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部經理到晚上收工的時候纔來,帶了盒飯,讓大家到臨時搭建的小食堂裡去吃。看大家分飯盒的時候一擡頭,見沐染挑了一份素食的飯盒,項目部經理一頓,趁她沒打開之前忙叫助理過去,小男助理跑過去,按住了她的手,淺笑着說:“沐小姐等一下,這份不是給你的。”
沐染一愣,擡眸看了一眼這個助理,沒有見過,而他身後的那個四十多歲面目沉穩親近的項目部經理,卻看着有一點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還在想,小男助理就又從別處拿了一份盒飯放在她面前,擺好筷子,項目部經理走過來,與她對看一眼淺笑了一下,手輕輕得放在飯盒上推給她。
這樣的舉動,看着似乎跟其他人無異,卻叫沐染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一旁,也都是經理的小男助理髮飯盒,筷子也是一個一個遞過去,大家伸手接的,哪裡有經理這樣體貼地推過去給她的對待。
沐染小臉微白,心下微亂,打開飯盒一看,簡單的三葷一素,菜色好那麼一些但又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比起其他人盒飯裡一片飄紅的辣椒和醬汁濃郁的菜,她的顯得營養而清淡。
Z市也是一座南方溼冷小城,城鎮裡的人吃辣有時也變成了習慣,而最近這一兩個月她都不能吃辣,亦不能吃口味太重的菜,這一點,她以爲除了李饒沒人會知道的。
項目部經理看她發愣,淺笑着問:“怎麼了?不合胃口?”
小男助理一個激靈,直起腰來:“不合胃口是嗎?那這裡還有很多,沐小姐你可以過來挑一下。”
沐染低頭,看了一眼飯盒裡連鯽魚肉是剔過刺才蒸好了淋上醬汁的菜色,搖搖頭,說:“不用……”
“要是有你不吃的東西你跟我說別勉強,你要不吃魚,這邊還有豬肉的牛肉的,粉蒸排骨……不愛米飯的話我還買了麪食,那家還只用澳洲農場進口麪粉的……”
沐染再次搖頭,小臉之上的血色褪得更快:“真的不用,挺好了。”
項目部經理聞言也站在原地,拿眼睛瞧着她,揣摩着這小女孩是不是真的滿意,旁邊的女同事一看,似是又看出了幾分端倪,嘴角浮起一抹笑,看似妒忌又似羨慕:“經理這是偏心了?沐小姐進楚氏纔沒幾天,就有這樣的待遇,公平麼,咱們這些人可是都進楚氏很多年了,在晟天大樓裡擡頭不見低頭見,工作這麼一整天不聚餐一下也就罷了,吃盒飯還分貴賤,可小心我們傷心啊……”
項目部經理笑起來:“你鬧個什麼,等一下公司的確有聚餐,有活動,你有本事別去……”
女同事抿嘴一笑,不語。
四周的人都開始起鬨,原來真的有知道今晚聚會的,而又有不知道的。怪不得買些盒飯過來先叫他們填飽肚子,看起來不是一般的聚餐,去了可能是叫他們喝酒的,纔會每次都這麼安排,楚氏到底是人性化的大型企業,不會叫員工餓着肚子參加什麼歡迎宴慶功會之類的東西。
只是沐染聽了,一頓本身就吃得有一些詭異,心裡忐忑不定的飯,就叫她更加有些緊張。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還有半個多小時就到約定的時間,雖然據說那棟別墅裡面是沒有人,可如果她參加完公司的活動再去的話,這一晚就肯定是爽約了,而她,要去。
吃完了飯,大家都在整理,有整理探測使用的工具,工作包,女同事扯了扯身上的職業裝,在補着淡妝,沐染走過去,拍了一下項目經理的肩,輕聲說:“經理,對不起,我晚上還有一些事,公司的活動我恐怕去不了……”
項目部經理很是意外,看着她,半晌纔開口問:“你知道是什麼事?你就不去?”
沐染一愣,趕緊搖頭,緊張得手指都絞在一起,臉迅速地紅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只是……我剛好有事,想知道是不是強制性的一定要去……”
如果是強制性的話,她還來得及改時間。
“哦,也不是。”項目部經理這麼說着,臉上的神色卻是已經大變了幾次,艱難地看着她,道,“公司在下班時間裡到底是沒有強制員工做事的權利,只是有些事需要聚聚罷了,你新來的,其實也沒必要一定來,也就是說你有事,要走?”
