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時瑾說,“博美只有一個媽媽。”
姜博美正在桌上玩口布,聽到媽媽,扭頭對姜九笙汪了一聲。
姜九笙笑着揉了揉它的腦袋。
然後話題被徐青舶接過去了,與時瑾插科打諢的,說些有的沒的,時瑾有來有往,雖有幾分疏離,但也不敷衍,氣度涵養都極好。
誒,時瑾倒是不錯的,怎麼就偏偏生在了秦家。徐老爺子嘆了又嘆。
桌上,徐蓁蓁一直沒開口,心不在焉地發了許久的呆,是不是低頭看手機,臉色不太好。
徐平徵喊她:“蓁蓁。”
她沒反應,低頭盯着手機。
“蓁蓁。”
“蓁蓁。”
徐平徵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募地擡頭,愣神地‘啊’了一聲,隨即按滅了手機屏幕的光。
因爲唐女士今天要公佈訂婚的消息,徐蓁蓁花了不少心思,白色的洋裙優雅大方,化着淡妝,口脂的顏色選了有些明豔的顏色,首飾是白珍珠的,很適合今天的場合,只是,她氣色不是很好,臉色略顯蒼白。
徐平徵打量她,額頭都出了汗:“你怎麼了?怎麼魂不守舍的?”
徐蓁蓁搖頭,解釋說:“我沒什麼?就是有點緊張。”手裡握着手機,她緊緊攥着。
徐平徵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別緊張,只是宣佈訂婚而已,還不是真正的訂婚宴。”
她點頭,喝了一口茶壓壓心神。
徐平徵看了看手上的手錶,眉心不自覺擰起:“宇文家的人怎麼還一個都沒出面?”請了這麼多賓客,甚至有一些媒體人,可東道主到現在都沒有出來招待,確實有些失禮了。
徐蓁蓁思忖了一下,拂裙站起來:“我過去看看。”
二樓的書房裡。
宇文老爺子目光炯炯,看着孫子:“你想好了嗎?”
老爺子已經七十多了,身體不怎麼好,頭髮全白了,穿着訂製的中山裝,蒼老的眉眼裡依稀可見一身正氣。
宇文家三代都是軍人,老爺子的兄弟姐妹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可他膝下幾個兒女,沒一個省心,他管不動了,常年居住療養院,心裡也明亮,這壽宴不過是個幌子,是宇文家變天的東風。
宇文衝鋒沒有猶豫:“想好了。”
“若是把事情捅大,”老爺子語氣沉重了幾分,“你父親可能就要退下來了。”
身爲軍人,官職越大,越不能容許有一點不正之風,縱使宇文家盤根錯節的勢力再大,也保不了他,更不會去保他。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老爺子多少會於心不忍,倒是孫子鄭重其事,沒有動容:“他應該爲他的行爲負責。”
老爺子嘆了嘆,沒有反對,只是叮囑:“徐家那邊也要顧及到。”徐家從政,宇文家從軍,若是兩家結了怨,旁支都要亂成一團,牽一髮而動全身,搞不好私事家世就會變成官場上的事。
這一點,宇文衝鋒也打算了,徐家一家都在場,當着徐市長的面,不適合再把徐蓁蓁扯進來。
“影像已經做了處理,不會把徐家牽扯進來。”
宇文老爺子沉默了,蒼老渾濁的眼裡,有過掙扎,還是沒說什麼,神色凝重地問:“你母親呢?”
