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瑪
好像也不能改變什麼。』
「可以改變啊!」土木三學長很激動,「你只要再想辦法知道她目前在哪裡唸書,也許就可以再續前緣了。」
『離開當初的時空背景,我和她的緣分,大概就已經告一段落了。』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也在本校呢。」建築一的男同學說。
『啊?』我心頭一驚,『我倒沒想過會這麼巧。』
「這很難說喔。」化工二學長說,「雖然她可能遠在天邊,但也可能近在眼前啊。」
『即使她湊巧也在本校,但上了大學後的我和她,應該各自會有新的美麗與哀愁。』我嘆口氣。
「夠了,離題了。」社長打斷企管二學姐的話,「我們現在是要分析學弟憎恨異性的原因,而不是幫他找到那個女孩。」
「學弟不會憎恨異性。」企管二學姐說,「他憎恨的是命運的捉弄。」
「不。他憎恨的應該是聯考制度吧。」統計三學姐說。
「公車座位太少也應該憎恨一下。」電機一的男同學說。
「要憎恨司機。如果他等學弟告白後再開車就好了。」中文二學姐說。
「我是社長,我很專業。」社長清了清喉嚨,「讓我開始分析吧。」
全場安靜了下了。
「總之,學弟你……」社長說,「缺乏勇氣。」
『喔。』我簡單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似乎覺得缺乏勇氣沒什麼大不了?」
『大概吧。』
「好。」社長說,「那我舉例給你聽。」
『請。』
「吞自己的口水不會覺得噁心,但吞別人的會。」社長說。
『嗯?』我很納悶。
「就像拉屎一樣,自己拉很爽,但別人看了會噁心。」
『社長可以舉正常人能夠理解的例子嗎?』
「簡單說,缺點就像大便一樣。看到自己的大便覺得還好,但看到別人的大便就難以忍受了。」
『社長的重點是?』
「你看到自己缺乏勇氣的缺點會覺得沒什麼,但我看到你這種缺點就難以忍受了。」
『社長言下之意,是指你很有勇氣?』
「當然。」社長說,「我舉個例。」
『……』
「我高中也是念男校,學校附近有一所高中女校,我喜歡的女生就念那所女校。我每天放學都會先跑去女校門口,只爲了見她一面。」
『看不出來社長是這麼浪漫的人。』我說。
「嗯。」社長點點頭,似乎很得意,「那所女校校長的觀念很保守,她訂了一條校規:學生跟男生說話記警告一次,牽手記小過一次,比牽手更親密的話就記大過一次。」
『這麼狠?』
「沒錯,確實狠。有一天我鼓起勇氣……」社長指着我,「你聽好喔,就是你缺乏的那種勇氣。」
『是是是。』我頻頻點頭,『社長教訓的是。』
「當看見她走出校門口,我立刻衝上前,遞給她一張紙條。紙條上寫:如果你今晚不跟我去看電影,我現在就要跟你說話。」
『啊?』
「她讀完紙條,內心掙扎着。如果不跟我去看電影,我就會跟她說話,那麼她會被記一次警告。」
『那她的反應是?』
「她掙扎了許久,突然放聲大哭。」
『然後呢?』
「女校門口的警衛就把我抓住了。」
『結果呢?』
「我的學校記了我一次警告。」
『我明白了。』我說,『從此社長便開始憎恨異性?』
「對,從此我就……」社長說到一半驚覺不對,改口說:「我的重點是告訴你我有多大的勇氣,而這就是你所缺乏的。」
『坦白說。』我說,『我很慶幸沒有社長的勇氣。』
「原來憎恨異性的人是學長。」企管二學姐說。
「我沒有憎恨異性,我很愛異性!」社長大聲說。
「社長當然很愛異性,只是不被異性所愛而已。」土木三學長笑了。
原本我是團體活動時間的主角,現在卻換成社長。
「社長你爲什麼沒先問那個放聲大哭的女孩的名字?」企管二學姐說。
