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砸在騎士腦門前的那一秒,身後船艉樓中響起一聲年輕女人的尖叫,但這個突發情況,並沒有打斷海盜的攻擊。
他很早之前,呃,也不是很早,總之,在辛特蘭時,他就學會了專注於戰鬥。
一瞬的分神,對刺客而言,就有可能得到死神發來的邀請函。
“砰”
勇敢的騎士腦門上狠狠捱了一下,好在布萊克收了力道,只是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並沒有帶走他的小命。
“唔...欺負小號就是爽,我與稻哥有何異?”
海盜施施然的站起身。
隨手將染血的戰錘丟在甲板上,然後甩了甩手套上的血,回頭看着身後那個正在被幾名侍女拉扯着躲回船艉樓的年輕姑娘。
他甩起左手,一道暗影塑造的飛刀呼嘯着飛過去,擦着姑娘的臉,斬斷了幾根頭髮,紮在了艙壁上。
嚇得那幾名侍女癱軟在地,瑟瑟發抖。
“你是誰啊?小可愛。”
布萊克踩着腳下昏迷的水手,朝着死寂的甲板後方走去。
他一邊走。
一邊從腰間抽出破舊的劍柄,注入魔力,隨着火光閃耀開,那絢麗跳動的光芒,照亮了布萊克的半張臉,也照亮了眼前黑髮姑娘那瑟瑟發抖的軀體。
隨着布萊克一步一步走近,那雙手抓着裙角的姑娘終於忍受不住壓力,雙腿發軟的靠在船艙邊,又滑落在地面。
海盜發出了古怪的笑聲。
他將感知散開,陰影流淌之中,下甲板艙室裡,應該還有十幾個被嚇壞的水手躲在那裡,但問題不大。
他推了推自己的海盜帽,將熾炎長劍收起,蹲下身,伸手撫摸着姑娘顫抖的落淚臉頰。
他像是安慰小孩一樣,輕聲說:
“噓噓噓,別哭,別哭,小可愛,我是嚇到你了,對吧?我道歉,好吧,不要怕,別看我這樣,但我不是什麼壞人...
嗯。
應該不是。
那麼我現在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需要問你。”
“咔”
海盜的五指從漂亮姑娘臉頰滑落到如天鵝一樣白皙的脖頸上,然後在下一瞬收緊。
他扣住那姑娘的脖子,在可憐姑娘的尖叫聲中,粗暴的將她拉向自己,用帶着眼罩之外的左眼,盯着她緊閉的眼睛。
冷漠的聲音在下一瞬,於這姑娘耳邊響起:
“你...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以及,你是誰啊?小可愛,我爲什麼不記得你?唔,抱歉,這是兩個問題。
說吧,說吧。
我聽着呢。”
“我,在普羅德摩爾家族的宴會上,見過你...當時,和我未婚夫一起...他叫亞瑟...亞瑟·維克雷斯。”
被掐住脖子的黑髮姑娘痛苦又艱難的說了一句話。
算是自報家門。
也打消了海盜此時心中沸騰的殺意,他還以爲自己的僞裝挺完美的,瞧,他爲了遮擋自己帥氣的臉頰,還帶上了眼罩呢。
結果這一次以海盜的身份打劫,就被人認出來了。
太尷尬了。
在剛纔那一瞬,他是真有想法,就這麼掐斷這小可愛的脖子。
沒人會知道的。
以後如果有人問起,布萊克會編個謊話。
比如“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海里游泳,但她遊的很差。”之類的。
再比如參加葬禮時會說的話。
“我和你們一樣懷念那個可憐的姑娘。是的,我現在已經開始想她了。”
是的。
不會有人知道的。
一位大小姐不幸死在臭海盜們的劫掠中,哪怕是在現在的海盜禁地庫爾提拉斯,這種事也並不罕見。
這些迷思在海盜腦海裡轉了一圈,最終讓他鬆開了掐住姑娘脖頸的手。
眼前這姑娘真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可愛。
只是幾秒鐘的掐捏,就讓她雪白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淤青。
“真是水做的姑娘,我們庫爾提拉斯的姑娘永遠是最漂亮的,無數人會爲贏得她們的青睞而戰。”
布萊克蹲在那裡。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手帕,遞給眼前的姑娘,他先是虛僞的讚賞了一句,然後站起身,指了指已經停在商船邊緣的納格法爾號。
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你去那裡等我,等我忙完手頭這點事,我要和你談一談。這是看在亞瑟·維克雷斯的份上,他確實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
最少曾經是...
