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呃,你們這收賬房嗎?”
藥鋪掌櫃原本正埋着頭,眯着兩眼整理案上的賬本,乍一聽到顫微微的女子聲音,便咳了咳嗓子擡起頭來。待見到面前的卻不過是個衣裳襤褸、滿面塵土的瘦弱女子,便十分不耐地擺了擺手:“去去去,招賬房也跟你這小叫花子沒關係!快滾出去,別擋了我的生意。”說着便扭着肥碩的身子走出櫃檯,攤着兩手驅逐女子出門。
夏子櫻自知自己當下這副打扮十分不入眼,便也顯得底氣不足:“掌櫃的,您就行行好吧……我可以不要工錢,有飯吃就行,我算學很精的……”
“去去去,還要本大爺再說一遍嗎?”掌櫃的一副完全不容商議的口氣,一把將女子推搡出了門外,臨了還不忘罵一句:“晦氣!”
女子沮喪地在門前楞了一小會,嘆了口氣離開了。
三天來,問了多少家商鋪,卻不知爲何竟沒有一家願意收留自己。本就身無分文,若不是昨日昧着“良心”搶了一小富少爺的兩塊糯米糕,怕是早已餓暈了過去。
看着對面一家當鋪,不由自主地便向懷裡掏去,那枚被捂得暖暖的玉佩……一定值不少錢吧?
“這是臻兒的隨身玉佩,送給夏姐姐作臨別禮物,一定要收下哦。”
……那小屁孩眼淚汪汪的模樣卻突然浮現於腦海中,伸在懷裡的手,只得無奈地放下了。
“當——”正苦惱間,面前忽然閃過一抹光亮,小小的一枚銅錢在女子下垂的視線中劃了一條美麗的弧線,接着又以極優雅地姿勢彈進地上那缺了一角的破木碗裡。
“謝謝大爺,大爺你升官發財!”邋遢骯髒的混搭老乞丐一把抓過那枚銅錢,塞進手中同樣骯髒不堪的破布袋裡,然後樂顛顛地衝着那投錢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哈了哈腦袋。
瞅着老乞丐鼓囔囔的破布袋,夏子櫻那空落落地心便泛起酸來。
“喂,老乞丐,借兩銅板買個饅頭啃啃吧?快三天沒吃了,餓啊!”撂起裙襬,作出一副無賴模樣蹲在老乞丐身旁。
老乞丐自收了錢,便又重新閉上雙目假寐。聽到耳旁女子聲音,微微開了條眼縫瞅了一眼,吸了吸鼻子,便又重新閉上,向旁邊挪了挪,佯裝沒聽見。
女子見對方比自己還能賴,乾脆伸出手朝那破布袋子掏去:“大概是個聾子……反正你那錢也是人家給的,拿兩個銅板也無甚要緊。”
“誒,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光天化日之下,你怎麼搶我一糟老頭子的錢呢!”老乞丐可沒防着這女子竟這麼大膽,忙扯緊了袋口拼命將袋子往懷裡塞去。
“大爺,您就行行好吧,我這會都幾天沒吃了……”女子的視覺聽覺完全被那叮叮作響的布袋吸引了去,像着了魔似的,雙手全然不肯鬆懈。
“搶錢了啊!大白天的有人搶我老乞丐的血汗錢了啊——!來人哪——!”老乞丐不甘示弱地大吼出聲,原本正穿行於街市的路人們便紛紛圍攏了過來。
“嘖嘖,看這女子一副可憐相,竟做這種缺德事!”
“是啊,太缺德了!”
