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說什麼?”
“……我,我要與我未婚夫回家……”
“……未……婚……夫?……家?”
南宮御癱跌在坐椅上,臉色由慘白轉綠,再轉黑,嘴脣緊抿成一條線,面無表情的臉上竟是悲傷
零兒一咬牙,撇過頭,不想看到他臉上讓她感到刺痛的憂傷
“……爲什麼?”
南宮御緊閉雙眼,一個字一個字的輕聲啓口,彷彿每個字都讓他痛不欲生
“每個人都有家,不是嗎?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自然要隨他回家!”
“……家?唯一的親人?家?唯一的親人……”
南宮御苦笑着一再重複她的話
“零兒,如果他就算是你唯一的親人,那無痕和寒夜算什麼?你大哥算什麼,還有我……”還有我算什麼?
“……”
零兒未置一聲,雙手緊壓在胸口,如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揪住手中的方巾
“……零兒,昨日無痕與寒夜還哭着問我你是不是不要他們了,我說,‘你們的孃親是世上最疼愛你們的人,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你們。’可是——現在他們的孃親告訴我,宇文輕狂纔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親人……他們即使在夢中也在叫着娘啊……零兒,跟我走吧……”
顫顫澀澀,是他的聲音,也是他心痛的懇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不會跟你走,你口中的無痕與寒夜我也不知道是誰,我是輕狂未過門的妻子,不是他們的孃親……你走吧,我不會告訴輕狂你來過……”
“零兒——他們是你的義子啊——我知道你失去了記憶,忘記了過去的一切,但宇文輕狂不是好人,你也不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你是我的……我的……”我的妻子!
無名無分,他又有何資格說她是他妻子?!
零兒側目相望,秀眉一緊,眼中透出一絲鄙夷
“你憑什麼說輕狂不是好人?他若不是,難道你是嗎?深夜闖入我房中,這樣的行徑難道就是你所說的‘好人’該做的?”
“零兒,我……不是……我……”
話被哽在喉中,南宮御張口卻不知該如何爲自己辯解
見南宮御一臉的懊惱,零兒也稍稍放緩了語調,再次輕聲開口
“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想再刨根問底,也不想活在茫然無措,毫無頭緒的過去,我害怕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但是我更怕讓現在的我去分辨過往的一切,是對是錯,又有何區別?”
“……過去的一切你都不想再知道,都要忘了嗎?”
他低沉沙啞的嗓音讓她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將至關重要
零兒深深嘆了口氣,稍稍舒緩了胸口的窒息感,緩慢而堅定的點了點頭
“……對……”
霎那間,空氣變得死沉,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而坐在對面的他,更是被一股無形的絕望籠罩,似乎就在她點頭的瞬間他就被抽乾了渾身的血液,失去了溫度,只剩下一身冰冷
心,不知爲何抽痛無比,仿若被他感染,心情也跟着低落谷底
“……零兒,連……連…..連我,你也要忘了嗎?”
靜靜看着陷入悲傷的南宮御,零兒久久不語
她不明白爲何他會如此難過,而她爲何也跟着難過起來?
許久,零兒僵硬着再次點了點頭
“……爲什麼……零兒……你……”你真的很殘忍!可是這不是你的錯!
“或許我忘記了你的好,或許我忘了你對我下毒的事……無論是好是壞,我……我……”
一聲哽咽,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
“……我……都會……都會忘了……也不會再想起……”
“……我……我……我明白了……”
讓她獨自承受對她而言一無所知的過去,是他太殘忍,太無用!
“我,我想過平靜的日子,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過完此生…..我就感到滿足了……”
“平靜的生活嗎?”
從跟着他的第一天開始,她就被捲進了他的生活
被血腥嚇得躲在他懷中瑟瑟發抖,一面被嚇得失了血色,一面卻還要擔心他的安危
自以爲在保護她,卻從未真正問過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平靜的生活,她只是想要平靜的生活……
可是,他給了她什麼?
只有血腥,只有永無止境的江湖恩怨仇殺
他,究竟有什麼資格愛她?