「社長。我可以幫你找到那個放聲大哭的女孩名字喔。」材料二學長說。
「只要知道放聲大哭的女孩目前在哪唸書,社長就可以再寫紙條了。」
土木三學長說,「不過這次要寫:同學,求求你不要再放聲大哭了。」
所有社員把握這個機會拼命糗社長,社長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看來我憎恨異性的罪名應該是沉冤得雪了。
團體活動時間結束,我一個人慢慢走回宿舍。
「學弟!等等!」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見珊珊學姐朝我走過來。
「學弟。我有預感你一定會再見到她。」怡珊學姐說。
「我也有這種預感,」秀珊學姐說,「你們命中註定會再見面。」
『珊珊學姐。』我笑了笑,『我們是心理社,不是占卜社。』
「占卜社是告訴你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怡珊學姐說,「心理社則是告訴你過去所發生的不好的事,就讓它過去,不要介意。」
「而過去所發生的美好的事,將來一定會再發生的。」秀珊學姐說。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謝謝珊珊學姐。』
「下禮拜的期末考要加油哦。」怡珊學姐說。
「千萬不要被當呀。」秀珊學姐說。
『我會加油的。』
我向珊珊學姐揮手告別,也算是揮別了這學期的心理社活動。
5.?蕭文瑩
期末考結束後就開始放寒假,我簡單收拾了行李回老家。
寒假的日子很悠閒,除了找老同學聊聊天外,幾乎沒做別的事。
有時經過公車站牌,我會停下腳步,回想以前通車上學的日子。
老家在城市旁邊的鄉鎮,依公車行駛路線來看,她或許住在隔壁鄉鎮。
如果她也念大學,這段時間應該也會回家吧。
我幾乎有跳上反方向公車的衝動,想碰碰運氣看是否會遇見她。
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讓雙腳留在地面。
新學期開始的第一週就碰上西洋情人節,心理社辦了傳情活動。
這種傳情活動不外乎就是幫人代送或代買禮物給指定的對象。
珊珊學姐也自制了一些精美卡片以供販賣,幫社團賺點錢。
大一社員大概就是幫忙跑腿,負責代送或代買的服務。
需要這種服務的學生不少,畢竟缺乏勇氣又想趁機告白的人很多。
光我一個人在情人節前兩天內就跑了十趟代送、兩趟代買並代送。
看來這學期心理社的經費應該不會太拮据。
情人節白天我跑了七趟、晚上跑了四趟,覺得差不多了便回寢室休息。
「這個拿去。」阿忠遞給我一個包裝好的東西,「幫我送給林依琦。」
『我們每天上課都會碰面,你不會自己拿給她嗎?』
「這是情人節禮物,難道你要我在教室裡交給她?」阿忠說,「萬一被其他同學看到,我會被虧到死。」
『那你自己拿去女生宿舍給她啊。』
「你一定要我承認說我不敢嗎?」
『好吧。校內30塊、校外50塊。』我收下禮物,『給我30塊。』
收下阿忠給的30塊,我立刻離開寢室跑到女生宿舍門口。
傳統的作法是拜託正走進宿舍的女同學幫忙,請她上樓找人。
不過也不是每個女同學都肯幫忙,我找了第三個女生才肯幫我。
我告訴她林依琦的寢室號碼,請她叫林依琦下樓。
然後我便耐心等待,直到五分鐘後有人叫了我一聲。
『怎麼是你?』我回過頭,看見楊玉萱。
「依琦不在。」她問:「你找她有事嗎?」
『送東西給她而已。』
「我幫你轉交吧。」
『這……』
我開始猶豫,畢竟將禮物送到本人手上是這種服務的基本職業道德。
「不方便嗎?」她問。
