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暗籠罩併吞沒的夜色鎮廢墟中央,一個穿黑袍的傢伙張開雙臂,在被獻祭的死者屍體流淌的鮮血裡,他用渾濁的聲音宣稱到:
“光影的教義是偉大的,它教導我們在聖光之下,不應目空一切,我們應行一場均衡的遠行,將被陽光灼目,而引發思考的人們聚集在一起。
那迷人而偉大的力量,不應被施加於醜陋的屠殺與流血之上。
戰爭已經結束了。
我們應該將更多的精力,用於行走於光影之間,我們應更純粹的奉獻,以此來掌握自己,與同伴們的真正潛能。”
“可惜,向我們宣告這偉大教義的人,帶領我們踏上光影之路的先行者,偉大而睿智的娜塔莉·塞林大主教,已將太多的精力,用於發動戰爭。
她狂妄的將光影的聖物據爲己有,而拒絕和以前一樣,向我們這些與她同行之人,分享更多屬於光與影的知識。
我很遺憾的告訴諸位,我們的首領已沉溺於力量之中。
她已成她曾最厭惡的那種人。
那種將霸道與蠻橫,愚昧與自負演繹的無比真實的人。
她阻擾了我們...
不,她阻礙了光影教義的發展壯大,她會讓那些閉目塞聽者唯一能獲得真知灼見的機會貪婪的抓在手中。
她在阻止有需要的人,繼續獲得知識和力量。”
黑暗中的聲音低沉了一些。
在長久的沉默中,在黑暗中火焰的跳動裡,那個黑袍人繼續宣稱到:
“娜塔莉大主教是一位偉人,但我們必須阻止她滑向另一個極端,很遺憾,我們必須殺死她,才能繼續獲得那些寶貴的知識和力量。
並且將這些知識與力量,分享給更需要它們的人。
我已聆聽到聖物的召喚...”
那人低沉的聲音,在幾秒之後,突然變得高亢起來,就像是得到了某種啓示一樣,就如聲嘶力竭一般。
他一種咆哮的方式大喊到:
“無論在我清醒時,還是睡夢中,薩拉塔斯都會對我低語。
那神諭在引導我跨越聖光和暗影之間的界限,祂告知我能以光明與黑暗的力量,成就偉大的未來。
當然。
這樣做是有代價的...
我們在黑夜中行走,總會有代價。
不管是獸人邪惡的靈魂,還是曾爲我們首領,如今卻已不再純粹的偉人,我們都應付出代價,我們都應歸於光影之中。
如行走於深淵的行者,行走於那均衡之路。
我們在今夜已失去一名虔誠的同伴,她向我們傳達了娜塔莉·塞林的回答,大主教拒絕交出聖物。
她對我們宣戰了。
她把本該偉大的力量作爲武器,對準了曾經的同伴們,不可饒恕!
諸位,開戰時刻,已到。
就在今夜。
以光影的名義,我們應戰!”
“砰”
就在這“感人至深”的演講落幕那一瞬,本該在這羣黑袍人發出歡呼的時刻,一聲刺耳的槍響,突然劃過這鬼祟怪異的黑暗之中。
讓那黑袍人以語言掀起的狂熱,在情緒到達最高點,本該蓬勃欲出的時刻,卻像是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
這卡在最該死時間響起的槍聲,讓祭臺前的所有人,都在一瞬抽出了武器。
有附魔過的單手戰錘,有曾閃耀聖光的法杖,還有點綴着星星,纏繞着光點的魔杖,以及一本本被拿在手中的晦暗聖典。
這裡的所有人...
都是施法者!