如果你不想你的未婚夫收到你的訃告,不想失去成爲勳爵夫人,統治德魯斯瓦山民們的機會,就給我老實一點,梅瑞迪斯小姐。
瞧,我記起你的名字了。
這是個好的開端。”
說完,布萊克很紳士的,很彬彬有禮的對旁邊幾個癱軟在那裡,嚇得臉色煞白的侍女們點了點頭,然後在手中塑造出一把長柄暗影戰錘。
提着那玩意,哼着歌,就往商船下甲板去。
“喂!那邊的雌性人類!過來!”
在納格法爾號的船舷邊,帶着三角帽的幽靈龍大副,正懸在黑暗的甲板上,對梅瑞迪斯小姐喊了一句。
在她身邊,幾名贊達拉巨魔幽靈水手,正合力將腐朽陰冷的船板,架在並行向前的兩艘船之間。
“幽...幽靈船。”
梅瑞迪斯小姐也是生在庫爾提拉斯的。
她當然知道幽靈船的傳說,現在看到死而復生的德雷克王子的船上真的出現了幽靈。她平坦緊緻的小腹,頓時感覺到了一股...咳咳,反正是淑女不該出現的反應。
“你再磨磨蹭蹭不過來!我就讓它們去幫你。”
塞菲爾很不耐煩的喊了句。
語氣中盡是威脅。
但實際上,這也就只是威脅了。
她是因爲布萊克手中“納格法爾號船票”的鎮魂幣效果,才能在納格法爾號的範圍裡,以有實體的幽靈之軀活動。
相當於是被這艘幽靈船“捕獲”了。
一旦脫離納格法爾號,塞菲爾就會飛快的回到虛弱的靈體狀態。
但這種幽靈的威脅,對於一名處於絕境中的年輕淑女,卻有奇效,儘管心中害怕,但梅瑞迪斯小姐還是乖巧的在幾名同樣害怕的侍女的攙扶下,來到了幽靈船上。
剛一上船,一股直入靈魂的陰冷,就讓幾個姑娘抖若篩糠。
“乖,這幾個不能吃,她們是船長的客人。”
塞菲爾很“貼心”的當着她們的面,對納格法爾號的無形船靈說了句。
那個意識似乎在猶豫,但幾秒之後,那股纏繞周身的陰冷,便飛快散去。
“去吧!”
幽靈龍大副惡意滿滿的,伸出手在梅瑞迪斯小姐的臀部拍了拍,蕩起一波賞心悅目的波浪,她說:
“去把自己洗乾淨...好讓挑剔的船長有點胃口,未來的勳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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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之後,船舷和甲板上多了好幾個破洞的黑齒號緩緩駛過來,靠在已經下了錨的商船旁邊。
打了勝仗,一臉得意的雷德·黑手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跳到了這船的甲板上,然後就看到了正坐在幾個堆砌在一起的騎士們身上抽着菸斗的布萊克。
“爽了?”
海盜語氣不善的問了句。
雷德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這次是沒有火炮,也就算了。下次要是再把海戰給我打成跳幫戰,我就把你丟進海里喂鯊魚!或者讓你們體驗一下什麼叫‘拖龍骨’!
反正你們覺得自己不會死,就無所畏懼。
但我會教會你們,什麼叫生不如死的,你們堅持的越久,就越痛苦,而我就越高興。”
布萊克吐了口菸圈,語氣冷漠的說:
“別給我嬉皮笑臉!我說真的,雷德,你或許以後是要回去陸地上當土霸王,但你弟弟以後是要繼續當海盜的。
你們兄弟們兩最好現在就給我用點心。
我估計是詛咒金幣給了你們不死的錯覺,讓你們以爲天下無敵。很好!一會給我把所有人手裡的金幣收回來。
只有那些爲我做出真正貢獻的,證明自己真的有資格橫行大海的人,才能再次持有它們。
我就不信了,治不了你們的臭毛病!
