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洛德在命懸一線的情況下急中生智喊出了“正確密碼”,召喚出了他的“邪神姐夫”幫他三下五除二弄死了想要弄死他的倒黴蛋惡魔們。
這本來應該是件好事,但布萊克的登場有些太“兇殘”,導致加洛德對於這位神秘人產生了一些忌憚。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姐姐被這樣一個恐怖的傢伙追求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父母早已離去,影歌家族就剩下自己和姐姐兩個人,那麼作爲弟弟的他理應對姐姐的人生和未來多上心,他覺得這是他的責任。
但遺憾的是,布萊克完全沒有理會“小舅子”此時複雜的心理活動,因爲他在出現於此的瞬間就嗅到了“樂子”的味道。
他御風而行朝着燃燒的護月堡壘前進,等到加洛德反應過來時,疑似自己姐夫的兇殘者只剩下一個影子在空中飛來飛去了。
“快!跟上去。”
灰頭土臉的影歌弟弟找到了自己被打下山坡的夜刃豹,自己的坐騎多了幾道傷口但這忠誠的野獸並無大礙,它舔了舔主人的手指便在加洛德的指揮下朝着護月堡壘趕過去。
雖然和伊利丹·怒風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加洛德作爲一個標準的“三好精靈”,實在幹不出讓同袍孤軍奮戰的事。
他勉強追上了踏風而行的布萊克,但還沒開口詢問自己那一肚子疑惑,就看到眼前的黑衣先知隨手丟出一團團虛空箭,那幽紫色的流光砸落之處便將各處屹立的大小惡魔之門輕鬆吞沒。
連帶着那些嗷嗷叫着衝入物質世界的各類惡魔們也在空間塌陷的內爆中被撕扯的粉碎,這一幕讓加洛德瞪大了眼睛。
他頓時覺得黑衣先知閣下身上又多了一層神秘色彩。
平心而論,就他現在這個殺傷力已嚴重超出了加洛德還很青澀年輕的世界觀。
在今日之前,影歌弟弟見過最厲害的生物就是頑劣的半神美猴王,但那猴子半神殺惡魔也得一棍子一棍子的打過去,哪有布萊克這麼輕鬆寫意。
於是加洛德又開始思考起黑衣先知的實力來,他認爲眼前這個疑似“姐夫”的人沒準是一位化身成人的半神也說不定呢。
屑海盜能感覺到影歌弟弟心中的胡亂思索,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身旁多了個尾巴,依然維持着不緊不慢的姿態向護月堡壘的階梯上行。
這裡作爲月亮守衛在蘇拉瑪城外的據點堡壘當然是面積巨大,光是法師塔就在小城四周林林總總樹立不下七八座,還有圖書館與觀星臺這樣的神秘設施,充分展示了月亮守衛作爲帝國第一梯隊的施法力量的強橫與古老傳承。
不過現在這座“軍城”已經相當悽慘了。
惡魔們通過傳送門戰術對這裡展開突襲,再加上大部分月亮守衛都被調到前線,導致此地防禦空虛,幾座法師塔在遇襲時都無人守衛開啓。…
等到布萊克和加洛德踏上被正面轟破的堡壘時,迎面所見就是一場屠殺之後遺留的殘跡。
到處都是惡魔的屍體,其中混雜着月亮守衛的遺骸,這些效忠於庫塔洛斯·拉文凱斯的高階施法者們倒確實是一羣硬骨頭,他們以極端的數量劣勢頂住了狂暴惡魔們的狂轟亂炸,但自身的損失已近全滅。
伊利丹和加洛德跑過來其實就是收個尾,惡魔主力已經帶着收割到的靈魂離開了,這片燃燒的廢墟中只剩下了一些躲起來頑抗的零星倖存者。