『這是情人節禮物,我想親自送給她。』
「你喜歡依琦?」她嚇了一跳。
『你不要誤會。我是幫朋友代送的。』
「是阿忠送的吧。」她笑了笑,「東西給我,我會轉交給依琦。」
『那就麻煩你了。』我把禮物遞給她。
「應該是巧克力吧。」她打量一下禮物的外觀,並掂了掂重量。
『我猜也是。』
「你今天有收到巧克力嗎?」她問。
『你說笑了。』我說,『當然沒有。』
「那我請你吃巧克力吧。剛好有人送我一大盒巧克力,我吃不完。」
她說,「不過你不要誤會。」
『誤會什麼?』
「這可能會產生兩種誤會。第一種情況,是你覺得我在炫耀;第二種情況,是因爲今天是情人節,請人吃巧克力可能有特殊意義。」
『你希望我不要產生哪種誤會?』
她沒回話,從口袋拿出兩顆圓形金色包裝的巧克力,遞了一顆給我。
我伸手接過,見她開始拆開包裝紙,我便跟着拆開。
「其實我請你吃別人送我的巧克力,好像不太厚道。」她說。
『那……』我已經把巧克力送到嘴裡。
「你就當作是在路上撿到那顆巧克力吧。」她笑了笑。
『好。』我也笑了笑。
「在這種日子,兩個人站在宿舍門口吃巧克力。」林依琦笑着說,「是想引起公憤嗎?」
「喏。」楊玉萱拿出我交給她的禮物,「這是阿忠要給你的。」
林依琦伸手接過,神態頗爲扭捏。
『要好好唸書啊。』我說,『不要光顧着談戀愛。』
「要你管。」林依琦瞪了我一眼。
既然任務已達成,我向她們說聲Bye-bye後,便轉身離開。
「喂,蔡修齊。」
我回過頭,看見楊玉萱面對着我。
「我剛剛忘了回答你。」她說,「第一種一定是誤會。」
說完後她迅速拉着林依琦走進宿舍。
我只能把『那第二種呢?』的疑問吞進肚子裡。
走着走着,我又想起梔子花女孩。
去年寫的情人節留言卡,雖然寫完後從未發現它掛在公車吊環上,但上面寫的文字,我到現在還記得大部分。
楊玉宣收到巧克力是意料中的事,畢竟她長得標緻、個性也好。
梔子花女孩今天應該也會收到巧克力吧,她會很開心嗎?
還是不要再想了,只要給予祝福就夠了。
開學第二週的班會,班上的康樂股長和公關在會中請辭幹部。
原本這學期的所有幹部都是由上學期的幹部無條件連任,因爲大家懶得重新選舉,而且大家幾乎都不想當幹部。
但現在康樂股長和公關請辭的理由非常充分,而且態度也堅決。
雖然上學期班上辦了些活動,可惜完全沒跟女孩子辦聯誼。
「沒辦任何聯誼,我很抱歉。」康樂股長說。
「我很慚愧。」公關說,「我根本找不到女孩子跟我們聯誼。」
總之,我們得改選康樂股長和公關。
先選康樂股長,有人提名李君慧,結果全體鼓掌叫好,連選都不必選。
看來班上同學跟我一樣,都很清楚李君慧的女人緣是一種天賦。
「媽呀!」他知道當上康樂股長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輪到選公關時,沒想到林依琦居然提名我。
「蔡修齊在舞會上撲倒一個女孩,但她並沒有怨恨他,甚至可能有點喜歡他。」她笑了笑,「搞不好他對女孩子有莫名的吸引力呢。」
結果這段話很有說服力,我也是連選都不必選就當了公關。
『媽的!』知道當上公關後我所說的第一句話。
「媽呀」跟「媽的」只差句尾的語助詞,但意思應該差很多。
我回寢室後狠狠罵了阿忠一頓,他只是頻頻抱歉,根本不敢回嘴。
但災難已經造成,罵阿忠沒有管好林依琦也無濟於事。
所謂的公關就是負責找女孩子聯誼,對我們這種男女懸殊的班級而言,公關是班上男生想認識女生的希望寄託,甚至是唯一的寄託。
難怪班會結束後一堆男生跑來跟我說:「拜託了,修齊哥。」
哥啊哥的猛叫,我什麼時候變成修齊哥了我怎麼不曉得?
該怎麼辦呢?我交遊不廣啊,去哪裡生出女孩子來跟我們聯誼呢?
