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緊沐染的手,他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從始至終都堅定閃爍的光芒,啞聲說:“我回答。是……我是的確沒有辦法保證……一定能娶你。”
“可是染染,我會,愛你一輩子。”
桌邊一個盤子,就在一個輕微的觸碰下,重心不穩,“嘩啦”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那女孩兒,水眸一顫,那閃耀着的光芒,一下子,破碎了。
楚君逸保證,這絕對會是自己看到過的,最心痛的,一個畫面。
對面,徐璟聽了,只愣神了一下,接着不由地緩緩勾起一抹冷笑來,笑完了,拿起餐巾來擦了擦嘴,笑意散去,拉過紅酒來品了品,再沒有說一句話。
電話裡,阮雲卿儘管聽不太清楚,但大致意思是聽到了耶聽懂了的,怒火終於沒有再燃,想了想大概到這裡也該結束了,擡手,直接掛了電話。
唯一不平靜的,好像就只有一旁的小提琴聲。
不知怎的,前半夜拉的全部都是舒緩悠揚的樂曲,到了後半夜,爲了激發人的亢奮精神,聲調就變得愈發曲折、動盪、尖銳、居高之後倏然急轉而下,聽上去扯得人心裡發疼,疼得那樣動盪厲害!
那纖瘦的女孩兒臉色茫茫的,腦子裡頓時一片嗡鳴,後面再發生了什麼,她都沒有察覺。
楚君逸說完這句話,卻就一直死死的攥緊着她的右手,一直死死攥緊着,讓她連拿筷子都沒有辦法拿,眼眸裡閃爍着晶瑩的光芒,彷彿在乞求着什麼,力道那樣大。
他慘白的薄脣微張,好像是要在這高亢的小提琴聲裡面說些什麼,當着徐璟的面,卻死都說不出來。
她還能懂嗎?
還能原諒嗎??
沐染此刻,除了關節骨疼到不可遏制之外,心裡一片悽慘的冰涼,白蒼蒼的。她擡眸,看他的臉,而他身上的那些溫暖,光芒,此刻卻突然都變成了冰冷尖銳的刺,一下下朝自己像萬箭齊發一樣地刺了過來。
她突然就不大認識他了。
她也一度覺得自己的智商出了問題。
是她聽錯了嗎?是她理解錯了嗎?希冀錯了嗎?
她知道自己剛剛說得那麼堅定的那些話,那些辯解,此刻都讓她變成了一個跳樑小醜,哪怕不擡頭,也知道母親徐璟正以怎樣高高在上的凜然姿態嘲諷着她。她也一點兒都不無辜,因爲剛剛那個場景,真的,太可笑……
徐璟吃的差不多了,見對面的兩個人都不怎麼動,輕聲淡淡地開口說:“不吃了,那就買單吧。”
因爲是採用記賬,服務生過來說了幾句,道了聲“感謝您光臨用餐,祝您愉快”。
徐璟起身要走,在那纖細的女孩兒也快走出餐廳門的瞬間,楚君逸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緊扣,想要將她拉過來,在後面跟她說幾句話。
沐染被拉疼了,卻沒有反應,只轉過蒼白的小臉,眼神茫茫地看他。
如果這樣分別就再也一點機會都沒有,楚君逸緊緊拉住她,走到她面前,蒼白着一張俊臉啞聲顫抖着說:“給我個機會,解釋給你聽,好嗎?”
一對戀人,糾纏在餐廳門口,是相當惹人注意的一幕。
沐染愣了愣。
纖長的睫毛顫抖了兩下,卻是第一次,朝他搖了搖頭。
接着,看向別處,不過兩秒的時間,那空洞的眼睛裡已經騰起了溼熱的水汽,水亮晶瑩。
她還是那麼愛哭的女孩子,遇到一點事就忍不住眼淚,哪怕知道隔着幾步遠的地方就站着母親徐璟,她還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只是,這次真的好累。
她是真的什麼都不想再聽。
楚君逸看着這樣的她,驟然,就心頭大亂!!
他湊上前,手掌汗水淋漓地貼緊她的掌心,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啞聲顫抖着說:“別……別這樣……聽我說……剛剛是真的迫不得已……沐染,所有人都在聽……”
沐染卻淡淡淺笑了一下,強忍住心裡的劇痛,抵住了他的胸膛。
也支撐住她自己。
“君逸。”
“我知道剛剛你媽媽也在聽……只是我也說過,我只是有點,反應不過來。君逸,謊話說得多了就會成真了。我分不清楚,你分得清楚嗎?哪一句話是你真正想說的?”
