麼?”我愣了下,“你阿姨是誰?”跟着就想到了江美麗。
我要去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本能地問了地址,抓起包跑了出去。
到了那才知道,江美麗是在洗澡時不慎滑倒在浴室的,因爲鍾魚電話打不通,姚西西不是本地人,所以想來想去就只有叫我了,我到時江美麗已經被她扶到沙發上躺着了。
“你怎麼不叫救護車?”我見江美麗一臉痛苦的表情,忍不住衝姚西西埋怨,“這樣摔倒哪能夠隨便亂動,搞不好傷會更重。”
“是阿姨不讓我叫的。”姚西西委屈得要死。
我懶得理她,徑直拿出手機打120,江美麗卻阻止道:“你先別打,一會兒小樹要過來,我等他走了再去醫院。”
“你說誰要過來?”
“小樹,他說六點鐘會準時到,他難得主動來找我,我不能走。”
我怔忡了下,思維漸漸凌亂,江樹自那天給我那條短信後,我們就再沒聯繫過,潛意識裡我把這當成了一種慶幸,可要是一會見着面了,那擺在我們之間的問題,便由不得我們不解決了。
這樣一想,我恨不得能立即從這消失,趕忙給李醫生打了電話,讓他幫忙找人上門問診。跟着便對江美麗說:“姑媽,你不願去醫院,一會李醫生會帶人過來幫你檢查,你就這樣躺着不要動。我公司裡還有點事,我要先走了。我下回再來看你。”
江美麗衝我抱歉地點點頭,說了幾句客氣話,我忙又安慰了她幾句,起身正要走時,門鈴突然響了。
我頓了下腳步,江美麗立即說道:“一定是小樹來了,西西快去開門。”
姚西西應了一聲,跑去開門。我一顆心亂得不像樣子,本能地想找個地方躲一下,環顧四周,跑進了客廳一旁的書房,都忘了要跟江美麗打招呼。
沒一下,姚西西果真將江樹帶了進來。
江樹的情神在看到一臉痛苦表情的江美麗時微微變了變,但很快又恢復之前的冷峻。
江美麗掙扎着要起身想招呼他,姚西西忙阻止道:“阿姨,你別動,醫生還沒來看過呢。”跟着又衝江樹說:“我阿姨剛摔倒了,爲了等你來都沒去醫院。”
“是嗎?”江樹慣性地應了聲,表情絲毫不爲所動,一身冷硬地在江美麗身邊站定。
江美麗衝江樹溫和地笑了笑,招呼他坐,抱歉又動容地說道:“對不起,小樹,我剛剛摔了一跤,沒有辦法好好招待你。你能主動來找我,我心裡好高興,你坐呀。”
江樹扯了下嘴角,回道:“不用了,我來只是想向你確認一件事情。你當年並沒有把配方交給冰冰是嗎?你跟你丈夫設計那一出,就是爲了私吞配方?”
“這……,小樹,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江美麗懵了下,理解過來江樹所說的內容後,立即撐着手艱難地想要坐起。
姚西西忙將她按下。
江美麗眼裡淨是被誤解的不解和委屈,伸手想去拉江樹,卻又差了點距離,口中急道:“小樹,你從哪聽來的這種傳言?我要是沒把配方交出去,能拿到冰冰開出來的支票嗎?”
“冰冰沒有人見過配方,你要僞造又有什麼難度?”
“我怎麼可能去僞造?那個配方一直是由你奶奶保管着,在做出抵押決定的那個晚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配方的真面目。我爲了趕去送配方拿支票,甚至錯過了跟你奶奶最後的告別,這些你不都記得很清楚的嗎?”江美麗說着聲音哽咽起來。
江樹卻無動於衷地輕笑,居高臨下地睇着江美麗,語氣冷透入骨:“這的確是我的記憶,我也一直以爲氧魚的配方只是你根據當年的印象配製而成,可你現在要如何解釋,你兒子手中的配方?你不會不知道,我爸媽是因爲什麼不見的吧,這麼多年,你就沒有一點愧疚?”
江美麗仰着頭睜着雙眼,一臉懵懂:“你的意思是說小魚手上有配方?這不可能。”
“不可能?”江樹低笑起來,笑過之後又陰着臉,幾近猙獰地咬牙道:“你當然說不可能了,因爲你不敢承認當年就是你私吞了配方,才導致後來的一系列事件。我父母爲什麼再沒回來,冰冰工廠門衛的兒子爲什麼會死,以及還有什麼是我所不知道的,你好好說說,你當年究竟是怎麼設的計?我可以不要配方,但你要還我一個真相!”
江樹言詞犀利,態度不善。江美麗雖然是躺着,但絕不是軟弱的主,她被江樹這麼一說,立即理清了思維,皺着眉搖頭道:“氧魚的配方是我寫給小魚的,那是我憑着從前在涼茶坊裡工作的記憶配出來的方子,口感你肯定也嘗過,是不是正宗咱們關起門來也不怕被外人聽到,氧魚與楊樹要論正宗,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都不是當年的味!你說小魚手上有正宗配方,我決不相信!”說完顧不上疼痛,猛地翻身,跌到地毯上痛得直吸氣,卻依舊不忘指着茶几上的手機說:“西西,幫我把手機拿過來,我要給小魚打電話確認!”
江樹冷眼看着腳下的江美麗,像是在等着江美麗拔通電話後給他的一個交待,但遺憾的是這個電話並沒有打通。
這種情況在江樹看來,便像是在作戲了。他不齒地笑了下,拿過茶几上的平板電腦手指點了幾下遞給江美麗,語氣生冷道:“這個像嗎?你兒子說這是真的。如果你覺得是作舊僞造,請告訴我,上面太外婆的這枚印章,是怎麼仿出來的?”
江美麗接過,認真仔細地看了幾眼,臉色猛地一變,手漸漸發抖,不可置信的搖頭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是當年的配方!我雖然只見過一眼,但外婆的印章我是記得的。我親手把它送到冰冰工廠王老闆的手上,我看着他把東西放進了保險櫃,然後他給了我支票。但它在當晚就人盜走了,這怎麼會在小魚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