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陸地,我討厭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布萊克第二十七次說出同樣的話,讓跟在他身邊的迪加·邪眼無奈的嘆了口氣。
聰明的獸人術士知道,自己的船長在海上待得時間太久了,儘管回到陸地上已經好幾天了,但他依然表現的無法適應。
或許人類王國中的傳言是真的。
普羅德摩爾家族的血脈天生屬於大海。
在陸地上他們會變得虛弱,遠離海洋會讓他們生病。
他們的血管裡流淌着狂風駭浪,只有枕着大海的波濤入眠,才能讓他們感覺到滿足。
“那個,船長,你或許應該回馬車裡休息一下。”
邪眼很謹慎的選用着措辭。
又伸手拉了拉胯下這頭並不是很順服的地獄戰馬的的繮繩,這被術士從某個惡魔位面召喚來的坐騎比普通的戰馬更高大,也更兇狠。
它的雙眼,鼻孔和四蹄都燃燒着硫磺烈火,性情兇悍,總想着把騎手從座鞍上摔下來,然後狠狠踩死。
這玩意看着像馬。
但它實際上算是一種惡魔,也是術士們會契約來作爲代步工具的一種選擇。
“嗯?馬車?”
同樣騎在一匹地獄戰馬背後的布萊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跟隨的黑色馬車。
那輛吉爾尼斯風格的馬車,是他們在荊棘谷從地精那裡搞來的,由四頭馴服的駑馬牽引着,在車廂四角還掛着破舊的馬燈。
看着就像是有身份的人才會坐的載具。
他的二號狗腿子拉扎克駕馭着那玩意,戴面具的巨魔手裡抓着長長的繮繩,在他身邊的坐板上,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暴掠獸人。
馬車後方的座板上,還擠着三個同樣全副武裝的獸人。
他們四個組成了布萊克的“船長衛隊”,平時幫海盜乾點雜貨,欺負一下弱小,撐個場面什麼的,真正打架是用不到他們的。
簡單來說,就是氣氛組。
“那馬車裡放着一架棺材,見鬼的!邪眼,你的意思是讓我和棺材裡的死人躺在一起?”
布萊克語氣暴躁而不善的說:
“或許我該把你送進棺材裡躺着。”
“啊這,船長我不是這個意思。”
眼看着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術士立刻辯解道:
“只是咱們離開藏寶海灣之後,越是深入大陸,船長你的狀態就越是焦躁,我只是想,或許你該休息一下,別讓自己這麼緊張。”
“閉嘴吧!”
海盜語氣哼了一聲,瞪了一眼自己這蠢貨狗腿子。
心想着三天前帶這傢伙出來就是個錯誤,或許應該把沒眼色的獸人術士留在艦隊裡,讓他跟着羊駝號去瓦斯琪爾海域。
但又轉念一想。
麥姆雖然聰明一些,但論起察言觀色,還不如邪眼呢。這些獸人都是該死的直腸子,連漂亮話都不會說,真是讓人沮喪。
不過,邪眼說的到不能算錯。
自打三天前離開藏寶海灣,一路向暮色森林方向過來之後,布萊克的情緒和狀態確實不能算好。
主要原因是,他變弱了。
遠離大海與自己的船隊,失去了普羅德摩爾血脈和黑帆之影的雙重天賦加持,讓布萊克的戰鬥力上限憑空減了兩截。
更別提,身邊還有兩個只有他能看到的討厭傢伙在喋喋不休。
“弱小的感覺讓人沮喪,對吧?”
留着帥氣莫西幹頭發的女巨魔沃妮,以幽魂的姿態,用一個很曖昧的動作,趴在布萊克肩膀上,對他輕聲說:
“在踏足這片森林後,你已經一天一夜沒睡覺了。是害怕入睡之後被人偷襲無法反擊嗎?別怕,你是我們金牙幫的成員,我和曼祖爾就守在你身邊。
如果有誰要襲擊你,先得過我們這一關。
去睡一會吧,布萊克。
你這麼下去可不行。”
布萊克陰沉着臉不說話。
在他身旁另一側,盤坐在空中,以勻速跟着地獄戰馬向前飄動的,陰沉的男巨魔曼祖爾也開口說道:
“在我們離開海灣之前,拉恩卡神神秘秘的告訴我們,說他在你身上總能嗅到海水的味道,那時我還以爲他是在變相的說你身上都餿了。
現在,我才知道,我們那位瘋瘋癲癲的首領是在說,你的血脈中蘊含着與大海相關的力量。
遠離海水,確實讓你變的羸弱。
陸地,不是你該待的天國。
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所以,你一直這麼焦躁也沒用,聽沃妮的,去睡一會吧,布萊克。
看看你的眼睛通紅,和兔子一樣,這樣會影響你的思考的。”
“你們兩是蠢貨,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別亂猜我的意思。我之所以睡不着,是因爲這片森林裡藏着‘東西’。”
布萊克抓着地獄戰馬的繮繩,他左右看了看,目光在周圍遍佈黑暗陰森的樹林中尋梭,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警惕起來。
他輕聲說:
“這片森林在幾年前可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它是整個暴風王國有名的富饒之地。那時候的它叫陽光森林,風景優秀,很多貴族都在這裡有自己的度假莊園。
但在麥迪文被刺殺之後,這裡就變了。
看看這森林裡覆蓋的黑暗力量,我身纏的陰影在這裡要比外界活躍數倍以上,從逆風小徑的法師塔卡拉贊裡逸散出的魔力,填充在這片森林的每一處。
那是源於墮落泰坦的威儀殘留。
它讓這地方變得兇險十足,更別提在黑暗力量涌入這片森林之前的無數年裡,這裡就生活着一羣巨龍。
在黑暗森林深處,還有一個通往翡翠夢境的現世入口,這裡是罕見的現實和夢境交匯之地。
如果這些還不能讓你們兩理解我們的處境,那我就再告訴你們...”
