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一直在滿是荊棘而又不知名的紅色植物林裡艱難地前行,菲利克斯在前面爲我們開路,而我和梅娜就緊跟其後,我看見他全身上下滿是細小的傷口,他默不作聲,也許那些傷痕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也許那象徵着榮耀。
此時梅娜和我和一樣,我們都對那純白無暇的身體着迷,那種感覺是來自人類的天性,一種對美好事物所向往的本能。
不過,現在那完美的畫面已經變得不再完美,無數細長的深紅已經將那天使的畫卷所玷污,爲此,我們都感到十分遺憾。
自從踏足這個邊境之地的那一刻開始我便早已察覺到了,我身體裡那天賜的神聖力量正在消退,我感到筋疲力盡,身體也日漸虛弱。而這一切,無論我多麼極力掩飾,也無法遮擋住梅娜的那雙慧眼。是啊,我所深愛的梅娜,一種無形的牽絆把我們緊緊綁在一起,使我們常常能夠彼此感應對方心裡所想和所感受到的一切。而現在,我的確已經非常的虛弱,能勉強站立對我來說已經是僥倖。我需要休息一會兒了。
“等等,菲利克斯。”梅娜攙扶着我慢慢坐在原地,我躺在地上,上身靠在梅娜的懷裡。我發現此時她正用一種十分焦慮的神情看着我,爲此她非常擔心。
“我想你得休息一會兒了,老夥計!”說着,菲利克斯在我身旁蹲下來。
“是啊,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我的語言開始含糊不清,我看見他們兩人的嘴脣在動,可又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慢慢地,眼前一片模糊,我不得不讓那沉沉的眼簾順其自然地合閉……
黑暗,又是一片黑暗。在這個空間裡我沉思了很久,然後,一道微光讓我張開雙眼,我看見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是那個自稱泰瑞安的人,我看見他這次離我很遠,也許他正在說着什麼,不過我聽不到。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力量所形成的無形屏障把我和他分隔開來,緊接着,他消失了。
忽然間,我感到口中一陣冰涼,一種微甜的液體流進我的嘴裡,這正好使我那接近乾枯的喉嚨又恢復了幾分生機,我開始貪婪地吞嚥着那液體,而神質也慢慢開始清醒。
“現在好點了嗎?”梅娜問我。
我微微點頭,表示回答。
我發現自己仍然依偎在她的懷裡,她正用一個水袋替我解渴。
“是菲利克斯,他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了一個類似瀑布的激流,那裡的水很清,他自己先嚐試着喝了幾口,發現水沒有問題,於是就帶了一些回來。”梅娜坦然自若到。
我轉過頭去看看菲利克斯,他對我點點頭。真是諷刺,我身爲一個歷經殺戮的勇士居然會靠兩個同伴來照顧自己,這在我生命裡還是頭一遭。
不過我並沒有拒絕來自兩位對我都至關重要的朋友的好意,我讓自己暫且背棄了神聖的信條,讓自己在這段短暫的時間裡充分享受這來自人類的貪婪之心,並繼續沉澱在這種幸福的感覺中。
正當我沉溺在那瞬間即逝的快感當中的時候,突然!一種突如其來的痛苦感涌上心頭,那心臟的震撼力彷彿轉變成了着實可見的實物,我能感覺得到它在劇烈膨脹收縮然後接而復始。那是一個邪惡的東西正在奮力想擺脫我身體的束縛,它在掙扎着、咆哮着!它是屬於我身體的一部份,那及其邪惡的一面。它曾在危險的時候救過我,或者說是爲了救它自己。在這之前,我身體裡的另一種力量與之抗衡,一直以來都保持着一種平衡、平靜的狀態。而現在,在我身體十分虛弱的時候,也正是它重見天日的大好機會。
“堅持住,親愛的!”梅娜緊緊地摟着我,這使我以一種奇特的力量維持着現狀。
而菲利克斯則在旁邊焦急的看着我,他想幫我分擔點痛楚,可又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在那裡掙扎。
就在這時,那股邪惡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抵制着我,它憤怒不已,我掙脫了梅娜的懷抱,在地上無助地滾來滾去。
最後,我已經無力而爲,映入眼眶的是——那東西,一個類似靈魂的物體從我身體裡活活脫離出來,它似乎又以一種沒有任何形體可言的東西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裡。它慢慢地成形,最後變成一個人的模樣,一個和我一個磨子裡印出來的人形。我呆若木雞,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
時至今日,那東西不止一次騷擾過我,它想排斥我的靈魂,想佔據這個軀體,結果現在是——它勝利了!
先前的痛苦和掙扎早已經煙消雲散。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不過,那神聖的力量也得到了些許的恢復。我如釋重負,因爲我的身體仍然是我的,顯然他已經找到另外一個擺脫我的方法。
是的,它戰勝了我的靈魂和來自我肉體的束縛。而現在,以一個人的身份,以及一個單獨的個體,他自由了!
我強硬地拖着沉重的身軀,坐直了身子,有如一個剛剛產下親子的柔弱女子。梅娜和菲利克斯已經被眼下這一幕所驚呆。他們兩人看看我,然後又看看站着的“我”,已經分不出誰是真正的我了。
如果仔細觀察,一定不難找出我們之間的不同之處,那既是——眼睛!
