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這些事情以後,穆子已經在夏時的面前哭成了一個淚人。
面對穆子的悲傷難過,夏時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此時此刻如果是換成夏金鈺坐在這裡的話,大概會給穆子送上一個關懷的擁抱,借她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但是自己這樣做顯然不太合適。
哄小孩子夏時確實很有自己的一套,因爲在夏金鈺最不聽話,最難搞的一段時間裡,夏時爲了照顧他,着實花費了不少心思。可是哄女孩子,夏時卻沒什麼經驗。一看到穆子傷心欲絕的表情,他就感到萬分頭疼。
思索了半天,他只能默默地遞上一張紙巾,讓穆子擦乾眼淚和鼻涕,以警察的身份詢問了一些他認爲比較重要的事情。當然,更重要的信息他還得找負責該案件的警察去了解清楚。
畢竟他不是留在這裡聽午夜故事的觀衆,不需要在故事結束的時候發表自己的感受和看法。他能談論的只是跟蔣曉妍失蹤有關係的那部分情節,以及接下來該怎麼去做。
他從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張褶皺變形的打印紙問穆子,“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幫你查出寫這封匿名信的人是誰?”
穆子吸了吸鼻子,不確定地回答道:“這大概只是某個喜歡曉妍的男生搞的惡作劇吧。曉妍長得很可愛,學校裡暗戀她的男生肯定不少。說不定某個人因爲這件事而憎恨我,所以就在我的書桌裡偷偷地藏了這封匿名信。”
“可是你剛纔說了,關於蔣曉妍失蹤這件事,校方領導是用轉學來作掩飾的。學校裡的同學們不知道實情,更沒有人知道她的失蹤與你有關。這個人寫下這句話,顯然是知道些什麼,要不然怎麼會問你要人呢?”
“這個嘛……”穆子心裡也感到非常納悶兒,實在想不出哪個男生會知道她跟曉妍之間發生的事情。隨即,她又把自己對凌香的懷疑告訴了夏時,說凌香的爸爸是一名警察,可能會通過某些途徑瞭解到一些相關的信息。她跟凌香之間積怨已久,凌香有可能會利用這件事進一步擾亂她的生活,從而影響到她的學習成績,因爲凌香一直很嫉妒自己成績優秀。
可如果是凌香乾的,這件事也有一些說不通的地方。比如凌香是個出了名的大嘴巴,心裡藏不住秘密,比起寫匿名信這種無聊的小把戲,那個女孩兒更喜歡把事情散播出去,巴不得全校同學都知道是她害得蔣曉妍下落不明。
夏時覺得這件事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可能性非常小。沉默了片刻,他繼續問穆子,“蔣曉妍有男朋友嗎?或者說有跟她關係比較曖昧的男同學嗎?”
“從我瞭解到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沒有。”穆子回想着說道,“曉妍是個非常聽話的女孩子,從來沒想過要在高中時期談戀愛。儘管也有男生追求過她,但她都很委婉地拒絕了。平時她很少跟男生接觸,大部分時間都和我待在一起。”
“蔣曉妍從來沒有把自己要去做兼職模特這件事告訴別人嗎?”
“應該沒有吧。當時我們正在放寒假,接觸不到其他同學。曉妍失蹤後,警方查看了她的通訊記錄和聊天記錄,發現她從1月29日下午確定要去面試,一直到1月30日上午失蹤前只跟我一個人聯繫過。”
“也就是說除了你,還有蔣曉妍的家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她的失蹤跟你有關係?”
“嗯,理論上是這樣的。”
“好吧,基本情況我都瞭解了。”夏時說着把匿名信折起來塞進了信封裡,悠悠地嘆了口氣,“這封信我帶回局裡幫你檢查一下,看看上面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希望它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惡作劇吧……”
“夏警官。”穆子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夏時問道,“你真的會幫助我嗎?”