“我看哪,這種賤人,乾脆押衙門去算了。”
……
圍觀的人斜覷着蹲坐於地上的邋遢女子,紛紛指手畫腳得指責起來。女子蒼白着臉,漸漸鬆了那緊拽布袋的手,尷尬地不知該把視線往哪裡放。
唉,剛纔這是怎麼了!怎麼想到去搶人乞丐老頭的錢呢……
“讓一讓,讓一讓,都擋着道兒做什麼?”人羣外忽然響起府衙之人慣有的官腔,圍觀的人羣忙迅速地讓開了一條道。
一行錦衣華服之人雄赳赳穿行而來。打頭的男子,青黑色錦袍,腰束金帶,玉冠高束,鳳眼狹長,面目清冷,端的是個冷傲風流才子。人羣裡女人們的嘖嘖讚歎立時四下響起,那尚坐於地上的女子便被衆人暫且忽略了過去。
“昆瀾國也着實民風開放,這女子竟然敢當街搶奪錢財,哈哈哈~”錦衣男子旁一個高大的絡腮鬍口氣十分豪爽,頭戴氈帽,看裝扮像是北方遊牧民族。
“呵呵,僅是乞人們的小打小鬧而已,代表不了什麼。”俊美男子連嗓音都極副有磁性,周圍的嘖嘖讚歎又上升了好大一個等級。
“師兄……”夏子櫻一臉震驚地望路中央那高高在上的錦衣男子,那眉目、那眼神,那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盡是熟悉,一切都仿若昨天,卻又遙遠得像過了整整一個世紀:“莫青……是你嗎?你能說話……”
“誒?陌青賢弟,這位小乞丐怎麼認識你?”兀自大笑着的絡腮鬍漢子,在聽到女子滿是遲疑的言語是4,便一臉詫異地看向忽然間便呆滯了的錦衣男子。
“恩?……呵,我並不認識這女子,從來未曾見過……”被那漢子渾圓的聲音打斷,男子忽然回過神來,“大約是我在這殷伽城裡名聲太過響亮,這姑娘們無一不曉吧?哈哈哈,拓拔兄見笑了。”
“師兄,我知道就是你……我一眼便能認出是你……一定就是你!”看着那略帶清冷的面龐,女子茫然的雙眼逐漸變得堅定,用手撐着地艱難站起,踉蹌着就要朝男子走去。卻不料因太過飢餓,一陣暈眩襲來,險些栽倒在地上。
宇文陌青故做鎮定地看着短短半年不到就憔悴到滿臉滄桑的瘦弱女子,怎麼也不能把她與腦海中那個蹦蹦跳跳,閒着沒事就惡作劇的調皮少女聯繫到一起。
看着滿臉菜色的夏子櫻險些栽到在地,很想一個箭步便衝上前去將她攬在懷裡好好保護。卻因想到如今自己的各種情況,便強壓下了那股衝動,狠狠攥了攥拳頭。
“呵,你這女子面生得緊,若是想勾搭本公子,也好先將自己打扮一番纔是。如此乾癟身材,本公子怎提得起興致?”男子做出一副十分高傲不屑地放浪表情,斜眼瞥了下女子,便迅速將視線移開。她怎麼到這兒來了?幾時下的山?
“師兄,你怎麼可以……”女子不知從哪冒出一股氣力,忽然衝上前去拽住男子。就是他,一切都因他不打聲招呼就溜走,然後纔有這隨之而來的一切折難,現在竟然又裝作不認識自己!
“莫青,你欠我個解釋……你要走便走,爲何用藥蒙我,一句交代不留就把我撇下?”
男子一臉厭煩狀甩開女子的手臂,夏子櫻一股力道來不及收回,整個兒便踉蹌着跌倒在地上。
“你這賤人可惡得緊,宇文公子說不認識你,爲何還不知好歹?”絡腮鬍子見這邋遢女子一臉悲憤,十分厭惡,正待走上前來踹上一腳。
眼見着那粗大的皮靴就要踩上女子的纖細手掌,莫青慌忙閃身攔住:“哎,拓拔兄何必動怒,這等下野民女,不過也就爲了騙些銀兩罷了,何必與她計較。”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甩落女子腳旁。因不忍再看那滿是委屈憤恨的表情,便拂了拂寬大的袖擺,在衆人的簇擁下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