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夏死後,尉遲良性情大變。原本聽話懂事的他開始在學校裡惹是生非,經常跟同學打架鬥毆不說,時不時地還會勾結社會上的混混,做一些非常過分的事情。
因爲工作繁忙,尉遲龍很少能抽出時間管他。駱雨欣當時也才二十幾歲,更是不知如何管教這個正值青春叛逆期的繼子。
除了花不完的金錢,尉遲良從父親那裡得不到真正的關心。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變本加厲,時常惹出一些難以收場的爛攤子。
尉遲龍對這個性格頑劣的兒子簡直失望透頂,與此同時,他心裡也很清楚,兒子之所以變成這樣,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就在2012年的時候,尉遲良的性格再次發生了轉變。他不再飆車、打架、幹壞事,反而回到學校裡,認認真真地念起書來。
看到兒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尉遲龍感動得熱淚盈眶。沒人能夠想到,尉遲良“變乖”的原因不是他醒悟了,想如母親給他取的名字一樣,做個正直善良的人,而是因爲他找到了比飆車打架更加“有趣”的發泄方式,那就是殺人。
自從柳冬夏去世以後,尉遲良的內心就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濃烈的惡意。從青春叛逆期開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發泄心中的壓抑和憤怒。他用自我毀滅的方式報復他的父親和繼母,報復這個奪走他幸福的社會,到頭來也報復了他自己。
他用欺騙的手段在網絡上尋找那些像駱雨欣一樣年輕漂亮,愛慕虛榮的女人,用瘋狂殘忍的方式懲罰她們,甚至殘害她們的屍體,實際上是用這些替罪羊祭奠自己死去的母親……
雖然柳冬夏的死跟尉遲龍和駱雨欣沒有直接關係,但在內心已經發生嚴重扭曲的尉遲良看來,這兩個人的所作所爲卻間接害死了他的母親。
尉遲良報復殺人的動機是成立的,而他在殺人的同時,將受害者家裡的財物洗劫一空也很好解釋。因爲他是一名通緝犯,沒有正當的經濟來源,他需要大筆的金錢支撐他的逃亡生活。或許在躲避警方追捕的這兩年時間裡,爲了維持生計,他還幹了很多警方無從追查的壞事。
案情討論會的最後,大家一致認爲“1•13瀾庭別墅兇殺案”和“1•29光華小區雙屍案”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尉遲良。針對這一結論,作爲專案組的總指揮,張副局長立刻指明瞭接下來的作案方針,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全力以赴抓捕尉遲良。
看到同事們一個個精神振奮、鬥志昂揚的樣子,顧凇的心裡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儘管從目前的條件來看,尉遲良跟這兩起殺人案怎麼也脫不了干係,但是在他看來,眼前的兩起案子仍然存在很多疑點:
第一:尉遲良從2013年末開始逃避警方的追捕,兩年多來一直銷聲匿跡,行蹤隱秘,爲什麼會在今年的年初突然出現在R市,接連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和父親的前妻?是什麼樣的契機讓他忽然又開始殺人?他在殺人之前到底經歷過什麼?
第二:如果兇手是尉遲良,而他報復的對象是間接害死他母親的父親和父親的前妻,作爲一名擁有固定作案模式的連環殺人兇手,他的殺人手法爲什麼會跟從前大不相同?(沒有進化,反而出現了倒退行爲。)
既然之前殺死的六名女子都是駱雨欣的替罪羊,那麼輪到真正的報復對象時,他爲什麼沒有沿用之前那種異常殘忍的殺人手段,而只是用刀將受害者捅死,這樣做真的能消解他心中的恨意嗎?
第三:尉遲龍的身上爲什麼會出現那麼多的威逼傷害?兇手在殺死尉遲龍之前,兩人之間到底有着怎樣的交流?兇手這樣做的目的何在?意義何在?爲什麼這些威逼傷害沒有出現在駱雨欣的身上?
第四:兇手在殺害駱雨欣和駱明俊的時候使用了兩種不同的方式,使警方一眼就辨別出他要報復的對象,這樣做豈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顧凇想到這些疑點,情不自禁地就當着衆人的面把它們說了出來。當他說完第四點的時候,發現會議室裡一片寂靜,幾乎所有的人都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光在看着他,好像他剛剛做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顧凇說話之前,張副局長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沉默了片刻,張副局長疑惑地看着喬升,似乎是在問:這小子不是腦子出毛病了嗎?怎麼他現在會出現在會議室裡?