“等離婚手續辦完,我會送她去醫院接受精神治療。”唐女士的病已經不適合在家裡養了。
老爺子摸到煙盒,想到戒了許久,又放下了:“既然都安排好了,你就去做吧。”
宇文衝鋒站得筆直,低下頭:“對不起爺爺,要讓宇文家蒙羞了。”
也該這樣了。
不能再遮羞了。
老爺子拄着柺杖從輪椅上站起來,身子晃了晃,扶着桌子,佈滿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紫的筋凸起,眼眶有些發熱:“不是你的錯,二十多年了,你做的也夠了。”
門外。
燈下的一道影子落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立了許久。
路過的下人上前喊道:“夫——”
唐女士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擺擺手,讓她下去。
她又站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往樓下走,神色恍恍惚惚,腳步踉蹌,走走停停,大廳裡的燈很暗,屋外燈紅酒綠,有明亮的光照進來,有悠揚的鋼琴曲飄過來。
她木然地四處張望,然後看到了宇文覃生,他雙腿交疊,坐在了沙發上,似乎在等候什麼,夾着煙,不疾不徐地抽着。
門口,徐蓁蓁走進來,不知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宇文覃生起了身,她跟了上去,往別墅的後門走。
唐女士無聲地冷笑,趔趔趄趄地隨在他們身後。
別墅前院裡,正熱鬧着,官場商界,乃至各個圈子,都在逢場作戲、阿諛奉承,人脈、交際、合作,男人們樂此不疲,珠寶、娛樂、奢侈品,女人們津津樂道,上流社會的酒宴無非就是這些東西。
挺着啤酒肚的男人,頭頂微禿,戴着眼鏡舉着酒杯到秦行面前,一番攀談後,將目光投向秦行身後的青年:“這位是?”
秦行介紹道:“是我家老四。”
秦家六少與二少在商場最爲出名,這秦四少是個特殊的,花名在外,傳聞說是個不折不扣的浪蕩紈絝。
只是,這樣貌氣質,也同樣不俗。
男人揀着好聽地說,笑着誇讚:“秦家的少爺們果然各個都是人中龍鳳,秦爺真是好福氣啊。”
秦行這幾年試圖洗白秦家的名聲,甚至做了不少慈善,在商場上收斂了不少氣勢,倒像個八面玲瓏的奸商:“周總過譽了。”
男人爽朗一笑,舉起手裡的酒杯:“我敬秦爺一杯,希望日後有榮幸和秦氏合作。”
不巧,秦行手裡的酒杯空了,身後的秦霄周順其自然地遞過去一杯酒。
秦行接了他的酒杯,與男人碰杯,飲了。
等一番周旋完,秦行手裡那杯酒又空了,這才從侍應的托盤裡再取了一杯,喝了酒,上臉,眼睛都有些猩紅,問秦霄周:“老六和老九呢?”
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不知道,上哪浪去了吧。”
秦行回頭剜了他一眼:“看好你帶來的那個女人,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以後這種場合不要帶這種上不得檯面的女人過來。”
這裡就不得不說說秦霄周今日帶來的女伴了,是個最近風頭正盛的網紅,素有宅男女神之稱,穿衣十分大膽,尤其是今日那件禮服,深v直接來到了肚臍眼。
這會兒,他的那個網紅女伴正在和一個娛樂公司的小開搭話呢。
秦霄周滿不在乎,隨心所欲得很,反問了:“那要怎樣的才上得了檯面?大夫人那樣的?還是三夫人那樣的?或者我媽那樣的?”
“你——”
秦行氣得直捏眉心,晃了晃頭,突然有點眩暈。
秦霄周打量,細細打量:“爸,你是不是喝多了?”
秦行柺杖有點拄不穩,頭暈眼花。
“爸。”
秦霄周伸手,在秦行眼皮前晃了晃:“爸?”
秦行要拍開他的手,身體朝前踉蹌,秦霄周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拽起來,說:“爸,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
秦行已經暈得都看不清路了。
嘿嘿。
倒下了吧。
秦霄周半拖半扛地往別墅旁的二樓平樓去了,宇文家在那裡設了休息室,二樓的客房全部用作賓客休息。
秦霄周把人放牀上,揉了揉腰,活動活動手,誒了一聲:“我的手錶呢?”然後在身上各個口袋摸了一遍,擰着眉毛吩咐門口的男人,“我手錶掉了,你去幫我找一下。”
男人是秦行今天的隨行秘書,叫秦風,也是秦行的保鏢。
秦風沒動。
秦霄周不高興了:“怎麼,我這個四少請不動你是吧?”
