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言嘆了口氣,覺得因爲這樣一件事,搞得這一大早心情就這麼糟糕挺不理智的,苦笑着開口說道:“這事不好辦啊,昨天也沒仔細看,但我估計,應該不是採訪我那記者寫的。”
說完又沉吟了一陣,我才又開口道:“我想要再等等,跟那位記者聊的時候,發現她是個很有社會責任感的人,我相信她,一定會出面解釋這件事。而且,我覺得,這樣應該比我自己去找那編寫者,要體面得多。”
見他聽完認識沉默着收拾着餐具,我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覺得呢?我是不是還是該去找找,要不然,他們得說我是心虛不敢面......”
這下還沒等我說完,他便開口打斷了:“你想得很好,我沒什麼意見,你得自信一點,都已經是一個主治醫師了,隔不了多久就要去看診了,對自己的判斷要堅定。”
我聽完低頭笑了,過了一陣我才反應過來,有些好奇地看着剛從廚房出來的他問道:“我突然發現,自從你不當我主治後,沒有批評過我就算了,還老是鼓勵我,這反差怎麼個狀況啊?我差點兒,還沒能適應。”
他聞言笑了笑,說道:“你本來也沒做什麼討批評的事兒.....”話說一半他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看着我再度開口道:“再說了,這都變成純潔的同事關係了,我好好表現一下,還是必要的。”
我一時沒有聽懂,張口就問道:“什麼好好表......”還沒說完,終於意識到到什麼,停住了話,目帶探尋地看着他,不太確定自己的猜測。
他倒是目光澄淨,看着我就要開口,我的心這時像是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兒,同時眼中涌現出幾絲連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期待。
突然,唐生的手機響了起來,這一聽便是手機自帶的鈴聲在這原本安靜的環境陡然出現,讓我倆都嚇了一跳。而在唐山接起電話後不到幾秒的時間,我兜裡的電話也響了起來。看到是醫院的座機號碼,我迅速地接通了,話筒中傳來李果的聲音:“杜茜啊,今天醫院來了好幾個醫鬧,我一看情況,都是找你的,要不你還是請個假,別過來了吧?”
我聽言一愣,反應過來後,覺得沒什麼好意外的,語氣平靜地問道:“怎麼鬧的?影響嚴重嗎?”
大概沒想到我這麼淡定,她語氣變得有些嚴肅道:“來了挺多人的,現在還沒走,會造成什麼後果我還不知道,總是,你一定不能出現!就這樣啊,我還有事,先掛了,你真的,聽我一句別過來啊!”
說完她便掛了電話,我將手機揣回外套兜裡,心裡沒什麼感覺,有些陌生的麻木感,在慢慢擴散。一擡眼,發現唐生也結束了通話,現在正四處匆匆收拾着東西。我見狀忙開口問道:“怎麼了?出什麼急事兒了嗎?”
他提起公事包,拿上車鑰匙,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說道:“來急診了,一個老人,據說是腦膜炎。”說完想到什麼,回頭看着我說道:“你一起吧,有可能出現粘連,可能需要你做副手。”
我聞言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進入房間將昨天隨手丟在椅子上的包拿上,便跟着出門了。
和唐生並肩站在電梯中,我正沉默着想着事情,這時身旁的唐生緩緩開口了:“杜茜,等這一陣過了,我倆認真聊聊吧!”
我聞言回過神,轉過頭看向他,發現他此時也看着我,眼神中帶着堅定,我抿嘴笑了,輕輕地點了點頭。
到了醫院,進入急診大廳時,我下意識地四下一陣打量。大廳病患佔多數,我無法確定那些醫鬧還在不在,向護士臺看去,李果正站在臺後,低頭打着電話,不經意間的一擡頭看見了我,臉色頓時變得意外又驚慌,開始左顧右看起來。
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淡定~
我面色如常地跟着唐生一路進了電梯,在電梯門快關上時,看到了大廳中一個着棕褐色皮外套的男子,在發現我後,着急忙慌地就要奔過來。我撇開眼,當作沒看到,一旁的唐生顯然也看到了這個狀況,在門關上後,開口問道:“剛剛那個人,是醫鬧?”