喬升有些尷尬,苦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神情嚴肅地對顧凇說道:“隨着時間的推移,人的想法會發生改變,作案手法也可能會發生改變,但唯有一件事是永遠不會變的,那就是DNA。DNA是絕對不會說謊的。”
“DNA是尉遲良的沒錯,這一點我並不懷疑。但是這案件的真相未必會像你們想的那樣簡單。這裡面的疑點……”
“行了。”張副局長皺起眉頭,不耐煩地打斷了顧凇的話,“蹊蹺也好,疑點也好,等我們把尉遲良抓回來就什麼都清楚了。”
“可是抓尉遲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這話一說完,張副局長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顧凇還再繼續說什麼,坐在他身旁的鐘昕忽然用力扯住他的衣服,用眼神警告他適可而止。
顧凇無趣地撇了撇嘴,接着就不再說話,自己坐在那裡開起了小差。
事實上,他很清楚張副局長內心的想法。R市最近發生的這兩起案子,案件性質非常特殊,社會影響力非常大,領導們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這兩起案子一直不能偵破,他們恐怕都要被更高一級的領導問責。
而且今天已經是1月30號了,還有九天就要過春節了。不只是領導,專案組的其他人也都很心急。現在,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指明兇手身份的證據,即使案件還存在一些疑點,他們也不想節外生枝。
換句話說,就算這兩起案件真的有什麼貓膩,他們也認定尉遲良就是他們要找的兇手。因爲兇手藏起來沒抓到是一回事,但是查了半天卻不知道兇手是誰則另外一碼事了。
討論會結束後,喬升把顧凇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裡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之後又把他晾在一邊兒,沒有給他安排接下來的任務。
顧凇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沒跟喬升抱怨什麼。他來到檔案室,調取了2012年到2013年間,R市連環碎屍殺人案的卷宗,仔細翻看了起來。
發生這些案子的時候,顧凇剛到刑警隊工作。儘管沒有機會參與這些案子的調查,私下裡,他還是對案件作了細緻的研究。尤其是當警方查出了兇手的身份以後,顧凇發現那名兇手竟然跟自己長得有些相似,內心更是對那名兇手產生了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
也多虧了他對尉遲良的秉性的有些瞭解,之前在地下監獄裡假扮那個惡魔才能勉強矇混過關。要不是因爲方亮報警,泄露了他的身份,他覺得自己怎麼也能撐到警方殺到地下監獄的那一刻。不過,現如今說這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從來沒有責怪過方亮,因爲站在對方同樣的立場上,自己也會選擇報警。畢竟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消失在那片茫茫的山林裡卻什麼都不做。
翻看着眼前的卷宗,顧凇的注意力忽然被一名受害者的信息吸引住了。那是連環殺人案的最後一名受害者,名字叫鄭雅,生前是一名時尚雜誌編輯。
照片裡的女孩兒長相標誌,打扮時髦,身穿一件紅色中長款的Burberry風衣,拎着一隻帆布拼色gucci手提包,乍一看去,全身上下的行頭值不少錢。但從她的家庭條件和當時的工作收入來看,這些開銷似乎有點兒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據熟人反應,這個女孩兒活潑開朗,人品不錯,心地也很善良,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兒愛慕虛榮,這或許跟她的職業和社交圈子有很大的關係。正是因爲這一點,女孩兒在某交友網站上被富家公子尉遲良誘騙,最後成了那個惡魔的犧牲品。
顧凇之所以會特別注意到這個女孩兒,因爲她就是姚醫生的姐姐。警方就是通過追查鄭雅的行蹤,最後發現了那輛可疑的黑色奔馳車,從而找出了六起失蹤案的始作俑者。
看着鄭雅生前的照片,看着那張充滿青春活力的笑臉,顧凇瞬間感覺壓在他身上的擔子又沉重了幾分。他答應過姚醫生,一定要親手抓住尉遲良,替她爲姐姐報仇。同時,作爲一名警察,他也必須要抓住那個惡魔,給所有的死者家屬一個交代。
假如殺死尉遲龍和駱雨欣姐弟的兇手真的是尉遲良,那他身上就已經揹負了九條活生生的人命。對於警方來說,他們當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抓捕那個殺人魔鬼。
想到這裡,顧凇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合上卷宗,嚴肅而又認真地看着鍾昕問道:“說實話,你覺得最近的兩起案子是尉遲良乾的嗎?”
“證據已經十分確鑿了,不是他還能有誰?”
“我問的是你心裡的真實想法。”
聽到這句話,鍾昕愣了一下,思索了幾秒鐘,他實事求是地回答道:“或許這兩起案子還存在一些疑點。但是就像張副局長說的那樣,等我們抓到尉遲良,所有的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好吧。”顧凇無奈地聳了下肩膀,並不想強迫鍾昕順從自己的想法。“那麼,怎麼樣才能抓到尉遲良?張局他們好像也沒有想出什麼靠譜的方法吧?而且……”顧凇頓了頓,表情變得十分陰沉,“時隔兩年多,尉遲良突然在R市現身,他的目的只是爲了殺掉尉遲龍和駱雨欣?還是說他接下來會有別的動作?”
“你的意思是說……”鍾昕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心裡感覺特別不舒服。顧凇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我擔心的是,他接下來有可能還會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