拿來!”
海盜走過來,對高他一個頭的雷德伸出手。
黑手酋長臉色尷尬。
他有心反駁一下,讓眼前這個人類好好看看什麼是獸人的勇氣。
在看到布萊克冰冷的左眼時,雷德心裡頓時打了個突。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布萊克就有了名爲“敬畏”的情緒。
說起來羞恥。
但現在他真的不敢頂撞眼前這個渾身散發着冰冷氣息的人類,不過那種情緒,卻又不只是單純的畏懼與厭惡。
就像是狼羣,在面對他們的狼王一樣時...
幾秒之後,雷德依依不捨的取出隨身攜帶的詛咒金幣,放在了布萊克的手裡,後者一直在觀察雷德那青面獠牙的臉上的表情變化。
他的反應讓布萊克很滿意。
“惡名昭彰”這個最初看起來有些無厘頭的天賦,現在表現出的效果,讓海盜如獲至寶。
如果他連粗蠻的獸人都能以威懾馴服,那麼之後的事業發展,一定會一帆風順。
“把這些水手和騎士,都帶上羊駝號!”
布萊克把玩着手中金幣,對雷德說:
“不許虐待他們,他們以後都是你們的同伴。另外,讓我的軍需官去找一頭豬來...”
“豬?”
雷德一臉茫然。
他完全搞不懂布萊克的腦回路,這是,要開勝利宴會嗎?
“對,一頭豬。”
布萊克走向納格法爾號,頭也不回的擺手說:
“庫爾提拉斯商人航海時,會帶一些活物作爲儲備糧,在船上找找,應該有,給我挑一隻最能跑的。
這四艘船也開過去,以後由它們爲羊駝號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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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陰冷邪異的納格法爾號,在波濤滾動中,一點一點的潛入水裡。
海水籠罩四周,將外界的喧囂盡數隔斷。
布萊克看着那一層無形的水膜從甲板四周升起,將船隻籠罩後,便揹負着雙手,回到了自己的船長室中。
他要和梅瑞迪斯小姐好好聊一聊。
他知道這個姑娘是誰,也知道她在三十多年之後,會給庫爾提拉斯帶來什麼樣的災難。
三十多年後的梅瑞迪斯小姐,以一己之力,毀掉了庫爾提拉斯王國三分之一的秩序,無數人因她引發的“女巫之災”而死。
如果真是爲了庫爾提拉斯好,布萊克現在最該做的事情,就是一劍砍了那位姑娘。
但...
說實話,哪怕明知梅瑞迪斯未來會做出什麼爛事,但布萊克對她,怎麼說呢,很難恨起來。
她的人生,也是個悲劇。
而且,以雷德克的視角來看,梅瑞迪斯小姐的未婚夫,確實是他爲數不多的真朋友。
“譁”
帶着這種思緒,布萊克推開了船長室的門。
納格法爾號深潛於水中,艙室內光亮不足,但有從蛇人那裡拿來的閃電寶石製作成壁燈,照出幽幽的藍色流光。
倒也不是很暗淡。
不過,布萊克這一瞬卻愣在門口。
在他眼前,在他那張從澤姆蘭的寶藏堆裡拿來的,奢華的過分的金牀邊,梅瑞迪斯小姐正顫抖着身體站在那裡。
她已經脫掉了淑女的長裙,只穿着一套與其說是遮擋用的內衣,不如說是情趣用的連襪褲一樣的貴族玩意。
左手護在胸前,右手擋住雙腿。
低着頭。
哪怕不用眼睛去看,就能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恐懼與絕望。
“你,穿上衣服!”
眼前幽藍色流光下的姣好軀體,讓布萊克的喉嚨上下活動了一下。
下一瞬,他閉上眼睛,對眼前羞憤欲死的梅瑞迪斯小姐冷聲說了句,然後轉身,關上門。他看着眼前黑洞洞的船艙,深吸了一口氣,說:
“塞菲爾!給我滾出來!你覺得這樣的玩笑,很好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