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 夜空深遠,一輪皓月皎潔似銀盤,遠遠掛於正空。那月宮中隱隱雲霧繚繞, 彷彿嫦娥在臨空飛舞, 美崙美幻。
昆瀾國皇宮, 御花園明熙湖畔邊來來往往的佳人貴子, 好是熱鬧。一襲粉桃色宮裙女子從人羣中穿出, 一顛一顛地奔向正獨自品茗的夏子櫻:“子櫻姐姐,怎麼一個人在這孤零零呆着呢?那邊歌舞好好看,連父皇都帶病出來了, 要不要一起過去?”說着便要開始拖那枯坐於石椅上的女子。
“誒,好好好, 我這就起來。”夏子櫻慌忙放下手中的杯子, 順着女子手上的力道站了起來, 拍了拍裙角看向對方:“蕊玉,這麼好的天氣爲何戴着個面紗?”
“唔……蕊玉的皮膚對酒精過敏的……”少女冷不妨便羞紅了臉。
“對酒精過敏便不喝唄。我才隨便問一句, 就臉紅成這樣?難不成是和心上人……嘿嘿,老實交代哦,不然我就去告訴你那大嘴巴皇兄了。”一臉戲謔地看向那已滿臉緋紅的女子,作勢就要離開。
“別!子櫻姐姐別去,皇兄會殺了青哥哥的——”南宮蕊玉說到一半, 立時捂住了嘴——完了完了, 怎麼一緊張就說了呢??
“青哥哥?你說的不會是陌青吧?”夏子櫻那才邁出的半個步子便又倒退了回來, 略略晃了晃腦袋, 帶着些許不自然地問道。
“恩……蕊玉告訴姐姐, 姐姐一定要保密哦。是……昨晚青哥哥喝醉了,然後……然後便抱着蕊玉說想我……”少女那嬌脆的聲音越發小了下去:“哎呀, 蕊玉不想說了!”猛地將腦袋扎向一旁兀自發着呆的夏子櫻,那小小的拳頭便一下一下輕捶着女子的削肩。
“姐姐一定一定不許告訴別人,不然皇兄不會饒了青哥哥的。”
“傻丫頭,既然你青哥哥喜歡你,你若是也喜歡他,兩情相悅,你皇兄又怎有阻撓之理?”輕輕撫了撫少女嬌小卻又豐盈無骨的脊背,強若無事般寬慰了幾句,視線卻透過那蒼茫的夜空,不知飄向何處。
原來自己心中的那個師兄,早已物是人非了……他可以用專注的眼神凝視自己,仿若十二萬分痛苦,轉頭卻又能無事般去和另一個嬌俏少女調情……這就是人們口中風流倜儻的青公子了吧?呵呵,也罷,世事原本無常,我自己又何嘗做得很好呢?
“子櫻姐姐?姐姐你在想什麼?”看到那高了自己半頭的女子正一臉滄桑地望着天空靜思,蕊玉伸出纖細的手指,在女子眼前來回晃了晃。
夏子櫻這才很尷尬地恍過神來:“哦?沒、沒有。只是今日月圓,忽然很想念家鄉。對了,你方纔說到哪了?你皇兄爲何單就不滿意陌青?”
“唔,皇兄說……說宇文家的男子命不好,還說……還說陌青是至陰之人,一般女子受不了他克……”兩片紅潤的櫻桃小嘴十分不滿地撅了起來。
“噗——!”夏子櫻沒忍住,險些噴了出來:“靠之,南宮子寒腹黑得過分啊?當着宇文兄弟的面,一口一個表兄表弟,結果背地裡卻在你們姐妹面前這樣詆譭人家,夠狠!”捏了捏少女嬌俏的小鼻子:“你等着,我去幫你說。”說着,便不顧女子的拖挽,攜了對方朝人羣裡走去。
“子櫻,原來你在這!應酬了一夜,這才得空來尋你。找了許久,竟沒發現你在這僻靜處。”前面傳來宇文陌凌一貫寵溺的聲音,接着便看到三個並行着的高大身影大步而來。
“說曹操曹操到……你等着,姐姐我幫你和皇兄說。”撫了撫女子挽在腕肩的纖細手指,分不清是在安慰那嬌羞迷茫的少女,還是在穩定自己的情緒。
“八戒師兄也在啊?正好,蕊玉方纔說你昨夜向她告白,還把她的小臉都弄過敏了……嘿嘿。”說着,便將那藏在自己身後的女子輕推到了對方面前,一臉坦然的微笑。
冷不妨接過那迎面而來的嬌小身軀,宇文陌青忽然想起昨夜酒後之事,嘴角微微抽了抽,即刻卻又換了副不羈的笑臉:“呵呵,想不到一點小事傳得如此之快,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青也旦不推諉。不過是酒後之事罷了,有什麼值得較真!”
說着,便將那滿面緋紅的女子隨意地攬在了臂彎,一副不羈的風流公子模樣。
“等等等等,你們這是在說什麼?本太子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南宮子寒一把從男子懷裡拽出那嬌羞的女子:“我小皇妹跟你有什麼關係?什麼酒後亂性?”
