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被遺忘者有些詫異的說道。他轉過頭,看着躲在身後的肉勾,適才還面目猙獰的憎惡居然硬是在臉上擠出了一副討好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條犯了錯乞求原諒的小狗。
看到它的這幅表情,被遺忘者立刻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有些尷尬的轉向了來訪者們:“非常抱歉,我剛纔太過草率了,以至於冒犯了你們。”
“憎惡失控的情況非常少見,雖然大多數憎惡並不是需要新鮮血肉才能存在下去,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不渴望血肉,只是大多數時候能控制這種渴望而已。”他開誠佈公的解釋道,臉上寫滿了擔憂,“自從我們脫離巫妖王的控制之後,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憎惡失控的情況,我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或許我該向黑暗女士彙報這件事。”
“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會做出賠償的。”他最後說道。
說實話,這番話完全推翻了迪亞戈對於被遺忘者的認識,在他的印象裡,被遺忘者們從來都是長着一張冷漠無情的冷冰冰的死人臉,心中充滿了仇恨與悲傷。他們嫉妒生命,仇視生者,他們沒有目標,也沒有理想,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爲了這樣半死不活的“存在”下去。
然而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卻不同。他衣着得體,彬彬有禮,裸露出來的皮膚雖然有些發青,但卻不像他的同類那樣破破爛爛的,如果不是那雙血紅色的雙眼,迪亞戈幾乎都要以爲這是一個有教養的人類貴族了。
“這並不需要,事實上,除了受到了一些驚嚇,我們沒有任何其它的損失。”迪亞戈連忙婉拒道。他在這座亡靈之城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或許一個小小的人情對於他來說更有價值。
“那麼,好吧,我應該如何向女王通報來訪者的名字?”被遺忘者微笑着說道。看來迪亞戈的大方也贏得了他的好感。
“迪亞戈?阿斯納爾向您致敬。願艾露恩照耀您的道路。”迪亞戈自我介紹道,他特意修改了自己的祝福詞。因爲對於被遺忘者們來說,聖光就像硫酸一樣致命。
“羅伯瑞克?隕刺向您致敬,願聖光與您同在。”被遺忘者則絲毫不以爲意,確實,對於死過一次的他們來說,一些世俗的繁文縟節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在迪亞戈的身後,瑪斯雷、德茲科和血矛也都走上來,和隕刺一一見禮。互相祝福。
“非常歡迎你們的到來,請隨意一些。”被遺忘者滿面笑容的說道,“要知道,除了一些獸人商人和使者,已經很少有活人到訪這裡了。”
“請隨我來。”他轉過身,往剛纔出來的那條甬道走去。
這是一條斜向下的甬道。與王城幾乎完全毀壞的地上部分相比,它的地下部分保存的非常完好。這條甬道地面平整,牆面上的壁畫和插在鐵環上的火把依然完好,只在一些潮溼的角落裡生長着一些墓地苔和幽靈菇。
他們沿着甬道一路向下,最後在一間圓形的小房間裡停了下來。血矛注意到地板周圍的牆壁之間有着很寬的縫隙。他探頭往下看了一眼,下面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如果我是你們,就會離那條縫兒遠一點。每年從那裡掉下去摔死的人,足可以滿足皇家藥劑師協會所有的人~體~實驗需求。”羅伯瑞克好心的提醒道。雖然不止一個人對這個升降梯的設計腹誹不已,但這是黑暗女士在幽暗城建立之初就作出的決定,說實話,這個狹窄而危險的升降梯起到的防衛作用能頂的上一整支軍團。
血矛下意識的往後挪了一步。雖然從來沒見過,但是來過幽暗城的同僚們都和他說過著名的“殺人升降梯”的故事,知道這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就在這時,強烈的失重感突如其來,攫住了每個人的身體。但沒有人爲此驚慌失措,因爲羅伯瑞克作爲主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而迪亞戈、瑪斯雷和德茲科也已經經受過雷霆崖的升降梯考驗了,至於血矛。對於獸人來說,他們從來都不知道恐懼是什麼。