“抱歉,打擾了你們的集會,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另外,剛纔的演講很精彩,朋友,我都聽得入迷了,我決定摘抄下來。
以後打仗的時候,給我那羣無能的下屬提提士氣。”
很煞風景的打出一槍的海盜,手裡提着散發硝煙的手槍,從陰影中現身走出,那些剝離的陰影如煙霧一樣,纏繞在他軀體四周,像極了拉伸開的飄絮。
布萊克看着眼前這羣虎視眈眈的施法者們。
他從手裡取出一樣東西,丟了出去,正落在爲首者身前的血染祭壇上,濺起幾團鮮血。
那是一枚聖光教會的聖徽。
並不是一般的聖徽。
從它古拙的外形,和其上在黑暗中散發出的溫潤光芒就能分辨出,這是高階牧師們纔有資格持有的聖徽。
每一枚都是聖光教會的重要藏品,來自於聖光教義在過去兩千八百年中傳遞時,那些爲聖光做出過偉大奉獻的信仰先行者們。
這枚聖徽證明了布萊克的身份。
也讓這羣怪異的黑袍施法者們對他的敵意,消減了一些。
“不是我說你們啊,隨便聽一些聲音指揮去行動,是非常危險的行爲。你們在傾聽那些聲音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一點。
暴風王國的牧師們。”
布萊克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
“在你們的睡夢與清醒時,在你們耳邊喋喋不休的,不一定是聖光或者什麼神諭,也有可能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唔,別露出那種敵意,朋友們。
我知道,在分辨善良與邪惡,以及拯救靈魂這方面,你們纔是專家,我只是個外行。
所以,請原諒我這不怎麼誠摯的話。
我就喜歡胡說八道,老毛病了,改不了了。”
海盜站在這羣牧師們身前幾米的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說:
“我奉阿隆索斯·法奧冕下的旨意,前來暮色森林,調查暴風王國前任大主教,娜塔莉·塞林失蹤事件。
教宗冕下對他的得意弟子非常關心,或許你們可以告訴我她的行蹤。”
說着話,布萊克往身前的祭臺看了一眼。
躺在那血泊中的流民的腦袋,正好偏向他這邊,那雙無神而茫然,還殘留着不可置信與恐懼的眼瞳,正在旁邊火焰的燃燒中,看着布萊克。
四目相對之時,布萊克悄然切換上狩靈者的頭銜。
下一瞬,他看到了那個跪在屍體邊,捂着臉痛哭的靈魂,她的大半個魂體,都已被某種紫黑色的魔力侵染。
就像是祭品,正在被散佈於此的惡意,一點一點的吞噬乾淨。
“教宗冕下的使者?”
這羣怪異的黑袍牧師彼此交換着眼神,最後由那個爲首的人咳嗽了幾聲,打了個手勢,讓衆人收起武器。
他以一個神職人員應有的溫和姿態,對布萊克說:
“我們非常歡迎使者先生的到來,我們也非常樂意協助您,處理關於娜塔莉·塞林大主教失控,墮落於黑暗中的悲慘事故。
如您所見,我們正在商討該如何從黑暗中,拯救她的靈魂。
我們知道她在哪。
但她手中持有一把...嗯,危險的武器,帶有可怕的黑暗魔力,在收繳它之前,娜塔莉·塞林大主教,恐怕不會束手就擒。
如果您獨身前去,很可能會引發相當麻煩的事態。”
“沒關係,教宗冕下之所以派我來,就是因爲我很擅長處理麻煩。”
布萊克將目光從那祭臺的屍體上挪開,他看向眼前的一衆黑袍牧師們,語氣輕鬆的說:
“我也有豐富的,對抗黑暗之物的經驗。
諸位只需要告訴我,娜塔莉在哪裡,我會立刻前往,並處理掉那個會影響教會聲譽,和聖光正信的墮落者!
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個小小的問題,想要詢問一下諸位。”
“請問吧,使者先生。”
黑袍牧師首領摘下自己的黑色頭冠,露出一副相當吻合,相當有感染力的笑容,他自我介紹道:
“我是暴風王國原赤脊山教區的主教,我很願意回答您的所有問題。”
“很好,那我問了。”
布萊克笑了笑,他說:
“我剛纔聽到,你們在討論一種神秘的光影教義,據說是要在聖光和暗影之中維持平衡,真的很厲害啊,能想出這樣絕妙的點子。
你們肯定都很有智慧。
不過在我出發追獵娜塔莉·塞林之前,我必須先確認,你們是值得信任的。
說簡單點。
我必須確認,你們是我和教宗冕下這邊的。
測試方法也很簡單...”
