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吳姐快步朝地下通道里走,出通道口時再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的紅點竟然不見了。我連連刷新了好幾遍,還是沒有,正納悶着,然後便聽到吳姐說:“先生在門口等你了。”
我一擡頭,江樹正站在門口的電梯邊,瞟到我手裡的手機,面色有說不出的怪異。
我訕笑,硬是把本來可以向他追責的事情,搞成是自己的不對,硬着頭皮走上去說:“我剛纔在對面給寶寶買衣服去了。”
江樹朝面色微微緩和了些,語氣裡透着些許刻意的冷淡,說道:“你想告訴我什麼消息。”
我一腔玩笑和熱情頓時冷卻下來,看他眼裡的疲憊,才恍然想起,我光顧着自己的小興奮,卻忘了他才從他爸媽的墳前回來,並不知道這一切。
“到商場裡再說行嗎?這有點冷。”我說,回頭讓吳姐先回去。
等吳姐走後,我想挽上他的手,但看他面容依然冷漠,便放棄了這個舉動,沉默着一路進到餐廳,我們並肩在吧檯坐下後才說道:“我去老頭那了,他告訴我配方的的確確是我爸媽拿走的,但我爸媽只是撿了個現成,在此這前……,已經有人打開了保險櫃。江樹,就像你那天跟問我的,我爸媽是有前科的人,他們的行爲並不是刻意要針對江家。”
江樹面容淡漠,情緒並沒有因爲我的這一點消息而起波瀾。我微微有些沮喪,我是太渴望改變我們之間的現況,所以纔會將爸媽的行爲主觀地看做一場陰差陽錯的誤會;卻忘了不管我爸媽是有意還是無意,對江樹而言,結果沒並多大改變。
“我爸媽他們不是故意的,你爸媽出事時,他們早就已經不在了。江樹,你原諒他們吧。”沉默片刻,我鼓起勇氣,厚着臉皮拉了拉他的衣袖說道。
江樹垂眸看了看我落在他衣袖上的手,不知爲何,我的勇氣頓時沒了,膽怯着收回了手。
他隨即又轉回了目光,拿過轉到我們跟前的兩杯雞尾酒,一口喝了一杯下去,彷彿剛纔那個眼神僅僅只是爲了讓我鬆手。江樹放下杯子時,我才留意到他的手上有好幾道淺淺的傷痕。
“你的手怎麼了?”我錯開話題,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經我提醒,張開兩隻手,掌心手背地看了看,然後莫名一笑說道:“楊淇,我爸媽墳頭上的雜草枯枝堆得都快有一人高了。”
我驀地心怔,如同馬屁拍錯了地方,低下了頭。
江樹拿過另一杯酒,喝完之後,目光膠在酒杯上,似怔忡,似思慮地安靜了足足有一刻鐘,突然下結論般說道:“楊淇,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實我一直都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你的爸媽他們不是故意。但是……,你也要再給點我時間,讓我慢慢接受他們的行爲給我爸媽帶來的後果,我會努力淡忘的,好嗎?”
我輕輕點頭,答應道:“好。”
江樹微不可察地反了下嘴角,隨即快速扭過頭去再不看我。
這一餐飯,我們吃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默,江樹幾番在等待食物轉來的空隙時走了神。我心知肚明,配方被盜只是江樹爸媽出事的一個誘因而已,從前他只是告訴自己我爸媽是無意的,潛意識裡想的卻是我爸媽與他爸媽出事之間有着必然的關聯,因爲不敢往下查。可如今確定這個誘因成了一場無意,那麼他爸媽出事的真相一時半會就陷入謎雲之中。而他此刻或許正在疏理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線索,尋找更真實更深入的真相。
我們從餐廳出來,外頭大街上已是華燈初上,一連兩天下下停停的雪,給人們增添了許多春節將至的感覺。車子在殘雪裡開過,快到我住的小區時,工廠企宣部的王經理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江樹手機打不通,就打了我的。
我問道:“你找他嗎?他就在我邊上。”
王經理笑了起來,回道:“找你也一樣,就是上次你批的那個年會,我們下面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再一週就開,我就是想問問,你和江總準備跳哪支曲子,我去下載下來到時候好用。”
我懵了下,倒不是記不起這事,而是我小看了配方失蹤對江樹的影響力,以爲我爸媽的無意就能脫掉責任,實際上卻並不是如此。我完全不知道在接下來的一週裡,我們的現況會不會得到改善。
“我可能來不了。”我抱歉地說。
王經理驚訝地問道:“爲什麼呀?”