布萊克用一種陰測測的,講鬼故事一樣的語氣,對身邊的兩個巨魔幽魂說:
“自打進入這片森林開始,我就感覺到,有人在盯着我們。不,這麼說不準確,是一股力量,和陰影同源,但更深入暗影奧秘的力量。
它就藏身於這片黑暗之中,這裡的情況比我想的還要糟...
黑暗之物在這裡築巢了。”
海盜低下頭,看着四周越發濃密,彷彿活過來一樣的陰影力量,在他的感知中,四周好像有黑暗之物如蛇一樣,蜿蜒着朝他們一點一點的滲透過來。
“點起火把!”
布萊克突然拉起馬繮,正在疾馳的地獄戰馬人立而起,在黑夜中發出低沉嘶鳴,又有兩股火焰從這戰馬鼻孔噴出來。
他對身後的馬車大喊到:
“把燈點起來,別讓它們熄滅!”
“譁”
跟在布萊克身後的獸人術士反應極快,擡起左手,一團硫磺烈火就從手中涌出,又化作四處光點灑落在道路四周。
隨着邪能的硫磺臭味涌動,將四周的黑暗清退了一些。
馬車上的四名船長護衛也手忙腳亂的將掛在馬車四角的馬燈點燃,那跳動的火光照耀在馬車四周,將通往前方的道路照亮一些。
這個突發的插曲,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獸人們都在看着自己的船長,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剛纔那一瞬,在布萊克喊叫着點燈時,確實有股微不可聞的寒意加身。
“那是什麼鬼東西?”
巨魔幽魂沃妮飛快的護在布萊克身側,她張開雙手,用亡靈的力量塑造出一把巨魔風格的雙手鋸齒斬劍。
又左右張望着問了句。
布萊克沒有回答,他騎在焦躁不安的地獄戰馬上,又從魔法行囊裡,取出那面巨大的護身圓盾,提在手中。
這會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家船長手中的古樸圓盾表面,有微光在閃耀。
一抹抹維庫人才會使用的如尼符文在盾牌之外,勾勒出淡金色的閃光。
這面盾牌在凡人之戰裡是不會生效的。
現在它的神奇力量被激活,就代表着剛纔藏於黑暗中,窺探並試圖攻擊海盜一夥人的玩意,並不是凡塵之力。
布萊克往盾牌表面掃了一眼,他皺着眉頭,抿了抿嘴,手指向前揮動,喊到:
“繼續前進!不要停留。”
海盜將盾牌懸掛在地獄戰馬的馬兜邊。
帶着點燃馬燈,又帶着在四周高舉火把的無能手下們向前行進了十分鐘之後,他感覺到,周圍的黑暗變的平靜下來。
陰影中,也沒有再散發出那股怪異而驚悚的波動。
“它走了。”
海盜左右看了看,語氣輕鬆的說:
“看來它也吃不准我們的底細,這面盾牌唬住了它,很好,沒了那討厭的暗影窺視,我終於可以...啊...”
布萊克捂着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他隨手取消召喚,將自己的地獄戰馬送入扭曲虛空中,活動着肩膀,朝着身後的馬車走去,又把奧丁用過的大圓盾,蓋在馬車頂上。
隨手拉開車門,自己跳了進去。
“邪眼,還有扎拉克,一路不要熄燈,火把也不要熄滅,儘快通過暮色森林。前面應該有個人類城鎮廢墟,今晚在那裡紮營。
明天我們就能到逆風小徑了。”
說完,海盜砰的一聲關上了馬車車門。
這個挺大的空間裡,擺着一具棺材,西方式的,用上好的小胡桃木製作,一人半高,製作的相當寬敞。
在內部還貼心的鋪上了紅色的天鵝絨。
老法師梅里·冬風的半巫妖之軀,正躺在其中,而在他頭頂,還放着那盞散發微光的引魂燈。
“擠一擠,往邊上來一點,大師。”
海盜拖着疲憊的身軀,翻身爬進棺材裡,把梅里.冬風的軀體擠到邊緣,然後舒服的伸了個懶腰,雙臂枕在腦後。
他往顛簸潛行的馬車車門兩側的玻璃上看了一眼。
黑暗中行駛的馬車四角亮起的微光,在玻璃的倒影中,似乎成爲了這片黑暗森林裡唯一的光源。
那光在跳動着,像極了納格法爾號船艙裡跳動的藍色幽光,而馬車本身的上下顛婆,也讓布萊克像是回到了航行的船上。
在讓人舒適的搖擺中,海盜閉上眼睛,很快就感知到了夢鄉的召喚。
在他半睡半醒之間,頭頂的引魂燈光芒跳動了一下,梅里·冬風的詢問從其中響起,老法師輕聲問到:
“剛纔對我們抱有惡意的黑暗之力靠近時,我聽到了一些細碎的聲音,很像是我在納茲米爾叢林裡,聽到的那種黑暗之音。”
“我知道。”
布萊克用疲憊的,即將熟睡的輕盈的聲音說:
“我猜到那是誰了,別在意,大師。只是一個即將失去自我的可憐蟲罷了,在黑夜中行走總會有代價。
她以爲她已經付出了代價。
但黑夜,總是渴求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