愈想頭愈大,唯一的辦法大概只能拜託心理社社員了。
中文二的學姐說她認識文學院三個系的活動承辦人,可以幫我。
太好了,在這個男遠多於女的學校中,文學院是唯一女多於男的學院。
我決定先找歷史一的活動公關,便立刻跑到歷史系找人。
我在教室外等她,她下課走出教室時,我上前表達來意。
這女孩的神色非常冷酷,好像是不會笑或者是早已喪失微笑的功能。
「水利系?」她眉頭一皺,「那可能要等到端午節過後了。」
我趕緊拿出行事曆,看看端午節過後還有什麼日子可以聯誼。
『端午節在期末考周,端午節過後就放暑假了啊!』我幾乎大叫。
「是的。」她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什麼意思?』
「就是這學期要在端午節過後纔可能跟你們聯誼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這學期不可能跟我們聯誼?』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淡淡說了聲抱歉,面無表情轉身離去。
有沒有搞錯?現在纔剛開學而已,難道整個學期都沒有時間嗎?
看來文學院的學系太熱門了,我得趕快聯繫其他兩系的活動公關。
我又跑到中文系上課教室外等中文一的活動公關,當她走出教室時,我心裡不禁讚歎:好飄逸的女孩啊,如果能跟你們聯誼該有多好。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她說。
『什麼意思?』我問。
「就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很抱歉你們的行程已滿,沒辦法跟我們聯誼?』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輕輕說聲抱歉,然後微微轉身,再緩緩跨步離去。
我猜這女孩要上課時,應該會多提早一些時間出門。
因爲照她這種走路方式,原本5分鐘的路程大概得走20分鐘。
而且她過馬路時也要很小心,因爲大概走到一半就變紅燈了。
不過這麼飄逸的女孩,走起路來的背影還真是好看。
可是現在不是讚歎女孩子背影的時候,因爲只剩外文一的女孩了。
我只能再跑到外文系上課教室外等外文一的活動公關。
外文一活動公關的外形非常亮眼,她頂着一頭小波浪卷長髮,而且髮色染成金黃,閃耀的光芒好像安平的夕陽。
「我們很想跟你們聯誼,you?,我們很busy的,you?know。
每個假日都已經有人約了,you?know。這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水利系,you?know。但我只能say?sorry,you?know。請你別見怪,你們一定可以找到其他girls,you?know。」她說。
『I?don′t?know!』
這次輪到我說聲抱歉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終於可以體會前任公關說他根本找不到女孩子聯誼的苦衷。
但問題是現在的公關是我,如果這學期再找不到女孩子聯誼,「拜託了,修齊哥」很可能會變成「納命來!蔡修齊」。
怎麼辦?以我有限的智商和不多的朋友,我實在找不出其他解。
「無精打采、垂頭喪氣,他應該是爲了某件事在傷腦筋。」
「愁眉苦臉、唉聲嘆氣,讓他傷腦筋的事情一定很棘手。」
『珊珊學姐。』我轉頭說,『救命啊。』
珊珊學姐說文學院的女孩沒時間跟我們聯誼幾乎是必然的事。
不算其他學院,光工學院就有十幾個科系,有些系一個年級還有三班,但文學院僅三個系,每個系只有一班,如果全校男生都找她們聯誼,她們的聯誼行程早就排到下個學年度了。
「而且水利系是冷門科系,不比電機、機械等熱門科系,所以即使她們有空,大概也不會跟你們聯誼。」怡珊學姐說。
「不然就試試管理學院的女生吧。」秀珊學姐說。
管理學院一般說來雖然也是男多女少,但男女人數相差不多。
可是我們聯誼時只找女生,這好像會對她們班上的男生很不好意思。
「就找企管一好了。」怡珊學姐說,「企管一的女生比男生略多。」
「而企管的男生早已習慣別人只找班上女生聯誼。」秀珊學姐說,「反正那些男生也會自己去找別班的女生聯誼。」
好吧,決定了。就找企管一的女生碰碰運氣。
珊珊學姐很夠意思,直接幫我跟企管一的活動公關約好時間和地點。
這樣我便不必費心去查企管一的上課課表和上課教室。
我們約在女生宿舍附近的一座涼亭,時間是晚上七點。
『爲什麼是你?』我一看見她,不禁叫了出來。
「有問題嗎?」她倒是一臉疑惑。
『你……』我因驚訝而有些口吃,『你對我有印象嗎?』
「好像有點面熟。」她打量我的臉一會,「不過還是沒印象。」
她就是我高中通車時公車上那個營養不良的女生。
她的樣子幾乎沒變,沒想到上了大學後,她還是吃不飽。