我對他出神入化洞察力着實敬佩,點了點頭算是認同,隨後轉移話題道:“馬上手術的那位患者具體是個什麼狀況。”
他聞言又皺了皺,說道:“電話裡也沒說太多,只知道是個叫程英的六十八歲的患者,病情診斷是李希瑞下的,我讓她寫的手術計劃,一會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沒忍住問道:“你這麼信任她啊,我跟着你實習那段時間,可是過了一大半你才允許我制定神外手術計劃。”
他聽言側頭看了我一眼,而後好笑道:“這沒有可比性,李希瑞主修神外的,胸外的手術我記得是讓你自己寫的計劃吧。”
我聞言挑了挑眉,撇嘴沒有再說話。
出了電梯,向手術室走去的路上,有些意外地在手術通道門旁的椅子上看到孫蓉丈夫的身影,他當時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我走了進去都沒有看到我。我心中莫名多了些凝重,做完消毒進入手術室後,下意識地向手術檯看去,發現病患的臉部已經被隔離棉遮住,便也暫時穩定心緒,擠在唐生旁邊,看完了手術計劃。
急性腦膜炎作爲一種病毒感染型疾病,在中腦年人中的發病率近年來逐步升高,在老年人羣中,常會出現因不合理養生,導致內環境紊亂,從而使血腦屏障功能減弱,進而染病的病例。這在中醫中,常用肝火鬱積,氣血不暢來解釋。
總的來說,是一個急性發生,慢性調養的病。在這一基礎上,開顱手術能做到,只是從組織學上消除細胞炎症,但腦室的細菌人頑固存在。用西醫的方法,始終是治標不治本,可能術後在療養中,中醫的功效更顯著。
我的工作,只是處理粘連,這項工作雖煩雜卻簡單,再加上是我的強項,沒過多久,便都也完成了。待唐生收尾完成宣佈手術結束後,我一看時間,才三個多小時。
由於時長較短,我沒有回休息室洗澡,只和唐生在洗手檯仔細地將碘伏洗掉,轉身便打算下樓了。這時病患也剛從手術室被推出來,我本來差不多已經要忘了之前的事,這時隨意地低頭一瞥,十分意外地,便看到了孫蓉婆婆的臉。
這時候再做心理建設是不是晚了點?
國內業界有個不成文規定——醫師不得爲所處醫療糾紛當事人做手術。這樣規定的目的倒不是考慮到會影響手術,而是因爲顧及到人情事故方面的不便。
按通常狀況來說,我牽涉到孫蓉病情一事,基本可以斷定爲醫療糾紛了。那麼現在,我不就是.......我強忍住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有些頭疼地扶額,哭笑不得。身旁的唐生也發現了我的異狀,開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認識她?”
我聞言轉頭看着他,略一措辭,開口說道:“你還記得孫蓉吧?前天那位跳樓的病患。”見他點了點頭,我繼續道:“剛剛的手術病患,就是孫蓉的婆婆,而之前進來時在門口凳子上坐着的一位男子,也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他是孫蓉的丈夫。”
唐生聞言竟也是愣了一下,皺眉想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這場手術還是我主刀的,你頂多算個副手,要是真演化成醫療糾紛,你也不用太着急。”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自然是沒有在怕的,只是這原本會順利點事兒,突然出個幺蛾子,心裡感受不太好,也是正常的。”
他聽言瞭然地頷首,看我皺着眉一幅苦惱的樣子,一時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到下樓回到大廳就要分道揚鑣時,他看着我,說道:“國內醫療就是這樣,千頭萬緒的,又常常出現意外。可能你現在還不能習慣,但慢慢地你就會知道,面對這些事,逆來順受會比總去計較要輕鬆地多。”
我聞言看向他,沒忍住問道:“難道我成爲醫生,就是爲了一味地忍耐的嗎?”
他聽完臉色變得不太好,本張嘴就要說話,看了一眼我神情,卻又停住了,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不是要你忍,懂嗎?只是告訴你,這些事,沒必要太計較。你有更強大的敵人,疾病,纔是你應該關注的重點,知道嗎?”
我聽完頓時愣住了,呆呆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卻輕笑着摸了摸我的腦袋,說道:“快回辦公室吧,好好工作,下午一起回去。”說完沒有再看我,轉身便離去了。
回到位置上坐下,心中千絲萬縷的情緒,讓我很是煩躁。靜坐了好一會,稍微平靜下來後,我拿起一旁張越越病例,努力地想將精力集中在工作上。桌上的座機這時響了起來,接起後,付欣然的聲音傳入耳中:“杜茜,現在有時間嗎?我想了一晚上,有些話,我覺得我還是得跟你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