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羅桐的診所一般從早上九點開到晚上九點。診所的規模很小,除了給患者看些最常見的小毛病之外,基本上就是充當個藥店的功能,平日裡工作清閒,薪水待遇也不差,對小靖來說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當初在親戚的介紹下來到這家診所,小靖的內心還有些牴觸情緒。她從小生活在金水縣,從來沒有機會去大城市看一看。從當地的衛校畢業後,她本想讓家裡託關係在R市的大醫院找一份護士的工作,哪知憑自己的條件,進正規的大醫院簡直比登天還難。
小靖的家庭條件不是十分富裕,與其花光父母一輩子的積蓄在大城市買一份薪水不高的工作,還不如儘早認清現實,踏踏實實地乾點兒適合自己的事情。
剛好在那個時候,羅桐的助手回鎮上的老家結婚生子,診所裡急缺一個幫忙的人。機緣巧合,小靖便結識了羅桐,並發展出了一段連她自己都沒預想到的戀情。
小靖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非常幸福,雖然沒能實現去大城市看看的願望,但是每天上班都能跟自己心愛的男人在一起,疲倦的時候,擡起頭來就能看見對方淡淡的微笑,生活在大城市還是小縣城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身邊的人是對的,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小靖是個思想單純,內心容易滿足的姑娘。她想要的東西並不多,只要羅桐能好好地對她,在適當的時候給她一個承諾,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可是羅桐最近的異常表現卻讓她有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首先,她擔心的當然是羅桐的身體。明明是個醫生,總是對身邊的患者噓寒問暖,關心備至,卻常常忽略自身的健康狀況。其次,作爲一個小女生,她有的時候會胡思亂想,擔心羅桐是不是變心了,是不是不喜歡她了……
“小靖,時間不早了,你差不多該回家了。”
就在小靖雙手託着腮幫子異想天開的時候,羅桐忽然在身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過神來,不明所以地看着羅桐問:“你剛纔說什麼?”
羅桐指了指牆上的掛鐘,“已經八點了,你收拾一下趕緊回家吧。”
“啊?這麼早就下班?”小靖在面積不大的診所裡掃視了一圈,雖然除了他們倆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她還是納悶兒地問道,“我們不是還有一個小時才關門嗎,我回去那麼早幹什麼?”
“非常時期,安全最重要。你忘了你今天中午跟我說什麼了?”
“哦,你是說我被人跟蹤那件事啊。”小靖恍然大悟,半開玩笑地說道,“八成是哪個色狼看我長得可愛,想偷偷地佔我便宜吧。你放心,那些人都是有色心沒色膽的,不會……”
“夠了!”羅桐有些惱火地打斷了小靖的玩笑話,一臉嚴肅地說,“你立刻給我回家,儘量挑人多的地方走,到家後給我打個電話,知道了嗎?”
小靖愕然地張了張嘴吧,心說羅醫生到底是怎麼了,好像在懼怕什麼東西一樣。但是轉念一想,對方應該是擔心她的安全才會有如此反常的表現,心頭忍不住感到一陣溫暖和甜蜜。
“好吧,我聽你的。”小靖順從地答應道,隨後將手機和充電器裝進揹包裡,依依不捨地跟羅桐道別。
出了診所,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走了一小段距離再回頭看時,羅桐依然抱着雙臂站在診所的門口,目送她離開。
她笑着衝羅桐揮了揮手,意思是:你進去吧,我自己一個人沒有問題。羅桐這才放心地點點頭,轉身回去了。
小靖的家離診所不遠,步行只要七、八分鐘的時間。她聽了羅桐的話,儘量走有行人,有路燈的地方,一路上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
快到家門口時,她不得不拐進一條狹窄的小衚衕裡。在此之前,她警惕地朝身後掃視了一下,本來沒想到會有什麼問題,卻在不經意間瞥到了一個快速閃過的身影。她心中一驚,難道那名跟蹤者又出現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緊張起來,與此同時,心中也燃起了一股怒火。
“放馬過來吧,讓本姑娘看看你的路廬山真面目。”小靖一邊在心裡嘀咕,一邊把手伸進連衣裙的口袋,緊緊地握住了那瓶在網上購買的防狼噴霧。
她深吸一口氣,邁步朝衚衕裡走去,並集中全部精力注意着身後的動靜。
憑她的直覺判斷,對方並沒有放棄對她的跟蹤,只是保持了一段相對安全的距離。她不想像個任人宰殺的獵物一樣,始終處於被動的狀態。她決定反擊,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她在心中倒數了幾個數,猛地轉過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跟蹤者沒有任何心理準備,面對小靖的反擊,他來不及隱藏自己,瞬間暴露在小靖的視線之下。
小靖條件反射地掏出防狼噴霧,剛想衝着對方的臉噴下去,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大聲叫道:“小靖,是我!”
