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樹說完定定地看了我兩秒,然後也不管我有沒有消化掉他這話的高深度,接過我手中的爆米花,牽着我走向休息區。
甫一坐下便聽到有人在我身後大叫:“鍾魚,我在這裡呢。看到了沒有。這裡。”
姚西西的聲音傳來,我沒由來的心一怔,擡頭見鍾魚正站在我與江樹剛剛磨嘰過的地方,此時目光正漠然地落在我們身上。
我沒由來的一陣尷尬,扭頭看向江樹,他們是兄弟,也是仇人,既使江樹剛剛還釋然鍾魚不是那個與我牽手到老的人,可當真正面對或許又是不一樣的心境。
“還要一個多小時纔開場,我們去附近吃點東西吧。”我說。
江樹面色淡然地點頭。
正起身時,身後姚西西陡然叫道:“楊淇?你們怎麼也在?”
我頓住腳步,衝姚西西裝了才發現她的尷尬笑容:“我們來看電影,沒想到你也在啊。”
“是啊,我跟鍾魚一塊來的。他在那邊買票,我們打算看那個馬上就要下映的美國大片,你們呢?買了哪一場?”姚西西有點二不說,還是個話嘮。我止不住後悔跟她搭話,見她這架式完全沒打算停下來。
我虛應了一聲:“我們也是。”然後便拉着江樹要走,抱歉地說:“我們的場次比較晚,正準備打算到附近去吃點東西,我們先走了,再見。”
我以爲這話夠清楚了,可姚西西這會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順着我的話說:“鍾魚也是剛下班就被我拉來了,我們也沒有吃飯,要不一塊去吃吧。”說完也不管我的臉色有多看難,放開喉嚨又叫:“鍾魚,我們跟楊淇和她老公一塊去吃晚飯吧。”
幾步外的鐘魚此時已走了過來,看看她,再看看我,無視江樹,面無表情地問道:“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
“邊上就有個日式料理,吃完正好回來看大片。”姚西西唯恐天下不亂,竟然一手挽過鍾魚,一手挽上了我,說:“走啊。”
我頓住腳下,爲難地抽出手,抱歉道:“我們不喜歡日式料理,還是你們倆去吃吧。”
我話音剛落鍾魚緊跟着輕嗤了一聲,我不由得心一虛,挽上江樹的胳膊說:“我們就隨便吃點吧,反正也不是很餓。”
江樹笑了下,溫聲淡然道:“隨你。”
我挽着他衝姚西西笑了笑,剛走出幾步鍾魚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配方是從哪來的嗎?與其去逼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毫不知情的女流之輩,幹什麼不直接找我?”
這話明顯是說給江樹聽的,可等到江樹頓下腳步,鍾魚已大步追上從我們身邊走過。
影院附近的料理店內,四人盤坐,三人無語。姚西西做爲這個場面的發起人,現在正極力扯着話題緩和氣氛,可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缺心眼,越扯氣氛越僵。
“楊淇,你手上的戒指好好看,這是你的婚戒嗎?跟你老公的腕錶好搭。那裡買的?……”
姚西西盯着我手上的戒指和江樹腕上的手錶,沒事找話地口若懸河,一旁鍾魚臉色越來越黑,最後不等她總結陳詞,冷聲打斷道:“你閉嘴行嗎?”
姚西西立馬閉嘴,安靜下來。
場面靜默。
幾秒後,江樹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直向鍾魚,切入了正題:“既然叫我來,你就直說吧,你的配方是怎麼來的?”
鍾魚輕扯了下脣角,並不回答江樹的問題,而是衝我說:“我前兩天找了個風水先生去你老家看過了,那塊地風水不錯,但扒了重建可能會破壞風水,你現在確定還要賣嗎?”
我懵了下,他怎麼突然扯起了這個?還有,他這是什麼意思?想讓我退錢嗎?我纔剛買了理財。我訕笑了下:“錢都已經收了,沒有不賣的道理。”
“你們這是在談什麼?”江樹疑惑道,目光轉向我,有些許緊張、不悅的探究。
我內心咯噔了一下,硬着頭皮正要解釋,鍾魚已搶先道:“我買了氧氣老家的祖宅,就這樣而已。”
“你賣了老家的房子?爲什麼?”
“我……”我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鬧着離婚不要他一分錢,卻爲了錢把祖宅的賣給了鍾魚,當時看來不覺得怎麼樣,現在回頭想想,我這不是陷江樹於不仁不義麼?