“零兒,對不起……”
南宮御緩緩起身,徐徐走向她
每走一步,更近一寸,心卻隔得更遠
黑暗中,她的嬌顏越來越清晰
她臉上的淚,讓他腦中輾轉而過兩人初次相見時她驚恐萬分,意欲尋死的傷心;當他赫然離去,撇下她一人,她在他身後嘶聲力竭的哭喊;當他被血腥矇蔽了雙眼,是她毫無畏懼的抱緊他;當他混混沌沌的活在腥風血雨中,幾乎快忘記何謂‘愛’與‘親情’的時候,是她悄然闖進了他的心中,掃去了他心底的冰冷,給了他她全部的愛,還讓他體會了最可貴的父子親情
他定在她面前,俯頭凝睇她,久久不語
他專注於她的深邃目光令她心痛得幾乎要落荒而逃,可是身體好像被他緊緊鎖住,難以移開
在她詫異的目光下,撫上她的左臉,款款深情盡在不言中
這裡——曾經有着她永遠只屬於他的標記
可是如今沒有了,而她也不再屬於他。
她的眼中曾經滿是他的身影,曾視他爲她的一切,毫無保留的依賴着,即使在刀光劍影中也依然信賴的仰望着他
總是用甜脆的輕柔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呼喚着他的名字‘御——御——御——’
笑顏如花,她的笑總是讓他如浴春風,被一種叫幸福的感覺包圍
曾經所有的一切都在腦中翻騰再現,也放縱自己沉浸在過往中
幾世追尋又如何,緣起緣滅何必執着…...
師父啊,難道你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當年纔會說出此話?
他的臉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零兒被他眼中的深情嚇得失了魂魄,也被他眼底的掙扎與痛心刺得千瘡百孔
爲何眼前這個外表冷硬的男人要用這般溫柔醉人的眼神看她?
“……或許我該強行帶走你……”
零兒一驚,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你……如果你敢帶走我,我就……我就咬舌自盡!”
南宮御身體明顯一僵,近在咫尺的臉滿是驚訝與心傷,眼中交雜着壓抑的痛苦與黯沉,胸膛彷彿受到重創似的劇烈起伏
天哪!
她對剛纔的話竟然有一絲後悔?!
“對……”
他冰涼的手指輕覆在她的脣上,止住了她的話
一抹淡淡的笑浮上他的嘴角
“不必道歉,也不必覺得愧疚!零兒,我......無法給你想要的平靜生活,可是……我可以學着放手……”
心痛得彷彿在被千刀萬剮一般
可是他依然咬牙忍痛,溫柔的凝視着她
“……零兒……零……你知道你名字的含義嗎?……過往的一切皆歸零,重新開始……沒想到……沒想到竟一語成真……零兒……我怎能眼睜睜的看着你離開我……我怎能……”
他沙啞而略帶哭腔的嗓音斷斷續續,深情地眼眸一遍又一遍的將她的身影烙進心底
多繭的手指溫柔的摩挲着她的面頰,在她左臉曾經有着胎記的地方流連徘徊
“……倘若知道它的消失預示着你的離去,那我寧願永遠留着它……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太遲了……”
輕輕地將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地零兒納入懷中
南宮御不禁滿足的嘆了口氣
“……零兒……零兒……零兒……我的零兒……你叫我該如何捨得放手……別動……零兒,就讓我像這樣抱着你……最後一次了……零兒……零兒……我……愛……你……”
……
“別哭!”
“你……走開……走開……我不要再聽你那些胡言亂語,走開……走開……我不要聽……”
零兒掙扎着推開南宮御,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讓南宮御心中一陣抽痛
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零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放手……我放手……我一定放手……只求……你不……要再……哭泣……不要……”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他的‘放手’讓她心痛難當?
爲什麼他要對她胡言亂語擾亂她的心?
雙手捧住她的臉,不顧她兩手的推拒,疼惜的吻上她哭得紅腫的眼,細細的吻去她的淚,順着她的俏鼻,毫不猶豫地吻上她的紅脣
無限憐惜且柔情的一吻,彷彿要將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傾盡於此,化作瞬間的絢爛
淚,再次傾瀉而下
深陷在他吻裡的絕望與深情之中,鑽心刺骨般的痛幾乎要將她毀滅殆盡
她的脣是致命的誘惑
他中了她的毒,遠比‘傾國之吻’更讓人痛苦萬分的毒
“……以後……也不……需要……我……再……爲你……解毒了……我……愛你……零兒……我的……零兒……”
稍稍離開她的脣,再次在她左臉落下數枚令人心酸的親吻
艱難的鬆開自己的手,踉蹌着後退幾步
南宮御再次深深的凝視着她,藉着月光,她看見了他眼中閃閃發光的是——眼淚!
許久,南宮御縱身一躍,飛出窗外
哈哈哈——
窗外傳來他響徹黑夜的悲慼狂笑……
零兒癱軟在地上,捂着彷彿破了大洞的胸口,任由臉上被他吻過的地方發熱發燙,直到燙傷了她的心,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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