秦家上下都知道,四少最會借題發揮,十足的無賴,又跋扈乖張。
秦風杵了一會兒,應了一聲:“我這就去。”
“這還差不多。”他一副大少爺的架子,“我去過後院和花園了,你都找一遍吧,那隻手錶是老頭子送給我的,很重要,一定要找到。”
秦風喏了一句,出了客房。
秦霄周扭頭,對跟着過來的侍應說:“這裡不用你們照看了,秦爺休息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你們都別離遠一點。”
把人都支走後,秦霄周最後一個出來,關上門,沒鎖,鑰匙就在鎖孔裡。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手錶,轉身扔進了垃圾桶,擡頭四顧,見周圍沒人,他勾了勾嘴角,把其他幾間休息室全鎖上,拔了鑰匙,到窗邊,掂了掂手裡的鑰匙,然後扔出了窗外。
搞完了這些動作,才摸到手機,撥了秦明珠的電話:“老九,那個姓傅的呢?”
秦明珠說:“已經過去了。”
秦霄週一隻手插兜裡,悠閒地邁着步子:“你跟着她?”
秦明珠回答簡短,不冷不熱:“沒有。”
“你怎麼不盯着她?”秦霄周皺眉,有點不滿,“你得親眼看着她進去。”
這個打遊戲的,不靠譜啊!
秦明珠的聲音在電話裡,跟沒睡醒似的,說:“我迷路了。”
靠!
媽的豬隊友!
秦霄周咧嘴,嘲笑:“你在王者峽谷怎麼不迷路?”秦家怎麼會養出這種傻缺!
“有地圖。”秦明珠拿,“傻缺。”
心臟再一次被曹尼瑪踩得稀巴爛的秦霄周:“……”艹你犢子的!
他快按捺不住體內暴戾的因子了,這時候,走道那邊,女人的聲音傳過來:“傅小姐,客房就在那邊。”
秦霄周擡頭看過去,見傅冬青腳步虛軟地走過來,修長的脖頸上有汗,她一手提着裙襬,一手按着太陽穴,對領路的侍應道謝:“嗯,謝謝。”
秦霄周按斷了電話,雙手插兜,吆喝了一句:“喂。”
領路的侍應擡頭。
他仰了仰下巴:“對,就是叫你!”
宇文家酒會的侍應都是外面請的,穿統一的衣服,都是些長相出色的青年人,女侍應擡頭,見對方模樣俊美,有些羞赧地低頭,溫聲地問:“這位先生有什麼吩咐嗎?”
秦霄週一派風流公子的浪蕩樣,說:“我迷路了,你過來帶我出去。”
女侍應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對傅冬青說:“傅小姐,這邊四間房都可以休息,鑰匙都在門上,您直接過去就行。”
傅冬青臉色發白,胡亂點了頭。
“先生,請跟我來。”
秦霄周大喇喇跟着女侍應,慢吞吞地走了,回頭瞥了一眼傅冬青,她暈頭轉向,扶着牆跌跌撞撞地往休息的客房去。
好一對狗男女啊。
秦霄周心情好地吹起了口哨。
那邊,迷路了的秦明珠在後花園裡轉悠,拖着懶洋洋的步調,一副走不動了,要停下來睡覺的樣子。
突然,他腳下一頓,眯了眯眼,瞧着十米外的人影,一男一女,站在月光裡,四周都是盆栽花卉。
正是宇文覃生和徐蓁蓁。
徐蓁蓁穿着漂亮大方的禮服,露出一雙纖細的小腿,似乎有些不安,前頭踱步,怯怯地擡頭,喊:“伯、伯父。”
脫下軍裝,宇文覃生一身黑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不戴眼鏡,顯得異常年輕,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伯父?”
語氣裡,又調侃,更多的是輕蔑。
徐蓁蓁臉色不太好看,手拘謹地垂在兩側,不自然地躲着宇文覃生的目光,低聲地問:“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宇文覃生個子很高,軍人出身,身形高大,擋住了身後的路燈,眼下一片暗影,他嗓音忽然沉了:“自己去和徐家說,取消訂婚。”
徐蓁蓁聞言擡起頭:“不可以!”