“是啊。”夏時理所當然地回答道,“要不然我深更半夜陪你在這兒耗什麼時間呢。”
穆子用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她不能再繼續耽誤夏時寶貴的休息時間了。本來對方的工作就非常辛苦,手頭上還有一起棘手的兇殺案要辦。對方肯留下來聽她傾訴這些煩心事已經讓她非常感動了。
想到這些,穆子不好意思地對夏時笑了笑說:“夏警官,你真是個好人。”
夏時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兩個人沉默了片刻,穆子便拿出一套老師新發的數學卷子,準備開始熬夜學習了。
這天晚上,夏時沒有回家,打算在裡面的臥室將就一夜。儘管那張牀上沒有枕頭,沒有被子,連牀墊子上的塑料包裝還沒拆掉,但這些小事對他來說都不成問題。他躺在牀上,心裡想着穆子跟他說的事情,想着蔣曉妍的失蹤是否跟販賣人口有關,是否跟他們要追查的犯罪團伙有關,不知不覺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他清晰地看見了自己兒時所經歷的事情。一個瘦小羸弱,渾身佈滿累累傷痕的小男孩兒孤獨而又無助地站在他的面前,看上去那麼悲傷,那麼絕望。男孩兒不說話,也不回答任何問題,只是不停地哭,像被惡鬼詛咒了一般,彷彿要一直哭到生命的盡頭,哭得他整個心都碎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要保護那個孩子,不再讓那個孩子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許多年過去了,他對人販子的憎恨與日俱增。每當看到類似的新聞報道,他都恨不得立馬把那些人販子抓起來碎屍萬段。爲了正義,也爲了仇恨,他在選擇保護那名孩子的同時,決心要當一名警察。儘管他知道這個世上的壞人是永遠都抓不完的,但他一定會竭盡自己所有的努力,懲治他所能看見的一切罪惡……
夏時不知道穆子是什麼時候休息的,亦或是根本就沒有休息。當他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醒來,推門走出臥室的時候,穆子已經洗漱完畢,坐在茶几前整理書包了。
外面的天色纔剛剛亮起,很多人還沉浸在清早的睡夢中,而辛苦的高三學生又要投入到新一天的戰鬥中去了。
夏時來到洗手間,匆匆地洗了把臉。已經兩天沒有刮鬍子了,他的下巴上掛着一層青色的胡茬,鏡子裡的自己顯得十分憔悴。
他的心裡有種不安的預感,他們這次要面對的恐怕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犯罪團伙。當他們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時候,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生命正被人當成明碼標價的商品,銷往離家千萬裡之遠的地方。有的還活着,有的已經死了,還有的生不如死。
幾分鐘後,夏時重新回到客廳裡,對正在整理卷子的穆子說道:“你們是七點鐘上早自習吧?我送你去學校。”
“不用麻煩了。”穆子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說道,“小區附近有到學校的公交車,我自己坐車過去就行了。”
“一起走吧。”夏時堅持道,“剛好送完你,我去刑警隊上班。”
兩個人在小區門口隨意吃了點兒早餐,夏時便開車把穆子送去了學校。
到達刑警支隊的時候還不到早上7點,夏時以爲沒有人會比他來得更早了,結果一推開辦公室的門,他發現裡面竟然有個人正趴在桌子上睡覺。走近一看,那個人正是顧淞。
跟鍾昕一樣,顧淞的警惕性也特別強,也許像他們這種整天擔心自己會被人追殺的人都是這個樣子吧。夏時剛一走近,顧淞就立刻清醒了過來,並迅速起身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動作,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着實讓夏時吃了一驚。
“你他媽的詐屍了?”夏時連忙後退了幾步,沒好氣地罵道。顧淞一看是他,緊繃着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了下來。他一屁股跌回到椅子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對不起啊,睡糊塗了,我還以爲是組織派來暗殺我的人呢。”
“真的有人要暗殺你?”夏時挑了下眉毛,將信將疑地問道。
顧淞聳了聳肩膀說:“誰知道呢,反正我等了三個月也沒見着來殺我的人。估計他們現在正在忙別的事情,對我這個趁亂逃出來的老鼠不感興趣了。”
“你在涼山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夏時趁機打探道。他心裡一直很好奇這件事情,身邊的同事對此知之甚少,聽來的只是一些沒有什麼實質內容的大框信息。問上面的領導,他們當然也不肯透露具體的情況。越是這樣遮遮掩掩,神神秘秘,他就越是想知道實情。
“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犯罪組織?爲什麼會在那種地方修建一座地下監獄?監獄裡關的都是些什麼人?你們是怎麼找到那座監獄的?你知道了他們什麼秘密,他們要派人來殺你?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滅了?逃了?你的任務結束了嗎?”夏時一口氣問了一堆問題,態度之急切跟他平日裡的冷言冷語相去甚遠。
顧淞看着夏時,不禁有些驚訝,“你就那麼想知道答案嗎?”
夏時點了點頭,露出一臉期待的表情。這時,顧淞忽然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經地衝夏時招了招手說:“你過來。”
夏時以爲顧淞要告訴他什麼驚人的大秘密,想都沒想就把耳朵湊了過去。顧淞神情嚴肅地把嘴貼到了他的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其實啊,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告訴你。”
“靠,賤人。”夏時狠狠地推了顧淞一把,憤怒地瞪着他說,“昨天我還誇你變成熟來着,對你的看法剛剛有點兒轉變。我現在收回那句話。看來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彼此彼此嘛。”顧淞笑眯眯地看着夏時那張因爲生氣而微微扭曲的臉,心裡竟有種無法形容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