我內心一片混亂,吱唔了好一會,拉出了楊壙當墊背:“是我哥哥說要賣的。”
江樹面色稍霽,未再追究,卻是對鍾魚說:“你不要顧左右言其他,既然叫我們過來,就痛快點。配方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來你認定我手上的配方是真的。”鍾魚挑眉,態度散慢。
事關江樹父母失蹤的真相,江樹已然認真,盯着鍾魚的雙眸逐漸冷厲:“上面有太外婆的手工印章。你僞造不出那枚印章。”
“哈哈……”鍾魚大笑,完後面色一正,回視江樹,嘲諷道:“原來你對配方也不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可造出來的‘楊樹’怎麼會是那個味呢?太外婆和外婆要是知道你就這樣玷污江家正宗涼茶,會不會大罵子孫不肖呢?”
鍾魚一翻嘲弄卻是隻字未提配方來源,江樹明顯被氣得不輕,臉色漸漸發白,但思維卻依然清晰,開口犀利道:“玷污江家正宗涼茶的人,真要追溯起來又怎會是我?當年不知是誰自以爲是不聽勸阻,將江家拖入困境,導致江家最後不得不因爲他將涼茶配方抵押給別人,甚至還要了奶奶和我父母的命。太外婆要真是在天有靈,是該罵我這個努力想要重啓江家涼茶事業的重外孫,還是該罵那個害死自己骨血的外姓人?”
“外姓人?”鍾魚眸光陡地一寒,盯着江樹冷笑道:“不錯,在你們江家人眼裡,我鍾姓的的確確就是外姓人,否則怎麼可能被排擠壓迫?”
“你說排擠壓迫?”江樹一臉怒火,極力忍耐道:“你母親健在,你不瞭解的過去,請先問過她再來血口噴人!我現在只問你,你是怎麼得到配方的?”
“你想知道?”鍾魚扯了扯脣角,漠然冷笑,眸光掃了我一眼,落定到江樹臉上無不挑釁地說道:“記得我剛來a市時的話嗎?我是來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包括我的女人。”
江樹身體微不可察地震了下,隨即伸手過來與我十指緊扣,言出斷金地回道:“你做夢!”
鍾魚嗤笑一聲,快速接口:“那你就永遠也別想知道配方是從哪來的!你的‘楊樹’很快就要成爲業界的長期笑話!”
江樹微忡,冷厲的目光在鍾魚身上落定了幾秒,末了桀驁地笑了笑:“鍾魚,你有種,很有種。”跟着拉起我起身,大步離席。
我們自然沒有心思繼續看電影,江樹一肚子怒氣統統宣泄在了自己的座駕上,連闖了四個紅燈後開上了快速立交,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狂飆而去。
市區的繁華夜景已被拋下,拐過不知名的彎道,前方的道路變得狹窄起來。我心疼此刻的江樹,也愧對此刻的江樹,若不是因爲我,他絕不會輕易地被人要挾。
“江樹,回去吧,一會車要沒油了。”聽到滴滴的聲音傳來,我理智地提醒道。
江樹未應,漸漸慢下車速,最終靠邊停穩車子。
“楊淇。”
“嗯?”
“我們下車走走吧。”
“好。”
我們打開門下車,牽着手沿着狹窄的林蔭道路緩步而行,頭頂是繁星細月,道路兩旁的紅楓被星月光暉照映得清冷蕭索,路面我們的影子被星光與路燈拉得時長時短。
“對不起江樹。”我打破一路走來的靜謐沉默。
江樹停下腳步,目光淡然地望向我:“你又沒有做錯什麼,幹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我嚅囁着脣,明明是與我有關,可楞是找不出合適的話語。
江樹微微笑了,帶給我些許定安,繼續牽着我往前走。
這一段路並不長,走到盡頭之後是一處公園,裡頭晚鍛鍊的大媽們還未收工,正甩着膀子轉得歡快。
“那邊有個冷飲攤,你在這等我,我去買點飲料。”我找個理由,再一次打破沉默,不等江樹阻止,跑向買飲料的推車。可當我付好錢,再回到原來的位置時,卻驚見江樹已不在那裡。
我驀地心慌,目光在公園廣場上搜索了好幾遍,終於在一處花壇的垃圾桶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江樹。”我跑過去才發現垃圾桶邊還有一個低矮的身影,正伸手往垃圾桶夠瓶子。
“大爺你怎麼會來這裡撿瓶子?”我看清楚正是那個門衛老頭,驚訝了下,如果我猜的沒錯這裡跟職工大院已是兩個方向。
門衛老頭雖然會說話,卻本能地沉默,撿出一隻瓶子時他的目光似是掃了我一眼,又繼續彎腰。
江樹替他回答道:“李師傅已經搬了新家,冰冰那邊已經拆掉了。”
我恍然,哦了一聲,跟着就想到了江樹來這的真正原因。
果然,江樹又道:“我確定那份配方是真的,但我不知道配方爲什麼會突然出現。李師傅,我們是同類人,你的喪子之痛與我的喪父喪母之痛是一樣的,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線索,我一定盡全力找出那個小偷,將他帶到你兒子的墳前謝罪。你也不甘心讓自己的兒子就那樣枉死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