“我今晚真的好累,”她眼眶紅得愈發厲害,“回去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你爲什麼這樣做我都明白的,我會調整過來也會應付好我媽媽的,只是不是現在……我們下一次再談,好嗎?”
楚君逸手抖得厲害,只因印象中,她從未推開過他。
哪怕他也知道,她是被傷害得太狠了,太痛了,下意識地想抵擋開一切,躲一躲,他都明白的,可就是這細微到刺痛人眼的動作,叫他難以接受。
不應該的,她不應該是對他這樣的。
“不……我不要……”他眼眶瞬間也紅得可怕,拉過她來抱住她,不管到底都有誰在看,緊緊地,抱住她!
沐染想要掙脫卻掙脫不開,直到手腳都無力了,眼淚才一下子涌出:“……求你放開我。好嗎?”
她帶着哽咽說出的這一句,讓楚君逸驟然臂膀劇顫,心口,瞬間剜割一般地疼起來。
直到人走後,半夜的涼風吹來,穿透衣服冷到了胸膛,他才察覺到,她是真的,走了!
深夜的出租車。
沐染走上去,這才發現母親沒有坐到前座上面,而是破天荒地跟她一起在後座。她渾身顫了一下,因這夜裡的晚風太涼,也因,眼淚被吹乾了,新涌出來的淚讓眼睛又幹又痛!
上了車,那纖小的女孩兒將後座的安全帶也繫上,啞聲報了地址,車很快開了。
一路,徐璟居然都只冷傲地翻看着自己的指甲,隻字不發。
沐染本來已經做好了她說任何話的準備,此刻不管徐璟說什麼,估計她都會像行屍走肉般沒有反應,不管是羞辱、壓迫、辱罵還是別的什麼。
都可以。
儘管來吧。
可徐璟什麼話都不說,只沐染一個人,坐在後座上,默默的,不想流淚,那些眼淚卻聚在下巴上,一滴一滴地往膝蓋上掉。
徐璟看都不看一眼。
下車時,車到了小區樓下,徐璟率先下去,沐染淚眼模糊地交了錢,從另一面下去了。
關車門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腕抖得很厲害。
“看清楚路,拿鑰匙,開門。”徐璟冷冰冰地說道。
沐染託着疲累的身體,穿街走巷,到自己的小區樓棟門前,刷卡進門。
所以這地方,到底算什麼?只是一起興起租的房子嗎?
沐染想不清楚,只是開房門的時候,眼淚模糊到看不清楚鎖眼,後面的徐璟幫了一把,門纔打開。
走進去,脫鞋,洗漱,直接睡覺。
沐染看着一連串流程做得絲毫無恙般的母親,心裡有一根線扯得一抽一抽的疼,母親睡覺喜歡黑暗,於是只開了一盞書桌旁的檯燈,這纔不打擾到母親。
沐染在原地站立了好大一會,終於起身,將東西放下,然後,走到泡好衣服的桶旁邊,開始洗衣服。
關了臥室的門,這樣就吵不到人。
沐染的手機震動了好一會,大約半個多小時後,不震動了。
她一個人洗完了差不多一桶半的衣服,在時針指向一點半的時候,坐下來,在書桌前通紅着眼睛,完成了下半部分的工程設計圖。
工作需要全身心投入,強制着人撇開情緒去專注做一件事,所以轉移注意力的做法是有用的,在做完工作之後,除了頭痛到快要炸裂開來、胸腔悶痛難忍之外,總算情緒再沒有那麼激動了。
沐染去敷了個臉,很快,也洗澡睡覺去了。
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尤其是自己親人的感覺,好也不好。好在於自己不是孤單的,可是有這樣的母親徐璟在,沐染只覺得自己比孤單更孤單。
翻身,到一邊,繼續讓眼淚打溼枕頭。
徐璟動了動,睡意朦朧之間感覺到了旁邊上來了一個人,想也知道是沐染。
“少哭一會,明天還要上班,起不來的話也沒人能叫醒你,趕快睡。”淡淡的一句,不帶溫度,夾雜着半夜夢醒的睡意,說了出來。
沐染咬着被子的牙齒鬆了一下,壓了壓情緒,還是鼻腔濃重地說出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