小靖的手僵在半空中,驚詫萬分地看着對方,過了好半天才張口結舌地問道:“羅,羅哥,怎麼是,是你啊?”
羅桐抹了一把冷汗,抓過小靖的手,把那個危險的小瓶子重新塞回小靖的口袋裡,對她解釋道:“你走了以後,我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反正這個時間,診所裡也沒什麼患者,我乾脆提前關門暗中保護你回家。”
“你就這樣偷偷摸摸地跟了我一路?”
“是啊。”羅桐尷尬地笑了笑,抱歉地說道,“小靖,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嚇唬你的,就是太擔心你的安全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總是把你當小孩子看,所以才偷偷地跟着你,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小靖把一隻手按在胸口上,哭笑不得地說道:“你個壞蛋差點兒把我給嚇死,我還真以爲自己遇上色狼了,正準備跟他拼命呢。”
“對不起,我下次不這樣了。”羅桐再次表示歉意。“不過,看你這麼警惕,我也能稍稍放心一些了。”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已經是二十幾歲的人了。”
“凡事還是小心一些爲好。走吧,我送你上樓。”
“不用了……”小靖連連擺手,想到家裡已經好幾天沒打掃了,亂得沒處下腳,她可不好意思讓羅桐看到自己如此邋遢的一面。“你這幾天身體不好,趕緊回家休息吧,明天診所見!”小靖說完,一溜煙地朝裡面的居民樓跑去,生怕羅桐會追上來。
精神一放鬆下來,小靖立刻感覺到一陣倦意向她襲來。
她邊往家裡走,邊在心裡自嘲:其實根本就沒有人在跟蹤我吧?都是因爲縣城裡發生了那起該死的命案,我想的太多才產生了被人監視的錯覺。
老式的居民樓裡沒有安裝聲控燈,只有走廊的小窗口透射進一絲昏暗的光線。小靖在這裡住了五、六年,閉着眼睛都能從樓下摸回到頂樓的家中。
她從揹包裡掏出門鑰匙,藉着昏暗的光線將鑰匙插進鎖孔。此時,她並不知道有個人已經在樓道里等候她多時。
伴隨着“咔嗒”一聲,小靖打開了房門,黑暗中的人影也悄無聲息地向小靖靠攏過來。就在小靖拉開房門的那一刻,黑影舉起手中的石頭用力砸向小靖的後腦。小靖慘叫了一聲,頭部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便是難以忍受的眩暈。
朦朦朧朧中,她感覺自己躺在地上,被人拖行了一段距離,最後停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她用力分辨着眼前的事物,發現她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她家的客廳。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我被人偷襲了嗎?
小靖用殘留的意識強迫自己必須要保持清醒。她想喊救命,可是喉嚨裡除了含糊不清的哼哼聲,她什麼都發不出來。
少頃,她看到一個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是……誰……”這短短的三個字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
對方沒有回答她,而是慢慢地摘下口罩和帽子。當她漸漸看清楚對方那張完全陌生的臉時,疑惑不解地說道:“我……不……認識……你……”
對方蹲下身子,微微地衝她笑了一下說:“你不用認識我,只要我認識你就足夠了。”
女人的說話聲?面前這個男性打扮,頭髮也剪得很短的人竟然是個女人?難道她就是警方在尋找的變態兇手嗎?可她是什麼時候,又是因爲什麼盯上我的呢?
小靖心裡有太多的事情弄不明白。
她後悔沒讓羅醫生陪她一起回家,後悔自己因爲面子的問題放走了她的護花使者。想到剛剛的轉身離開竟然是永別,她的眼裡不禁涌出了淚水。
她的頭越來越沉,身邊的世界越來越安靜。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彷彿聽到對方用極其厭惡的口吻說了句,“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她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去明白。剩下的謎題只有交給警方去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