但這個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在這片燃燒的城鎮廢墟中,伊利丹·怒風還在和一頭強大的惡魔戰鬥着。
那是一頭燃燒的地獄火。
在兩人的戰場四周還有大片大片熄滅的巨石碎片,從那些石塊墜落的角度和姿態來看,應該是惡魔們召喚了複數的地獄火以此摧毀了護月堡壘的魔法結界,突襲和屠殺隨後便發生了。
這頭僅剩下的地獄火是惡魔們在撤離時召喚用以徹底摧毀這座堡壘的“清潔工”,它的個頭大得驚人,在全身點燃綠色邪火的嚎叫中每次移動都如一座燃燒的山丘一樣,竭盡全力施法攻擊的伊利丹·怒風在這樣的高階惡魔腳下就和一個牛頭人腳邊的小侏儒一樣不起眼。
但在加洛德瞪大眼睛的注視中,此時的伊利丹卻如神魔一樣全身上下纏繞着厚重到不可思議的暴躁魔力。
他的每一次施法都會在恐怖的地獄火巨人身上炸開一道道直入核心的裂痕。
構造體惡魔是感覺不到痛苦的,但伊利丹的攻擊讓它的力量快速流失,這就讓地獄火將攻擊的目標鎖定在伊利丹身上。
此刻的蛋哥已經憤怒到極致,目睹同袍被屠殺的痛苦激發了他最極端最執拗的那一面。
面對地獄火的攻擊他根本不做躲閃,任由那能撕裂城牆的爪子落在自己身上又被身爲月亮守衛的魔法護盾抵擋住。
高階惡魔身上的邪火在蔓延,讓伊利丹就像是站在燃燒的地獄中,他以一種粗暴的方式揮灑着體內雄厚到不正常的魔力,將它們化作粗暴又犀利的攻擊不斷的錘擊着眼前的毀滅惡魔,他手中的月亮法杖都因爲承受不住這種魔力的重壓而不斷的湮滅分解。
“他其實是個隱藏身份的奧術大師,對吧?”
旁觀這一幕的影歌弟弟眼中盡是愕然,在他的感知中,此時的伊利丹·怒風那一舉一動的威嚴完全不比上一場戰鬥中召喚隕石和寒冰風暴封鎖戰場的艾爾婭·藍月女士弱勢。
他語氣艱難的說:
“他之前爲什麼要隱藏實力呢?”
“蠢。”
對於影歌弟弟的言論,布萊克不屑的發出了自己的評價。
他的目光倒是沒注意在伊利丹和地獄火的戰鬥,而是一直在觀察伊利丹身後那通往地下的避難所臺階上橫七豎八躺着的幾個月亮守衛的屍體。…
一抹奇特的笑容在布萊克臉上浮現,他伸手摁住了想要上前幫忙的加洛德的肩膀,輕聲說:
“他對付的了,別上去添亂,就在這待着,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轟”
布萊克話音剛落,眼前的戰鬥就分出了勝負。
隨着蛋哥的一聲怒吼,他的最後一擊爆發的魔力如撕裂星辰的轟擊將地獄火巨人的軀幹整個打穿,那灼熱的惡魔之核也被湮滅粉碎,隨着一聲低沉的嗚咽,這六七米高的高階惡魔便化作一團焦灼的碎石灑落的到處都是。
地面上的邪火依然在燃燒,但隨着惡魔的死去,那些失去了能量補充的火焰也快速熄滅,氣喘吁吁的伊利丹完成了任何一個月亮守衛新兵都無法完成的“偉業”,但他此時卻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
在加洛德和布萊克的注視中,他丟掉手中已經粉碎不堪的法杖,顫顫巍巍的後退幾步跪倒在了身後同袍的屍體邊。
他很痛苦。
這一點從伊利丹顫抖的身體和捂住臉的姿態就看得出來。
加洛德還以爲這是蛋哥因爲無法拯救同胞而自責愧疚,但很快,隨着通往地下的避難所的大門開啓,互相攙扶着走出安全地帶的月亮守衛新兵們的出現卻改變了影歌弟弟的想法。
“你這個混蛋!”
一個女性月亮守衛尖叫着撲到伊利丹身旁,發了瘋的捶打着她的救命恩人,其他新兵趕緊上前將失控的同伴拉開。
他們眼中對伊利丹的忌憚絲毫不下於對惡魔的厭惡。
“是你殺了他們!你這兇手!”