幾秒鐘之後,升降梯停了下來。迪亞戈估計他們至少下降了四五十米。他們穿過一條甬道,看到了一座龐大的地底城市。
沒來過這裡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之下,居然還隱藏着一座如此陰森詭異的城市,幾乎每一寸牆壁上都裝飾着骷髏和白骨圖案,幾乎每一條陰溝裡都流淌着膿液般的綠水。不同於人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建築風格,這是一座由一個巨大的穹頂和無數管道構築的城市,如同爛泥中長出的蕈菇,在地底的黑暗中腐爛,然後重生。
這裡原本是洛丹倫王城的下水道的匯聚處,無數條下水道的排水口匯聚在這個地方,其中的有一部分至今還在發揮着作用,把收集起來的雨水嘩嘩的排放到這裡來。在脫離了巫妖王的控制之後,被遺忘者們選擇了這裡作爲他們的藏身之處,事實上不能說“選擇”這個詞,因爲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別的地方可去了。
一行人所處的地方是這座圓形穹頂的穹壁的腰部,迪亞戈注意到通往這座地下城市的通道並非只有他們剛出來的那條,在穹壁的對面和左右兩側,還前有其它三條進出口。一條環形通道水平地沿着穹壁把這些進口連接起來。在通道的內側,是一個個在穹壁上開鑿出來的窯洞式建築。這些狹窄逼仄的窯洞里居住的大都是被遺忘者當中的平民——無論是生者還是亡靈,或者是半死不活的被遺忘者,只要存在羣居社會,階層差距就永遠存在。這些平民大都從事商業,無論是皮貨店還是裁縫店,在這裡都可以找到。很多被遺忘者雖然死過了一次,或者不止一次,但卻沒有把生前賴以過活的手藝全都忘掉。
在巨大而空曠的穹頂之下,是一座巫妖們修築的方形的通靈塔,但是在被遺忘者們掙脫了巫妖王的控制之後,這座通靈塔也被廢棄掉了,改建成這座城市的銀行。幽魂們不分晝夜的爲人們提供服務——這大概是艾澤拉斯最不可能發生貪污的銀行了,因爲這些亮閃閃的錢幣對於幽魂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從穹壁上的環道延伸出了四條斜向下的石橋,通往巨塔的底部,那是城市的底層,有着許多拱門通向穹壁之外。那裡有着許多需要佔用更大面積的店鋪,大多是製造業,比如鍛造廠和制皮工坊之類的。
事實上,一行人看到的只是這個地下城市的一部分而已,因爲在穹頂之外,還圍繞着環形的運河區,除此之外,還有着獨立的軍事區、魔法區、盜賊區和鍊金房,分別承擔着城市的各種功能。
作爲一座城市,幽暗城一點都不顯得冷清,街道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行人,當然,大多是腐爛程度不一,缺損部位不同的被遺忘者,偶爾也能看到一些獸人,他們大多是些商人,在幽暗城加入部落之後纔來到這裡碰運氣的。但比他們來的更早的是無孔不入的地精們,很多人猜測,如果不是惡魔實在太過混亂,這些綠皮矮子甚至敢於和惡魔交易。
“我該去和女王彙報這次憎惡失控事件了,你們不和我一起去覲見黑暗女士嗎?”羅伯瑞克說道。
“不了,我們此行只是爲了爲了某些私人事務,並沒有外交使命在身。”血矛婉拒道。對於他來說,纔不想和一個活死人的頭子打交道呢。
“那麼,希望你們在這裡過得愉快。”羅伯瑞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瑪斯雷問道。
“先找個地方住下?”迪亞戈試探的問,他習慣性的看了看天時,然而除了一片穹頂,他什麼都沒看到,“天色應該不早了吧?”
“似乎是這樣的。”德茲科說道。
“那麼,好吧,跟我來,我聽說過一家不錯的旅店,我的同僚們向我推薦的。”血矛有些興奮的說道,他還沒有在被遺忘者開的旅店裡住宿過呢。這絕對是一種可以在奧格瑞瑪的酒館裡吹噓上一整年的奇妙體驗。
他們沿着環道走了十多分鐘,來到了一家旅店門前。老闆顯然沒有在起名上花多少心思,門口的招牌上只寫着兩個字——旅店。
不過這個被遺忘者老闆並不像迪亞戈想象的那麼冷漠。在安排獸欄管理員牽走幾個人的坐騎之後,他很快就爲幾個顧客安排好了食物,聖光在上,迪亞戈居然看見了新鮮的肉類、麪包和水果,以及幾杯矮人烈酒。
他驚訝的轉過頭,看向了瑪斯雷,而後者則剛剛偷偷的用法術探測了一下有沒有毒素。
“很安全。”暗夜精靈同樣驚訝的悄聲回答道。
“請諸位慢用。”老闆諾曼恭謹的說道。他似乎盡力保持着一種“優雅平和”的微笑,雖然幾乎爛掉的下巴讓這種微笑顯得非常恐怖。
他們在有些忐忑的心情中吃完了晚餐,並在老闆的引領下來到了客房。如果說不怎麼舒適的橡木餐桌和舊椅子還能讓幾個人接受的話,那麼旅店老闆爲他們準備的牀鋪完全讓幾個人跳了起來。
那是幾具帶蓋子的棺材!
雖然裡面鋪了乾燥的麥秸草墊和整潔的牀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