沐染點頭。
一個男同事整理着西裝在一旁淺笑,問:“什麼事?跟男朋友約會?”
“不是……”
項目部經理笑笑,臉色還是不大好看,不像是對她生氣,相反好像是在爲自己擔心一樣,說:“沒事,不去也可以,你現在要去哪兒?我送你一程。”
沐染搖頭,心裡滿是感激,卻依舊忐忑不定:“不用了,我只是要去距離這裡附近的公車站,到半山去的班車有很多。”
她要去半山。
項目部經理已經整理好了衣服拿好了車鑰匙,一笑:“走去車站也要個十幾二十分鐘,這地方的站牌因爲門前修路都還沒修好呢,走吧,就送一段。”
沐染這下再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來。
“那好吧。”
一路,沉默無語。
項目部經理已經是事業半成,也是有家室的人,跟她聊的話題也都在正常範圍內,是普通上次對下屬的關心,這樣,在車裡,沐染心裡那種吊在半空的感覺也減少了許多,輕鬆下來,想着,會不會是自己想得太多,那樣的待遇,那樣強勢的感覺,讓她理所當然地聯想到那個男人,而說不定,真的只是楚氏對新同事的特殊對待呢?
“到了,這麼晚,你一個人去?”項目部經理見她下車,問了最後一句。
“嗯,那個地方很安全,不怕出事。”沐染禮貌地回了一聲,要關門,又補了一句,“謝謝你,經理。”
項目部經理笑笑:“不謝。在楚氏工作要心情愉快。”
“一定。經理,再見。”
那小女孩總算是放下了戒備,一身纖細得往公車站牌處走去,到半山去的班車的確很多,幾乎十分鐘一趟,而終點站就只有一個,半山別墅羣區。
不能帶她去楚氏的慶功宴,亦是上面囑咐的意思,不要強逼。項目部經理看着她遠去,拿起了手機,臉色略微沉重地,忐忑地撥通了一個電話……
楚君揚喝得有一點多。
在美國的那個案子,因了他臨時半夜決定前去的親身駕臨,很是突飛猛進地拿下了,那一晚已經是凌晨兩三點,美國合作案剛剛到了瓶頸談不下來,第二日就要按照對方所劃定的利益點簽約,誰都覺得一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沒人能想得到,楚君揚12點左右才結束的楚氏這邊的工作,睡下剛半個小時後接到這樣的消息,會雷厲風行到定了即刻出發的航班直飛美國。
那一場轟動了整個商界談判,因了楚君揚的到來,徹底陣腳大亂!
雷霆之勢,快速翻盤,利益點退讓了整整10個百分點,前後上百億的差額!!美國那邊被殺得措手不及,倉皇之下就簽了約,路上反應過來後再找人到機場使絆子,卻又撲了個空,楚君揚並沒有選擇從美國直飛回國,而是找了個折點。美國那一帶的治安並不很強,下手太過容易,如若不是這樣,命喪在那裡都有可能。
誰都知道這樣的錢賺的不容易,但蕭堯卻知道,越大的利益面前,法律的羈絆就顯得越渺小,楚氏的打拼歷史背後,沾滿了誰都看不到的血腥。
接了個電話回來,蕭堯走到那邊那個喝的有一些超量,步伐卻依舊沉着穩健,幽邃的冷眸愈發熠熠生輝的男人面前,沉聲跟他說了兩句。
楚君揚拿下酒杯,烈性的伏特加刺激着神經,能將那股兩天一夜只有四小時睡眠的疲憊壓下,叫他愈發清醒;酒精也亦讓血液裡的獸性愈發沸騰,壓抑不住。
削薄涔冷的薄脣抿着,肅殺而性感,叫隔了十幾米開外花癡地凝望着她的那些女員工們被刺得無比想看又不敢看,楚君揚仔細揣摩了一下,冷冽地寒聲緩緩問道:“……她去那裡做什麼?”