海盜打了個響指,語氣隨意的說:
“來,一人給我身上丟一個聖光術,這個不難吧?任何一個正式牧師,都能釋放出這聖光的基礎法術。”
這個很簡單的要求,卻引發了一陣難言的沉默。
剛纔把武器收起來的牧師們,這會又悄無聲息的,將武器重新拿了起來。
“唉。”
布萊克搖了搖頭,他從懷裡取出熾焰長劍的劍柄,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從行囊中拿出烏薩勒斯·死亡之手戰鐮。
砰的一聲拄在地上,面對將他包圍起來的黑袍牧師們,他又把目光放在了祭臺上的屍體那無神的雙目中。
他聽到了那個跪於屍體邊,哀鳴不休,正在被虛空吞噬的靈魂的無助哭泣。
她年紀也不大。
二十來歲的樣子,正是一生中最好的,花一樣的年紀呢。
“請容我披上這黑色外衣,以此守護光明。”
海盜輕聲念着娜塔莉·塞林,當初寫給法奧教宗的訣別信中的話。
他說:
“穿上黑衣,容易的很。走入黑暗,倒也不難。但於黑暗中侍奉光明...你們這羣跪於黑暗中的垃圾,也配?”
“嗖嗖嗖”
布萊克這充滿殺意的聲音落下一瞬,城鎮廢墟的制高點上,三支箭矢破空而來,將周遭燃燒的火把一瞬打滅。
狼的咆哮,狗的怒吼。
噬魂利刃於黑夜中切割血肉的冷冽,飛馳利箭刺穿頭顱的爆鳴。
本該安靜的黑夜,被刺耳的喧囂籠罩。
二十二秒後,一縷烈焰燃燒的劍鋒,如火把一樣,在黑暗的城鎮中心亮起,在那刺鼻的血腥氣,與重歸安寧的黑夜裡,面無表情的布萊克走到祭壇邊。
他伸手把那屍體茫然的雙眼合攏。
擡起頭,對祭壇上正被虛空吞噬的靈魂說:
“帶我去找娜塔莉·塞林,我給你解脫。”
“砰”
在手持火把的海盜身後的黑夜裡,正有利刃砍頭的聲音,轟然落下。
---
夜色鎮廢墟之外,南部丘陵,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後,一處被黑暗籠罩的死寂墓場裡。
海盜如約揮起戰鐮,將已被虛空吞噬大半的靈魂,一分爲二,並未將它交給烏薩勒斯,而是用粗暴的方式,暴力毀掉了這個靈魂。
灰白色的冥殤,在布萊克周身纏繞一圈,消散在黑夜的風中。
在海盜身側,滿臉肅殺的納薩諾斯·瑪瑞斯,擡手將一團綁在一起,還在滴血的腦袋,砸在了眼前被黑暗力量包裹的破爛小教堂前。
“砰”
十幾個被捆在一起的腦袋落地時,場面驚人。
鮮血灑的到處都是。那些頭顱的眼眶裡,各個都有憤怒,恐懼,不甘的醜陋,它們滾落在教堂之前,把那廢墟之地弄得污濁不堪。
“娜塔莉·塞林!”
布萊克拄着死亡之手,五團紫色的靈魂碎片化作靈魂榨取的護盾,於他周身纏繞,在他身邊,納薩諾斯已持弓在手,弓弦上搭着紅寶石磨製的爆炸箭。
海盜對眼前被魔力包裹的教堂高聲喊到:
“以阿隆索斯·法奧和聖光教會的名義,以教宗賦予我的權力,我前來審判,或者救贖你的靈魂!
你已無路可走了。
現在,帶着你手裡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走出來。”
“呵呵。”
一個沙啞的,挺有磁性的聲音,從破碎的小教堂中傳出,似乎忍受着極大的痛苦,她反問到:
“那麼,審判官大人,你打算以什麼標準,審判,或者救贖我?”
“我剛纔替教宗冕下,處決了一批信仰不堅定的異端,聽他們吹牛挺沒意思的,說什麼行走黑暗,守護光明之類的陳詞濫調。
事實證明,他們是一羣雜碎,我很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驚喜,證明你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海盜輕聲說:
“我不只是你的審判官,娜塔莉·塞林,我還是你的劊子手,是你的陪審團,是你的下葬者,也是你的安魂人。
出來吧,對我釋放一個聖光術。”
“如果你做得到,我會把你帶回去。”
“如果你做不到,我會把你的屍體帶回去。”
“不管怎麼樣,不管結局是哪種,你都能回家了,所以,你可以提前對我說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