那個失控的姑娘似乎看到了一些東西,她在同伴的拉扯中憤怒的對伊利丹大叫到:
“你今天做的事會原原本本的送到拉文凱斯大領主的桌前,你會被送上軍事法庭!在你被絞死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齊聲歡呼。
你這怪胎!”
面對似乎有些失心瘋的姑娘,伊利丹並不回答,他就如一座雕塑一樣跪倒在同胞們的屍身旁,如傻了一樣喃喃自語着什麼。
影歌弟弟看不下去了,他大步上前對那些新兵呵斥道:
“夠了!我怎麼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月亮守衛都是一羣忘恩負義的傢伙?明明是伊利丹救了你們!如果沒有他在這裡擊倒惡魔,你們就算躲在庇護所裡也會被殺死。
看看他都累成什麼樣了,你們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爲什麼還要這麼詆譭你們的拯救者。”
“閉嘴,士兵,你什麼都不知道。”
一名年老些的月亮守衛瞥了一眼加洛德,他冷聲說:
“這是月亮守衛的內部事務,你就別插手了,你只看到了伊利丹擊潰惡魔,卻沒有看到他爲此做了些什麼。
那些屍體
那些人本都可以活下來,但你眼中的勇士伊利丹剝脫了他們最後的尊嚴。”
“這”
加洛德被這回答弄得雲裡霧裡,他完全不明白其中內情,便看向沉默的伊利丹,他問到:…
“伊利丹,你做了什麼?你說句話呀。”
蛋哥只是搖頭,示意加洛德不要摻和到這事情裡,但從他臉上那種罪孽沉重的表情來看,事情似乎真的如這些憤怒的月亮守衛說的那樣還有內情。
布萊克則饒有興趣的打量着眼前的爭吵。
他倒是沒有參與其中,只是慢步上前,蹲在伊利丹身旁的屍體上,伸出手查看了一下,如專業的檢屍官一樣說:
“沒有明顯的傷口,並非死於惡魔襲擊,看他們一個個如能量流失的空殼子的死狀,應該是在失血虛弱的情況下被外力抽乾了體內的魔力。
再看看他們臨死時的表情。
除了一個軟蛋面露恐懼之外,其他人都一臉坦然赴死,所以,這應該是一場自願的‘獻祭’,不存在誰對誰錯。
伊利丹,我上次都告訴你了。
下手輕點,別把他們都吸乾了。”
海盜撇了撇嘴,譏諷的看了一眼憤怒的新兵們,又看了一眼對加洛德說話的那個受傷的老兵。
他拉長聲音說:
“你們這些月亮守衛還真是奇了,如果這樣的戰術被你們視爲禁忌的話,那麼你們一開始就不該發明它。
明明每個月亮守衛都會使用,但卻在伊利丹用過之後跳出來指責他是個屠夫。那些愚蠢的不知真相的新兵誤解也就算了,你一個老兵怎麼也摻和其中?
我猜,這些勇士在伊利丹到來之前肯定也祈求過你接過他們的力量繼續戰鬥,但你膽怯的躲入了地下室把這戰鬥的榮耀與職責丟給了敢於直面惡魔的伊利丹,然後在他救了你們之後又跳出來橫加指責當聖人。
嘖嘖,真是個心思伶俐的傢伙呀,這種善於變通的腦子和靈活的道德底線簡直是惡魔們最喜歡的二五仔呢。”
“你這是在詆譭月亮守衛的榮耀!陌生人!”
那受傷的老兵面色微變,他呵斥道:
“你根本不知道.”