蕭堯想了一下,半山別墅羣區那邊與她有關聯的可能性不大,除卻那些可能性就只有一個“家政。”
喧鬧的人羣裡,楚君揚緘默不語。
累的時候喝酒會比較容易醉,奈何微醺的感覺還不錯,理智清醒到了極點,行爲和思想卻比平日放浪了不知多少,那小東西,原本今天該來的,給了她這麼些天,該夠了,這日子裡他對她,也足夠好。
修長的手指,覆到襯衫之上,將因爲燥熱而解開的兩三顆釦子系得只剩下一顆,緩聲低沉地問道:“查到了?”
以蕭堯的效率這樣的事情會很快查得清清楚楚,伴隨着他的話音落下,手機的震動聲也傳來,蕭堯拿起,掃了一眼屏幕上的那幾個字,很震驚,但隨即便啞聲回到:“是楚家的房產……”
“她去的。是裴家的舊宅。”
裴家。
沐染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別墅羣區的一大片璀璨的燈光映得整個天空亮如白晝,堪比法國巴黎梧桐大道般的道路上只見豪車倏然經過,半個行人都不見,沐染一路走到那一棟最末尾處大得可怕的別墅面前,裡面暗的連一絲燈光都沒有,纖細柔白的身影走過去,輸入了密碼,大門“咣噹”一聲打開,隱約還能聽見大門因爲年代久遠而掉下的些許灰塵落地的聲音。
這裡,果然不是一個人過來整理就夠。
偌大的草坪,游泳池,天台,運動場,甚至閣樓與玻璃花房。
整個偌大別墅的三個小區,每一個單門別凍裡面的層樓,足夠她走上一天。
而沐染要做的,很簡單,是主棟裡面的第三層,需要定期整理的各國名著書籍,茶味間,書房,紅酒閣。整個三層的裝修風格都跟下面不一樣,全木質地板,可見曾經生活在這個樓層裡的女子有多溫柔精緻不知怎的,沐染就是這樣想的,在這裡住的一定是個女人。擡眸可見開窗間的盛景,低頭閱覽羣書,連整個三層陽臺裡面的羣花衆草都被她一一照拂過,她一定很美很美。
對這裡的最初印象很好很好,所以沐染整理得很用心,不時遇到能看得懂的德文書,便停下來看一看,時間過得有些快。因爲太過關注,所以樓下傳來的遙遠車聲她沒有聽到,彼時她還在翻着一本有譯文的德國作家小傳,很奇怪,這一個女作者講述的是自己在歐洲中世紀一個貴族家裡做當家主母的故事,看似風光輝煌卻有無盡心酸。
這一本最舊,也代表住在這裡的女子翻着一本翻得最多,書本都有些皺而破損了,可她到底爲什麼要看這樣的書?
樓下,傳來的篤定的腳步聲,震醒了閱讀中的沐染。
偌大的空曠別墅,安靜到無人前來的夜晚,突兀遇到這樣的事,沐染腦子裡嗡的一聲響,書都嚇得掉了!
她小臉霎時有些白,仔細回想着自己上來的時候,明明上緊了密碼鎖,根本不可能有人進來!難道是這個家裡的人?中介所裡的經理說過,這一家人明明都已經全部喪生,不會有人進來的。
沐染從來不信那些鬼神之說,只小臉蒼白地放好了書,定了定神,將一切整理妥當走下樓去。
樓底下的大廳裡,她沒有開的客廳大燈,開了。
亮的人眼睛有些刺目,四周的橙黃色小燈又烘托了溫馨曖昧的氣氛,沐染轉了一整圈,都沒有見到人,只覺得赤腳被地板刺得有些冷,束腰的裙子上面微微寬鬆,白色的棉麻布料裹着她原本削瘦的肩與上身,在手腕偏上的地方收緊,黑繩繫着的一顆復古的銅錢配在白色的胸口與腰腹之間,勾着人的視線。裙子下襬掩住了*往下最美好的曲線,亦惹人遐想聯翩,那單薄又溫暖的模樣,叫人想上去抱住她,細細地吻她微涼的肌膚,和她一起讓這微涼的秋夜熱起來。
“腳涼。別在那裡站着。”
一聲突兀的黯啞低沉的嗓音傳來,生生嚇了沐染一跳!而真正令她驚嚇到的不是這嗓音的突兀,而是在她聽到第二個字的時候就能敏感地捕捉到這口吻之間,這強勢緩慢的音調之間,透出的肅殺王者之氣。
這聲音是獨屬於哪個男人的,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