我的雙眼在黝黑的臉上顯現出的是一種**而又不拘於塵世的神態,而另一個“我”的雙眼看上去,我不得不說出那個我及其憎恨的詞彙——邪惡!
那是一種血紅色,正如置身於一片鮮血的海洋裡找不到一寸半土的陸地一樣,在那深紅的眼簾裡,你找不到瞳孔。可以想像的是,那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呀!我的身體裡,在我的靈魂深處竟然會暗藏着如此一般的邪惡。
他的臉轉向了我,他看着我。而我看見,他在笑,默默的、靜悄悄的,那種感覺十分的奇特。
要怎麼說呢?這和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截然不同,這是一種鮮活的感覺,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
突然,他拔出腰間的佩劍,雖然外型和我的劍一模一樣。不過,我看得見,也感覺得到那劍峰上的黑暗氣息。它在散發着一種使人畏懼的力量,彷彿有無數的亡魂在嘶吼,那是無數張帶着痛苦表情的臉頰。而他身上的那股力量,也恰恰來自那些冤魂所散發出來的怨氣。
我感覺得到他對我的敵意,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我,而此時梅娜和菲利克斯站到我身前,聚集成一堵堅定不屈的力量,他們想保護我。可我呢?我又能做些什麼?這一切邪惡的信念都是由我而起,因此我一定要以自己的雙手將之結束。
現在,我拿起我的佩劍,它是我父王在幼時送我的至寶,也是多年和我並肩患難的摯友。我能感覺得到它,而它此時也和我達成共鳴,那燦爛的金色光芒代表它已經做好準備全力以赴。我推開梅娜和菲利克斯,獨身向前衝去。
“呯呯!”兩把刀劍互相碰撞,在空中濺起無數的火光,那愛恨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理解的情感。
是的,我愛他!如同愛自己一樣,因爲他本來就是自己。同時,我又恨他,恨他不分善惡,拔刀揮向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和極其重要的朋友。
而他呢?他和我一樣,如同之前所說,他是我身體的一部份。我虛弱的時候,他也好不了多少。而當我真的不幸成爲那邪惡力量的刀下亡魂的話,估計他也會消失殆盡。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於一種本能,一種邪惡必將吞噬正義的本能。
一道道傷痕在我身上涌現,那鮮血已經止不住地向外流淌。而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梅娜和菲利克斯站在一旁,他們已經分不清敵我,只能靜靜的等待,等待最後的勝利者的臉上浮現出的將會是以往的笑容。
十幾分鍾過後,我和那個邪惡的自己已經筋疲力盡,雙雙都端坐了下來。我們喘着大氣,雙手以佩劍支撐着地面。他看着我,就和我此時也正看着另一個自己一樣。如果這個時候趁機將他制服的話,將會是輕而易舉的事。很顯然梅娜看出了我心思。
我想,很有可能她是這個世界上至少比我自己更爲了解我的人了。憑着以往對我的瞭如指掌,再加上她那天資過人的聰慧,她已經將真實的我和邪惡的替代品區分了開來。她此時正揮舞着魔杖,口中唸唸有詞。
本來我盼望着一切能在這時候結束,如果能將邪惡的化身殲滅,哪怕自己粉身碎骨,我也沒有半點兒遺憾。不過,她並沒有那麼做。
剎那間!一個光球從天而降,並將另一個我牢牢困住,我看見那個自己動彈不得,他已經被制服。至少,暫時如此。
“沒事吧,親愛的!”梅娜扶起我,菲利克斯也靠了過來。
“現在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面前,我們也只能從長計議了。”我對他們說到。
不過顯然事情遠遠沒有我們預料中的簡單,而命運總是不給人們喘息的機會。
禍不單行,一個藍色的光芒劃過長空向着我們飛來。看來它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我那邪惡的化身!
“轟轟!”剎時間,電光火石,兩股魔法力量互相抵禦,從而產生了強烈的爆炸。
正當我們想衝過那紊亂紛飛的煙幕的同時,一堵白色的“牆壁”牢牢豎立在我們的面前,我用力揮刀向前劈去,一下、兩下,連續進攻了數十次,但都無濟於事。事實上,那堅不可摧的白色城牆是由無數人類的白骨所堆積而成。
慢慢地,煙霧四散開來,那道骨牆上人類的骨骼清晰可見。
“該死!”我咒罵着那不現身景的敵人。我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這又是那該死的死靈法師的傑作。他是如何到達這個地方的我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一路上他一直尾隨着我們。到底他的目的是什麼?而他擄走我另一半想要得到什麼?無數的問題交織在一起,這使用使我痛苦不已。
“走吧!”菲利克斯走到前面轉身說到,“與其在這兒思考下一步如何,不如以身體去領會。一切的原因何在?到最後始終都會揭曉的。”
他說得沒有錯,一切的一切都會在不久的將來弄明白。也許在抓住那狡猾的“耗子”巫師之後,真相自然而然地就會浮出水面。抱着這樣的想法,我們三人繼續向着前方的山谷深處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