“不,我知道。月亮守衛的誕生與傳承以及你們的戰鬥禁忌,我一清二楚。”
布萊克打斷了這傢伙的話,他譏諷的瞥了一眼這羣憤怒的指責者,說:
“滾吧,滾回去拉文凱斯那裡,把你們的責任推卸的一乾二淨,把護月堡壘的失陷職責全推到救了你們的恩人身上。
我今天心情好。
在我失去耐心之前趕緊滾。”
幾名新兵還想要反駁一下這陌生人的譏諷,但那老兵搖了搖頭。
他目光復雜的看了一眼伊利丹,帶着活下來的新兵們一瘸一拐的踏着滿目瘡痍的廢墟離開了這已經死寂下來的堡壘廢墟。
旁觀這一切的加洛德面色複雜。
儘管布萊克沒有明說發生了什麼,但從他隱晦的描述中,影歌弟弟還是猜到了真相。他看着伊利丹身旁的屍體,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說:
“你真的抽取了他們的魔力?”…
“我我必須那麼做。”
情緒失落的伊利丹·怒風喃喃自語的說:
“只有這樣我才能擊敗那惡魔。這裡的護衛隊長要求我這麼做,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救下無力自保的新兵們,我
我知道這是禁忌。
但只有這一條路了。
我還不夠強大,我無法依靠自己獲得勝利。”
年輕的蛋哥看着自己染上塵土的雙手,在他的注視中自己的手上彷彿沾滿了鮮血,那種沉重的自責和壓力讓伊利丹非常痛苦。
他閉上眼睛,語氣複雜的低聲說:
“他們說得對,我是個怪物。我吞噬同胞的生命來換取這微不足道的勝利,他們本該活下來,而我親手殺了他們。”
加洛德也沉默下來。
年輕的影歌弟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伊利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安慰伊利丹,年輕的人見識還不夠多,眼前這悲劇衝擊了他還不夠穩固的世界觀,讓他也變的頹廢起來。
到底是誰錯了?
亦或者誰都沒錯?
看到兩個新兵蛋子都陷入了極端的消沉,屑海盜撇了撇嘴。
雖然他覺得眼前這件事很有意思,但他知道自己再不插手,這兩個傢伙的任務就要因爲浪費時間而失敗了。
於是,他走到伊利丹眼前,伸手抓着他的衣領將他從原地拉起來。
他盯着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睛中已沒有了往日的銳氣,只剩下了複雜的愧疚與茫然,海盜聳了聳肩,說:
“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伊利丹搖了搖頭。
“那你露出這副娘炮樣子是想幹什麼?期待一個俊美的天使出現在你面前告訴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並向你表示感謝嗎?”
布萊克譏諷到:
“伊利丹·怒風,你還有任務沒完成呢,你可以繼續在這裡自怨自艾,思考對與錯,浪費時間等待大惡魔到來統帥惡魔們摧毀蘇拉瑪,殺死你心愛的姑娘。
你也可以像個男人一樣擦擦眼淚,繼續啓程,揹負起你應該揹負的一切,解決掉你應該解決的敵人。
你學了我的惡魔學識,你就是個術士。”
海盜哼了一聲,說:
“幹這一行你第一樣得拋棄就是自己的良心,擁有那東西只會阻礙你發掘自己的潛力,毫無意義的傷感和眼淚並不能幫你戰勝敵人。
沒有那些東西你也能活的很好。”
“這不對。”
旁聽的加洛德搖頭說:
“拋棄了良心,那麼我們和惡魔又有什麼區別?”
“說得好,我就喜歡你這種有自我堅持的小朋友,我很期待你因爲你的良心被世界暴揍的場面。
但那不是重點。”
布萊克扭頭露出一個讚許的笑容,他拍了拍伊利丹身上的塵土,又拿捏起神棍腔調,意味深長的說:
“帶着你的愧疚繼續上路吧,半神們可不會自己跳出來幫你們打仗,保留你的疑惑,伊利丹,困擾你的問題最終會得到解答,但不是從我這裡。
你很快就會面臨自己的命運,但願到那時你還能和現在一樣多愁善感。
至於這些死者,我會稱呼他們爲‘必要的犧牲’.他們的死亡在孕育一位真正的戰士,就像是痛苦與絕望編製成爲一個大繭。
在那個新生的生命拍打翅膀之前,沒人知道他會有多麼絢爛。
但我知道。
我親眼見過這一切,如果你覺得羞愧,那就記住這些人,在你於前路感覺到茫然時,回頭看看他們在今日的犧牲。
我相信有目標的人永遠不會迷路。
伊利丹.
你有目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