夏子櫻聳了聳肩,將視線瞟向左邊那風流公子:“喏,具體的問當事人好了……嘿嘿,南宮子寒,你不會想拆散人家一對小鴛鴦吧?”明明是對子寒說的話,可是雙眼卻死死地瞅着那滿面僵硬笑容的男子,不願忽略過一絲的表情。
“混蛋!宇文陌青,你帶蕊玉做了什麼?她還是孩子呢!”瞅着懷裡小皇妹欲語還休的嬌羞模樣,南宮子寒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狠狠朝着宇文陌青搡了一拳過去。
宇文陌青卻並不閃躲,微微晃了晃身子,一臉自嘲地淺笑:“不過就是酒後說了胡話,做些曖昧小事罷了,子寒表兄爲何如此動怒?若是定要怪罪,青負責便是。”
“皇兄,蕊玉都快十六了,早已不是小孩子……子櫻姐姐也不過才比我大兩歲而已。”嬌小的女子從兄長的懷中努力掙脫了出來,紅潤的雙脣撒嬌般撅起。
南宮子寒嘴角微微抽搐,那兩兄弟心裡想的是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他可不願平白讓自己親親的皇妹做了替身。
可惜咀嚼了幾遍的話還是不好當着衆人說出口,便拉起少女的手上下打量道:“那混蛋有沒動你?脫了衣裳玩兒沒?”邊說邊扯過那薄薄的白色紗巾,少女臉上的塊塊紅斑在月色下便一覽無餘。
女子待要反駁兄長的太過露骨,當下便住了口將頭埋了下來。
“宇文陌青!看你乾的好事!!”南宮子寒一把將紗巾甩至地上,就要轉過身來和那清冷男子揪打。
一直沉默着的宇文陌凌忙一把給扯了回來:“子寒你少安毋躁!聽我說……放下,那晚陌青確實喝了個酩酊大醉,纔會做出對蕊玉不敬之事……你聽我說……”
看你乾的好事……夏子櫻直直看着那無聲站着的男子,閉了眼睛毫無表情的承受着南宮子寒憤怒的質罵,不發一言。那微微上翹的薄脣竟散發出一股絕望的悲涼,仿若已臣服於命運一般,連掙扎都懶得再掙扎一下。
忽然心下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澀,狠狠抿了抿脣角,將那逼至眼眶的溼潤給強壓了下去。不願再顧及那混亂的人羣,轉過身便朝樹林深處跑去。
“子櫻!子櫻,你等等。”原本正拉扯着南宮子寒的宇文陌凌,見那一抹清瘦身影飄然離去,便立刻放開男子的衣袖,緊緊跟了上去。
夏子櫻茫然地衝向林子深處,兀自在一個石塊邊停住了腳,聽着後邊那緊隨而來的呼喚聲,忙一把抹去不知何時爬了一臉的淚水,努力平息了情緒掉轉過身子。
“宇文陌凌,你跟來做什麼?”
“我不放心你,子櫻……你今夜一直不開心嗎?”宇文陌凌一臉不加修飾的關切。
“只是有點想家罷了。”女子強作出一副無事般的笑容:“我以前巴不得換個新的世界重新生活。等到真正換了,卻忽然發現家鄉那個自由世界是多麼的美好……可惜,大約是再也回不去了。”
將視線拋向林間那狹小的夜空,忽然又自嘲地低低淺笑了一聲:“呵呵,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呢?你們這些人怎會懂什麼叫做‘自由’。”
“是,你說的很多話我都不能理解。可是,子櫻,我不會讓你受苦的。但凡我在,我就一定不會讓你受欺負,我會努力讓你過得幸福……”頓了頓,又加上三個字:“和自由。”
“開什麼玩笑?自由?我的自由全給你們這些人束縛了去。再且,我自己的幸福未必要靠他人賒賜!你若是真想讓我幸福,頂好就是把我放走,與你們再無任何瓜葛!”女子的聲調微微顫抖,極力平緩着方纔過於混亂的心緒。
“子櫻,爲何你總想着離開我呢?……你知道嗎,你是我遇到過的最讓我安心的女子。自從遇見了你,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真實’、叫‘溫暖’。你讓我怎麼捨得放你離開?”
“我纔不要聽這些!宇文陌凌你不要太過自私。你喜歡我不代表我喜歡你,憑什麼我就得被困守在你身邊?我討厭你,討厭你們這所有的人!”原本已經咽回去的淚水,便又不可抑制地涌了出來,掉轉過頭,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的悲傷和憤怒。
彷彿被女子周身散發出的情緒所感染,宇文陌凌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撫上女子削肩:“子櫻,你聽我說好嗎?……父皇母后在我十歲那年遭了宇文駿那歹人之手,我便被扔進朝雲皇宮做質子,過着人人可欺豬狗不如的生活。除了復仇,我從未奢望過什麼真情。可是與你相處那短短一個多月,我卻發現原來枕邊有個可以嘮叨說話的人是那麼踏實那麼溫暖……”
男子兀自陳述着,那寬厚的肩膀微微發顫:“可是爲何我想要的溫暖,卻要百般離開我?子櫻,你就這麼厭惡我嗎?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看到我的心?”
“宇文陌凌,關鍵是我不愛你!……感情的事不是一言兩語說得清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對你是什麼感覺,總之,一定不是愛……”爲何這裡的人都這麼霸道呢?
“不要!子櫻,你不要告訴我這些。你現在可以不愛我,但請你讓我照顧你,我就這一個要求……給我時間,只這一個要求!”宇文陌凌狠狠地搖了搖頭,猛地將女子瘦削的身子攬進懷裡:“不愛也沒關係……我一無所有,可是如果你在,我會覺得很安心。你一定是在怪我撇下你,其實我早就想去朝雲找你,可是,這麼多的大事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根本分不出心……”
那厚大的手掌撫住女子纖細的腰身,偉岸的身軀不住顫抖着,女子的心忽然就如這林間的迷濛薄霧,分不清東西南北,明知道這樣沉默着是不對的,明知道不愛他此時就應該推開他,卻不知爲何下不起狠心……唉,都是些可憐之人,就權且當做借他一份溫暖吧?
那停頓在空氣中的矛盾的白皙手腕,便躊躇地環住了男子堅實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