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和何養健之間,因爲玉恆的存在,有了一點聯繫。
希靈並未因此放鬆了對何養健的警惕。她難得全心全意的相信誰,尤其是不能輕易的相信何養健。但何養健收養玉恆的用意究竟是什麼,她到現在爲止,還沒有摸清。
玉恆是沒有用處的,至多是每個月給他帶去兩百塊錢的額外收入。玉恆和陸克淵沒有血緣關係,何養健無法拿玉恆去要挾陸克淵做什麼;她倒的確是玉恆的親媽,不過她們之間毫無母子情可言,想讓她爲了玉恆做出犧牲讓步。那也絕對是不可能。
思來想去的。希靈沒想出什麼結果來。只好暫時作罷了。只是有時候拿出玉恆的照片看一看,她心裡泛出一股子說不清的滋味,也像是有點想見見這孩子。
“要是自己有孩子就好了。”她想,要是自己有了孩子,身心都被佔滿,就不會去想那隻耗子了,那隻耗子也是的,生下來一直長得和白子灝一模一樣,怎麼活着活着。忽然變了面貌?面孔還帶說變就變的?
他要是不變,她一輩子也想不起來他;他這麼一變,導致她驟然意識到他還不到四歲,卻已經活成了大半個孤兒,比小時候的自己還要可憐。島嗎休才。
這麼一想,她心裡就隱隱的有些難受了。
這一天,何養健往陸公館打來了電話,指名要和希靈說話。希靈拿起聽筒一問,卻是他來詢問玉恆的生日。
希靈思索着回答:“是四月……四月十八吧!你問這個幹什麼?”
何養健不帶感情的答道:“玉恆看別家的小孩子過生日,他也要過。”
“哦……”希靈說道:“那今年是過不成了。等明年吧!”
何養健也說:“嗯,明年再說。”
希靈感覺他是要掛斷電話,搶着又問了一句:“小耗子——玉恆最近還好?”
“好。”
希靈聽出何養健是不很願意搭理自己,便識相的放下了話筒。
到了晚上,她把陸克淵推倒在牀上,擡腿騎上了他的腰。陸克淵仰面朝天的笑問:“太太,太太,饒我一天,就算我是匹馬,這麼天天讓我打種,我也受不了啊!”
希靈一聽這話,也笑了,翻身下去坐到了一旁:“看你還吹不吹牛。”
陸克淵起身盤腿坐了,笑道:“你啊,想要孩子了,恨不得立刻就生一窩出來。我這年紀大的都沒着急,你急什麼?”
希靈垂頭答道:“我想小寶了,我想再生一個小寶出來。”
陸克淵聽了這話,笑嘆了一聲,拉着希靈躺下去:“別急別急,我還能結實好多年呢,咱們慢慢來。”
他這話並沒有安慰到希靈,一夜過後,希靈帶着果子,悄悄的去了醫院做檢查——陸克淵肯定是沒問題的,如果有問題,那很可能就是出在她身上了。
結果出來得很快,希靈垂頭喪氣的坐在醫生面前,得知自己的子宮受過嚴重的創傷,所以很難再受孕了。
創傷自然是受過的,生小寶的時候,險些搭上了她的一條性命。這該怪誰?當然是該怪白子灝,可是白子灝已經死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希靈總不能再把他從墳裡刨出來鞭屍。
於是她垂頭喪氣的出了醫院,垂頭喪氣的回了家,又垂頭喪氣的向陸克淵彙報了診斷結果。陸克淵聽了這話,也愣了——本來家中天天鬧着要孩子的是希靈,不是他,他甚至覺得盼子心切的希靈有些可笑,可是如今得知希靈可能真的不能生育了,那個被摔死了的孩子,竟然就是自己這一生最後的一點骨血,他也感到了失落。
其實本不該失落的,他是刀頭舔血的人,早就做了斷子絕孫、不得善終的準備,可希靈在不知不覺間煽動了他的心,他嘴上對希靈不以爲然,其實心裡已經篤定的相信自己不但有了太太,將來還會有兒女,會有一個很興旺的家庭。
“唉……”他強笑着對希靈說:“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別往心裡去,你看我都不在乎。”
此言一出,卻是觸了希靈的逆鱗:“你當然不在乎!不能生的又不是你!”
陸克淵看出希靈這是要鬧脾氣了,便決定避其鋒芒,不和她一般見識。可希靈現在心裡正是難受的時候,他這麼一避,她便成了個孤家寡人。孤零零的坐在屋子裡,她想小桐要是在就好了,自己至少可以和小桐說說話,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行。小桐還是個大男孩子呢,哪能對個大男孩子嘮叨這些?小桐好意思聽,自己還不好意思說呢。
到了晚上,她總算等回了陸克淵,陸克淵躺在牀上,看她又往自己身邊湊,便隨口開了一句玩笑:“白費這個勁幹嘛?”
希靈沒打算和他親熱,只是想和他說說話,冷不防的聽了這麼一句,她怔了怔,緊接着就退回了一旁。攏着睡袍獨坐了片刻,她下牀推門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樓下餐廳,從酒櫃裡拿出白蘭地給自己倒了一大杯。
然後她沒有立刻喝,而是低頭盯着酒杯,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和陸克淵過得越久,她越發現這人有時候很可恨,很讓人寒心。
然而在這世界上,他就是她最親的人了。愛他也罷恨他也罷,都只能忍着受着了。端起酒杯將白蘭地一飲而盡,她把玻璃杯“砰”的一聲砸到桌子上,然後向前猛地一推。桌面光滑,沒鋪桌布。沉重的玻璃杯向前滑去,隨即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玻璃破碎聲讓希靈稍微有了一點發泄的感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她憋氣窩火的回了臥室,也不理陸克淵的詢問,倒頭便睡。
第二天中午,希靈醒了過來,發現陸克淵還未起牀,而陸克淵留意到她醒了,就轉向她問道:“我昨晚又招惹到你了?”
不等她回答,陸克淵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別誤會,希靈,我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生氣歸生氣,可是千萬別往心裡去。”
見希靈不回答,他湊近了笑問:“是不是覺得我越來越討人厭了?”
希靈點了點頭。
陸克淵笑道:“咱們是夫妻嘛,我是定了型的人,想改也改不了,你就多擔待些吧!”
希靈願意多擔待些,但她沒想到陸克淵是話出有因——金婉心要回天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