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槍擊案發生過後,賀偉祺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沒去學校上課了。除了偶爾到常老師的診所接受心理輔導之外,他幾乎天天宅在家裡,足不出戶。
母親的工作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爲了賺錢養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賀偉祺理解母親的辛苦,也從不指望母親扔下店裡的生意回家陪他。而原本工作清閒,有大把時間照顧他的父親在去年夏天跟母親離了婚,獨自一人搬到外地去生活了。
其實他也不是非得有人照顧才行,相比同齡人來說,他的自理能力和獨立性並不讓人擔心。只是作爲一個10歲的孩子,經常一個人面對着空空蕩蕩的房子,賀偉祺的內心難免會感覺到孤獨和無奈。
想起父母離婚前的那段時間,賀偉祺總是聽到他們爲了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爭論不休。母親是個性格強勢的女人,不懂得忍耐和退讓,有的時候更是得理不饒人。父親憨厚老實,性格溫和,多年來對母親的刁蠻任性百般忍讓,竭盡所能維持着家庭的和睦氛圍。
即便如此,人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終於有一天,父親不想再退讓,不想再把所有的過錯全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他會據理力爭,似乎想跟母親分出個高低勝負。雖然每次爭論到最後,父親總是先放棄的那一個,但是賀偉祺明顯感覺到父親的心態變了,這個家也變了。
父母之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矛盾,直到離婚的時候,他們彼此之間仍然惦念着對方。但是就像許許多多雖然相愛卻無法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一樣,分開對於他們來說纔是最好的選擇,或者說是一種解脫。
最先提出離婚的人是父親。
那天晚上,父親實在被母親的胡攪蠻纏氣昏了頭。他早就受夠了無休無止的爭吵,恨不得早日擺脫這噩夢般的生活。當他咬着牙艱難地對母親說出“我們離婚吧”這句話時,母親第一次像個小女人一樣在父親面前表現出了慌亂和不知所措的樣子。
夜深人靜時,兩個大人關緊房門,認真嚴肅地談論着今後的打算。“賀焱,你真的想好了嗎?你要離開這個家,離開我們母子倆嗎?”母親的聲音有些哽咽。她收斂了平日的鋒芒,試圖挽留丈夫,可是對方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沉默了片刻,父親哀嘆一聲,無奈地回答道:“長痛不如短痛,我們的性格和脾氣相差太多,真的不適合生活在一起。與其讓孩子天天看到我們爭吵,還不如早點分開,這對大家都不是壞事。”
“可是偉祺還那麼小。當初把他領養回來的時候,你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他。你忍心跟我離婚,讓兒子生活在單親家庭裡嗎?”
“明華,你不要擔心這件事。就算我們倆離婚了,偉祺依然是我聰明伶俐的兒子,我依然是他的父親,這層關係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父母談論這些話的時候,賀偉祺就悄悄地趴在門外,安靜地聽着。他已經不關心父母是否會離婚,自己是否會變成單親家庭的小孩兒,因爲驚訝過度的他只是在心裡反覆思索着一個問題: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沒過多久,父親就收拾東西離開了這個家。母親因爲離婚的事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賀偉祺怕母親傷心難過,始終沒有開口詢問自己的身世。
儘管內心充滿了強烈的疑問,賀偉祺也很在乎父母的感受。沒有血緣關係能怎樣,只要父母是真心實意地對他好,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來看待,他又何必去製造那些不必要的麻煩呢。
日子漸漸步入正軌,母親的性格比從前溫和了一些,似乎是吃到了離婚的教訓。父親也會抽時間回來看望他,像從前一樣對他關懷備至。他以爲自己可以試着放棄探求真相,至少在長大成人之前把這個秘密深藏在心底。直到那個神秘女人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再次喚起了他想要查明真相的慾望。
她是誰?爲什麼會在學校門口主動接近我?爲什麼顧警官看到那張照片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們之間到底有着怎樣的恩怨?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最近幾天,賀偉祺一直在糾結着一個問題:要不要找顧警官“坦白實情”。雖然對方擅自偷看他的手機,侵犯了他的個人隱私,可是除了顧警官之外,他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商量這件事了。
想到這裡,賀偉祺暗自下定了決心。他掏出手機,想主動找顧淞和解,畢竟他們的關係不能一直這樣冷下去。不管怎麼說,顧淞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一點不會有任何改變。槍擊案發生後,顧淞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他、保護他,這份恩情他也絕對不能遺忘。
儘管被當面質問的那天,他真的很生氣,也很恐懼,但是仔細想想,顧淞不會沒有理由地做出那麼瘋狂的事情。如果顧淞的怒火來自於那個神秘女人,他正好藉此機會弄清其中的隱情。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賀偉祺剛剛翻開手機通訊錄,顧淞的電話就先於他一步打了過來。十幾分鍾後,賀偉祺拄着柺杖來到小區門口,顧淞的車子已經停在路邊等他了。
“呦,幾日不見,你怎麼變殘疾了?”顧淞一邊調侃一邊接過賀偉祺的柺杖,扶他坐進車裡。賀偉祺鬱悶地嘆了口氣說:“前幾天在浴室裡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傷更嚴重了,現在只能靠這根柺杖才能勉強走路。”
“怪不得你這麼長時間都不去上學,整天宅在家裡快要發黴了吧?”
“是啊,我這樣子想去哪兒都不方便,每天無聊得要死。現在想想,其實上學還挺有意思的。”
“是嗎……”顧淞淡淡地笑了一下,“看來我今天找你找對了。我敢保證,你很快就不會覺得無聊了。”說着,他轉過頭來看了賀偉祺一眼,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神秘,不如說是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