聲音很大,蓋過了夜裡的秋風,微涼的風,卷着她的裙襬,一張小臉已經完全白了。
宇文覃生倒從容,胸有成竹般,語氣不似軍裝着身時的周正,嘴角噙着喜怒不明的笑意:“那天晚上你是怎麼在我身下承歡,還需要我提醒你?”
這幅語氣,全然不像平日裡的儒雅溫和,全是邪佞狠厲。
這纔是真的宇文覃生,一個殺生予奪的男人。
徐蓁蓁心底發怵,開口聲音不由得發抖:“我被下藥了,那只是意外。”她軟着嗓音央求,眼神楚楚可憐,“我求你了伯父,能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喜歡宇文,我真的喜歡他。”
喜歡?
宇文覃生冷笑,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不帶感情:“你可以做我的"qingren",或者,撇清關係,但是不能嫁進我宇文家。”
她情緒激動:“爲什麼?”
“我睡過的女人,都配不上我兒子。”他睨着眸子,容貌與宇文衝鋒極爲相像,只是眼神冷漠又陰沉,“他玩玩可以,不能娶。”
這個男人……
喜怒無常極了,心思又乖張不定,到底是恨宇文衝鋒,還是護宇文衝鋒,完全叫人捉摸不透,徐蓁蓁已經被逼得進退不得了,也什麼都顧不上了。
她反脣相譏:“我配不上?”她破口罵道,“那你他媽的還睡我!”
宇文覃生勾脣,笑了,眼角有淡淡的皺紋,帶着幾分浸淫官場的戾氣與果決,嘴裡卻說着最不留情面的風流話:“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是誰張開腿讓我上?”
她大吼:“宇文覃生!”
宇文覃生摸着衣袖上的袖釦,自言自語似的:“我還以爲你和蕭茹有點像,是我老了,眼睛不好了。”擡眸,目光輕視,瞧着徐蓁蓁,“我的蕭茹,可沒有你那麼賤。”
原來宇文說得沒錯,他的父親,可不好惹。
這是徐蓁蓁第二次在聽到蕭茹這個名字,第一次是從唐女士嘴裡聽到的,她歇斯底里地罵這個女人,罵她陰魂不散。
“知道怎麼做了?”宇文覃生問她。
徐蓁蓁咬了咬牙,不甘示弱地對視男人的眼:“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並不意外,語調輕鬆:“那我就要找你父親談談了,或者,”停頓了一下,嗓音陰沉,一字一頓,“讓你身敗名裂。”
她不信,提了提聲調,孤注一擲般:“那你一樣會臭名昭著,你的聲望,你的仕途,就全完了。”
宇文覃生笑了笑,說了四個字:“拭目以待。”
說完,他轉身離開,步伐慢條斯理。
徐蓁蓁後背全是冷汗,一股寒涼,從腳底躥上來,她到底惹上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嗅到的全是危險。
秦明珠收回目光,對別的人興趣不大,揉了揉困得不行的眼睛,擡頭,只見一個穿着旗袍的婦人目光無神地走過來。
秦明珠問:“要去前院,怎麼走?”
婦人身子搖晃,好像沒聽見一樣,失魂落魄地遊蕩,目光跟着方纔離開的男人,嘴裡自言自語地喃喃不休,她在喚一個名字。
“覃生。”
“覃生。”
“覃生……”
婦人正是唐女士,唐虹玥。
八點半左右,音樂驟然停了,宇文老爺子攜着一家人出來了,說了一番客套的話,無非是感謝。
蛋糕推上來,並沒有立馬切,長孫宇文衝鋒爲了給老爺子慶生,準備了一段視頻,侍應門正在搬投影幕布上來。
徐蓁蓁坐在下面,臉色越來越白,額頭的汗越留越多,眼睛盯着那空白的幕布,身子微微發抖。
徐平徵瞧着不對,喊她:“蓁蓁。”
“啊?”徐蓁蓁扭頭,豆大的汗珠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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