“我……,懷孕了。”我想了想,只能拿這個當藉口。
王經理隨即釋懷,語氣微微興奮起來,說道:“這樣更要來啊,大不了早點走,也讓我們的小楊樹感受感受大家庭的和諧幸福。”
如果我跟江樹的關係不是現在這樣,我是恨不得過去的,當衆宣佈我懷了孕的。但現在,我只能說:“這樣不太好吧。”
王經理強悍的思維壓根不受我的影響,說道:“是不是江總不同意?你把電話給他,我來跟他說。”
“他在開車。”我看了眼江樹。
江樹不知是什麼情況,騰出一隻手,朝我伸了過來。我把手機遞過去,他放到耳邊聽了一會,便說:“你看着挑一首吧。我們會準時到。”跟着又把手機還給了我。
我心裡隱隱開心,他說要努力淡忘,於是真就這麼做了。
之後一連幾天都是大晴天,我安安份份地在家看了幾本育兒書,本想搖控指揮下楊絮那邊的工程,可電話一打過去才知道,師傅們昨天全都回家準備過年去了,而楊絮今早上也已回到了a市,現正在鍾魚的工廠裡替楊壙頂班。
“你替他頂什麼班?他自己呢?”我問道。
楊絮無奈嘆道:“他去替鍾魚哥開車去了,鍾魚哥腿骨斷了。”
“腿骨斷了?”我一怔,想起回到a市時聽到的傳言,江樹把鍾魚打進了醫院。
“是啊,都住院快二十天了,聽說還是因爲你才挨的打。”
“因爲我?因爲我什麼?”我緊張起來。
楊絮卻道:“我怎麼知道啊,我也是聽人說的,姐夫衝到鍾魚哥辦公室,二話不說地動手打人,兩人從室內打到室外,從徒手到操傢伙,最後砸壞了兩車輛,鍾魚哥的腿骨斷掉後,姐夫還搶走了鍾魚哥的錢包和手機。聽人說裡頭有你的照片。”
“照片?”就那一張已經被我捏得不成樣子的照片?江樹就把鍾魚的腿都打斷了?這……,我簡直難以相信,他不是那天才知道我跟鍾魚曾有過一段戀情,即使鍾魚保留了什麼也很正常,他怎麼會下那樣的狠手?
我正疑惑不解,楊絮卻在沒心沒肺地恥笑,乖張地調侃道:“姐夫那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啊,二姐,你到底留了什麼照片在鍾魚哥的手機裡錢包裡?”
“我能留什麼照片?”我沒好氣地回道,心裡卻忍不住處咯噔一下,難道在d市的那晚,我被拍了不雅照?跟着我狂搖頭,怎麼可能,鍾魚不是那樣的人。這種事,他不屑做。可我又實在想不出江樹還能因爲什麼動這麼大的火氣。
那頭楊絮替我胡亂猜測了一通,末了掛斷了電話。
而我整個人就被這事搞得不痛快了,這事明明與我有關,但卻是個懸案,知情的兩個人,一個我沒膽量去問,一個我跟他說過再也不見。
就這樣不痛快的過了兩天,我迎來了第二次孕檢,吳姐陪同我一塊去的。原本很擔心的吃過藥打過針對寶寶有沒有產生影響的問題,在這次產檢裡依然沒有得到明確肯定的答案,但各項指標正常卻給我消除了不少心理障礙。
從診室出來,吳姐欲言又止地拉住我說:“夫人,能給我半個小時的假嗎?”
我驚訝了下,這話我還是頭一次聽她嘴裡說出來。
“你有事?”我好奇地問道。
吳姐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看她並不打算告訴我,也就不再多問,爽快道:“那就去辦吧,你半個小時夠麼?要不我先打個車回去?”
“不不不,半個小時就夠了,你就在車裡等我一會。還有,別告訴先生行嗎?”
我覺得她太謹小慎微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江樹的心裡是個很值得依靠信任的長輩。遂笑着點頭說:“行,我不告訴他。不過你要跟他說請假,他肯定答應得比我還爽快,你爲江家付出得太多了。”
吳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陪我到停車場後,等我坐定了後才離開。
我聽着車內廣播裡的小笑話,心情正放鬆着,篤篤的敲窗聲在我耳邊響起,我按下車窗一看,鍾魚消瘦又灰白的臉便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怔了下,隨即本能地拉門下車,他的身子往後退了退,我便看到他身後推着輪椅一臉漠然的姚西西。
“你們聊吧。”姚西西將輪椅固定住,丟下話走開了。
我再看鐘魚,心頭莫名一陣難過,他本是英氣的陽光的,但現在卻顯得孱弱落魄。
“鍾魚。”我開口叫道。
鍾魚點點頭,嘴角微微翹起,說道:“抱歉,氧氣,你說過再也不見,但我又出現在你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